連仉亞男都沒辦法,我就更沒辦法了。
我們兩個就這么愣愣地站著,相顧無言。
過了好大一陣子,我才開口問仉亞男:“過去二爺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嗎?”
仉亞男翻了翻白眼:“二爺怎么可能碰到這樣的事,舊貨店的生意開始有氣色的時候,他在行當里的名望就很高了,加上二爺又是那樣的脾氣,誰吃飽了撐得跑來招惹他的是非?哎,不過真說起來的話,二爺以前好像還真被人騙過,不過那次的情況和于文中這次不太一樣。”
我朝她揚了揚下巴:“怎么個情況?”
仉亞男沉思了一會才說:“二十年前,青峰觀的李觀主曾用一柄烏木劍從店里換走了一套……好像是一套唐三彩的細口瓶子。李觀主也是對那套瓶子愛極了,觀里又沒有能拿出手的東西,于是就在烏木劍上做了手腳,只不過他做得很隱蔽,起初連二爺也沒看出來。”
我不由地皺起了眉頭:“二爺就這么被人給坑了?”
“哪能啊,”仉亞男笑了笑:“當初二爺對那把烏木劍也是愛不釋手,整天拿著把玩,日子一長,他也漸漸發現,劍身上的靈韻是李觀主注進去的。二爺氣不過,就沖到青峰觀,把李觀主胖揍了一頓,不但奪回了瓷瓶,烏木劍也被二爺給扣下了。可即便是這樣,仉家也沒有和青峰觀結下梁子,到現在,二爺還常常和李觀主有往來呢。”
我也是驚了:“他都把人家觀主給揍了,為什么還沒結下梁子?”
仉亞男說:“說白了還是因為二爺的名望、德行、實力在行當里都是屈指可數的。他在行當里算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大宗之一,李觀主又是他的晚輩,挨了揍也無話可說。”
我多嘴問了一句:“大宗是什么意思?”
仉亞男:“就是宗師,在如今這個行當里,像二爺這樣的人還剩下不到十個。除了符箓三山的那三個老怪物,還有寄魂莊的尸道宗、昆侖山的聚法宗、云頂山的鬼道宗、九黎十八山的蠱宗,以及咱們老仉家的拳宗,拳宗就是二爺。其實論術法上的修為,二爺在行當里也就是二流水平,但他身上的煞氣重,別家的術法制不住他,他卻能靠著一雙拳腳將別人制得服服帖帖。也正是因為這樣,行當里極少有人敢主動招惹他。”
我想了想,說:“當年二爺和李觀主的事,大羅門知道嗎?”
“整個行當里的人都知道,”仉亞男說:“當初那件事鬧得很大,都快變成李觀主一生的污點了。像大羅門這種消息靈通的門派,不可能不知道。”
我說:“大羅門的門主和二爺相比的話,誰的名望更高一點?”
仉亞男:“那肯定是二爺,論名望、實力,二爺都比他高出一大截。可即便是這樣,二爺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和大羅門鬧翻,雖說二爺的脾氣暴在行當里也是出了名的,可暴躁只是二爺的一種手段,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他不會和其他門派的人動手。”
我立即從口袋里拿出梼牙:“這東西對于二爺來說很重要嗎?”
仉亞男竟然不認得梼牙:“這是什么?”
“梼牙。”
好在她雖然沒見過梼牙,卻聽說過它,立即回應我:“當然很重要,對于整個老仉家來說,梼牙都算得上是鎮族之寶了。”
我又問她:“你說,于文中聽說過梼牙嗎?”
仉亞男點頭:“肯定聽說過。行當里的人都知道,老仉家的看家法器就兩樣,一樣是大爺手里的玲瓏燈,另一樣就是梼牙。”
我說:“大羅門的門主,和當年的青峰觀李觀主比,誰的名望更高?”
仉亞男幾乎不用思考就回應我:“當然是李觀主。”
我終于知道該怎么對付于文中了,立刻沖出房門。
仉亞男大概是擔心我會做出莽撞的事,伸手抓了我一把,可我跑得快,她沒能抓住。
來到大廳的時候,我看到于文中正優哉游哉地坐在沙發上,還咧著嘴沖我笑。
說實話,現在看到他,我也想笑,不過我忍住了。
我快速沖到他跟前,“啪”的一聲將梼牙拍在了茶幾上,因為手勁太大,桌面上的鋼化玻璃都被我拍出一道裂痕。
于文中嚇了一跳,他先是直了一下身子,不過很快又穩住神,一臉笑意地問我:“怎么,新掌柜這是打算和我動武嗎?”
我還是沒忍住,沖著他笑了:“你是貴客,我怎么可能動粗呢?剛才我和堂姐商量了一下,覺得你這塊玉吧,確實是件非常難得的寶物,價值連城。可惜店里又沒有足夠的現錢,所以,我們打算以物換物。”
于文中所有所思地看著我,問:“你們打算用什么換?”
我朝著梼牙揚了揚下巴。
他和仉亞男一樣,也沒見過梼牙,但也沒發問,只是皺著眉頭將梼牙拿在手中,仔細看了看,隨后又將梼牙放下:“這東西上的靈韻確實非常醇厚,可做工是不是差了點,而且,既然是一把刀,為什么沒有開刃呢?”
仉亞男本來都走到我身邊了,她看到于文中手中的梼牙,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又折回門廊,抱著一把烏木劍出來。
我要是沒猜錯,她懷里的烏木劍,應該就是當初青峰觀的李觀主賣給二爺的那把。
于文中朝仉亞男那邊看了一眼,問我:“這把烏木劍看著有點眼熟啊,哦,我明白了,你們是想用兩件東西來換我的玉。”
我擺了擺手:“不,就用你手里的東西來換。”
于文中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又舉了舉手中的梼牙:“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我說:“梼牙。”
于文中愣了一下,接著就把梼牙扔在了桌子上,看他那一臉驚恐的樣子,就好像手里的東西是一塊燒紅的鐵。
我坐在他的對面,慢條斯理地對他說:“我們覺得吧,你這塊玉,無價,也只有拿梼牙來換了。”
于文中看著茶幾上的梼牙,又看向了仉亞男懷里的烏木劍,眼角一直在不停地抽搐。
看樣子他確實知道烏木劍的典故。
他今天要是敢把梼牙拿走,回頭二爺一定會打上門去,其實仉亞男剛才和我啰嗦了這么多,我也聽明白了,如果是二爺在店里鎮著場面,仉如是絕對不敢讓于文中過來搗亂。
我的輩分低,名聲弱,不對,應該說沒有名聲,如果我今天不把這塊玉收進手里,就有點以小欺大的意思,大羅門的門主就能借機向仉家發難。
可如果換成是二爺,看到這么一個東西,估計早就把于文中給轟出去了。
二爺雖然不在,但我卻依然可以拿著二爺的名頭來壓人。于文中應該比我更清楚,如果他今天拿走了梼牙,他和他的門主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梼牙可是老仉家的至寶,當初李觀主只是騙走了一套唐三彩瓷瓶,挨了二爺一頓胖揍不說,還順帶折了一口上好的烏木劍。
當初烏木劍上的靈韻是李觀主本人的,而現在,這塊玉上靈韻又是大羅門門主加持進去的。
二爺回來以后,發現大羅門用這么一塊破玉騙走了梼牙,他會怎么做?
我們心里都很清楚二爺會怎么做,于文中心里也很清楚。
現在換于文中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了,他看了看梼牙,又看了看我,過了好半天才說:“梼牙實在太貴重了,要不你們還是……還是重新估個價吧?”
我本來不想笑的,可臉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不用再估了。你不是也說,這塊玉上有你們大羅門門主的靈韻嗎,難道你覺得,這塊被大羅門門主加持的寶玉,比不上我們老仉家的梼牙么?”
仉亞男剛才也說了,行當里這么多宗門,各有各的傳承,誰都認為自家的傳承是天底下最高明的,我就不信,于文中會說自己手里的玉比不上梼牙。
哎呀,這就叫學以致用,我都有點佩服我自己了。
于文中愣愣地坐在沙發上,半天不說話。
我又朝他攤了攤手:“把玉拿出來吧,咱們得交接一下。”
聽到我的話,于文中“呼”的一聲就站了起來,他的眼睛依舊盯著梼牙,手掌卻伸進了口袋里,可就是不把玉掏出來。
我和仉亞男都不說話,就這么默默地盯著他看。
過了一陣子,他突然朝著左側挪了幾步,起初走得很慢,可越走越快,片刻的功夫就繞過沙發,朝著店門那邊跑了過去。
我在后面沖他喊:“你干什么去啊?”
直到于文中沖進了胡同,才扯著嗓子回應一句:“玉我不賣了,替我跟二爺問個安。”
看他跑步時跌跌撞撞的樣子,我就忍不住直樂。
可仉亞男卻不知道什么時候湊到了我身后,還在我后腦勺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她的手勁比二爺差遠了,但猝不及防挨了這么一下還是挺疼的,我護著后腦轉過頭去,非常不解地看著仉亞男:“你干什么啊?”
仉亞男用力將烏木劍砸在了我懷里,沖著我吼:“賭徒!他萬一真把梼牙拿走了怎么辦?”
我揉著后腦勺說:“拿走就拿走唄,反正二爺還會追回來,再說他不是沒拿走嗎……不對,他如果把梼牙拿走,對咱們應該更有利啊,你想想,到時候二爺追回了梼牙,咱們還能再得到一塊玉,這不是白撿的便宜嗎?”
仉亞男:“可你想過沒有,如果于文中拿走了梼牙,仉家會怎么看待你?你靠著鎮族之寶,就換來了這么一塊破玉,就算不說別的,這至少也說明你沒有識貨辨貨的能力!是,二爺回來以后,肯定會追回梼牙,可估計還沒等二爺回來,這家店就變成仉如是的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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