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和仉亞男禁足剛剛滿八個月,而那一天,也恰好是我的二十歲生日。
仉亞男說,因為我正在禁足期間,生日不宜大張旗鼓地過,不過我可以在這天離開西堂,在鬼串子里轉一轉,權當是放風了。
在西堂的小院子里待了整整八個月,我覺得自己身上都快長霉斑了,加上今天二爺沒來,我索性就離開西堂,打算去三爺家轉轉。
離開西堂之前,我還借來了仉亞男的黑銅牌,在這八個月里,我的念力大有長進,二爺囑咐過我要暫時隱藏實力,以免被小魔王的人覬覦。帶著黑銅牌,也算是有備無患吧。
有陣子沒見三奶奶了,我最近特別想念她做的那一口雕花饅頭,以及三爺家腌制的咸菜和肉干。
可這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日里鬼串子幾乎看不到幾個活人,今天卻哪條路上都能看到幾個陌生的身影。
我擔心這些人里會有仉如是的跟班,就暫且打消了去三爺家的念頭,拐進最干凈的一條胡同口,徑直朝著二爺家的方向走。
本來我是打算拉著二爺一起去三爺家里蹭飯,只要有他在身邊,仉如是的人就不敢找我麻煩。
剛到二爺家門口,我就聽到一陣叮叮當當的噪響聲,那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不是瓷碗和細口杯子碰撞時發出的動靜還能是什么?
我推開院門,就看到仉立延正蒙著眼,手里端著一個堆滿了細口杯和瓷碗的托盤。
他剛剛離開屋門,小心翼翼地朝我這邊走。
說真的,每次二爺用這種方法來折磨我和李淮山的時候,我心里都是說不出的苦楚,可現在看到仉立延也有了相同的遭遇,我竟然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
從托盤上傳來的叮當聲很大,仉立延聽不到我的腳步聲,我就慢慢繞過他,小心翼翼地朝屋子那邊走。
如果放在平時,只要院子里一進人,二爺立刻就會察覺到,但也正是因為這陣噪音隔絕了二爺的聽力,我都快湊到門前了,他也沒出來查看。
這邊我正要伸手去拉門把,就聽到門的另一邊傳來二爺的抱怨聲:“你也不能老是這么護著他,過了今天若非就整二十歲了,有些事,他該經歷的,還是要經歷。”
很快,房間里又傳來了仉恒的聲音:“我不能讓若非再走豐羽的老路!你也不是不知道,凡是和那個陰曹地府牽扯過深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聽到仉恒的話,我又慢慢將手收了回來,躲在門框旁,豎著耳朵偷聽。
隨后又聽二爺說:“若非是摧骨手的傳人,他和過往的每一代陰差都不一樣,老大,不是我說你,你現在這個樣子,真是有點杞人憂天了。”
仉恒:“不管你怎么說,只要我活著,就不會讓若非出半點差池。”
二爺:“你現在說這種話了,當初豐羽能接任陰差,還是你慫恿的,怎么到了若非這,你又……唉,你這就是隔代親。可你也不想想,你這么護著,掩著,對若非真的好嗎,你看看如是都被你嬌慣成什么樣了?難道你覺得,仉家有一個小魔王還不夠,非要讓若非也變成那個樣子?”
過了好一陣子,仉恒才開口道:“我不管這些,若非好不容易才回到仉家,我不能再讓他去犯險!唉,這孩子從小就沒有父母照看,十年了,他吃了多少苦你也不是不知道。不管怎樣,我要趁自己還活著,好好彌補他。”
二爺:“該彌補當然還是要彌補,不管怎么說,當年豐羽帶著蘇瑤離開,也是咱們仉家逼的。可彌補是一回事,若非繼任陰差的位子,又是另一回事。老大,我想你心里應該也清楚,若非的事本來就是天命使然,攔是攔不住的。”
仉恒:“什么天命使然,都是胡扯!”
二爺:“胡扯?你現在說那是胡扯了?如果你真的不信天命,為什么要關若非一年的禁足,還把他安置在了西堂?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若非名為禁足,實為閉關。如果你真的認為仉家能一直護著他,為什么還要千方百計提升他的修為和見識……”
仉恒將二爺打斷:“我這么做,還不是為了你們冬字脈?若非早晚有一天會接替你,成為冬字脈的定門,你們冬字脈可是咱們仉家的一面大旗,所以若非必須變得更強大,他以后要守住冬字脈,守住整個仉家!”
二爺:“這種話,估計連你自己都不信!好,我姑且認為你說的是真的,可李淮山又是怎么回事?我讓他去西堂關禁閉的時候,你為什么沒有反對?”
仉恒:“淮山這孩子,和若非命理相合,我是怕若非太孤單,才讓他接近若非的。”
二爺:“是,若非以前是很孤單,可他身邊現在有仉亞男,還有江慧玲、俞文煥和溫浩銘,以后他也會有自己的圈子。唉,我把話說明了吧,你將李淮山安插在若非身邊,還不是因為那句話:‘陰差左右必有輔吏’,李淮山就是你為若非選定的幫手!當初李淮山潛入老仉家的事,你一早就知道,可就是不戳穿,這到底是為了什么,難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這番話說完,屋子里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后來仉恒大概是覺得辯不過二爺,就強行轉移了話題:“那個孫傳勝到底是怎么想的,憑什么自作主張地把若非帶回仉家!”
二爺:“自作主張,你真以為他是自作主張?夏宗明可是給若非看過八字的,他是算準了若非在二十歲這年必有一場血劫,要想安然渡過,就必須回歸仉家。不過回仉家,只是安然渡劫的第一個坎,還有一個坎,必須若非自己去找。”
仉恒:“什么坎?”
二爺嘆了口氣:“你明明知道,為什么還要問我?昨天夜里,孫傳承托人給我帶了一封手書,上面說,他已經找到第一枚幽冥通寶了,但中途出了點狀況,無法將東西帶回來。”
接下來我就聽到紙張被展開的聲音,以及仉恒的叫嚷聲:“我不看!”
二爺依舊嘆氣:“孫傳勝將幽冥通寶的具體位置都寫下來了,只要你點個頭,我就將這封手書交給若非。”
“你想都別想!我絕對不會讓若非去做什么陰差!”
仉恒怒喝一聲,緊接著,就聽到一陣離屋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我立即離開門框,躲進了院子角落的廚房里。
廚房里很暗,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的情況,可透過窗戶,我卻能清晰地看到院子里正在發生的事。
仉恒氣沖沖地從屋里走出來,快速出了院子,他疾走的時候帶起了不小的風力,將仉立延那邊的杯子和碗卷下來好幾個。
隨后就是一陣乒乒乓乓的碎響,仉立延摘了眼罩,對著地上那些摔碎的杯碗抱怨起來:“好好的天氣,怎么突然起風了?真晦氣!”
這時二爺也從屋子里出來,他剛剛和仉恒爭辯了一陣子,也是滿身的火氣,走到仉立延身邊的時候,就伸手在仉立延背上用力拍了一下。
二爺的手勁有多大我可是見識過的,仉立延挨了這么一下,腳上頓時失去平衡,向前趔趄幾步,托盤里的杯子和碗全撒了,七七八八碎了一地。
“二爺,你這是干嘛呢?”仉立延捂著自己的后背,一臉不解地看著二爺。
二爺朝院門口揚了揚下巴:“走,跟我去舊貨店看看,今天店里會來幾個貴客。”
說完二爺就朝院門那邊走,仉立延跟在他身后,還多嘴問了句:“二爺,你是不是又和大爺吵架了,怎么臉色這么差?”
他的語氣中本來還帶著幾分關心,卻換來二爺一頓臭罵:“廢什么話!腦子進水了!”
一直等二爺和仉立延的腳步聲離得很遠了,我才悄悄從廚房里出來。
二爺平時不怎么鎖門,今天也一樣,他帶著仉立延出去,可院門和屋門都敞著。
我立即鉆進屋里,就看到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一張展開的草紙,上面還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
這就是孫傳勝的手書,我湊到茶幾旁仔細看了看,就發現字跡很亂,語句也極不通順,顯然是孫傳勝在寫這封手書的時候遇到了什么事,以至于寫得非常倉促。
手書的開篇就寫著:“我在西南蛹寨找到古錢,讓若非速來。”
之前我在一本涉及風水的古籍上看到過“蛹寨”這個詞,所謂蛹寨,就是指那些四面環林,又有山澗、斷崖包裹的老寨子,像這樣的地方因為炁場淤積不通,多為大兇之地,不宜居住,很容易破敗、廢棄。
西堂里的典籍上說,國內最后一次出現這樣的寨子,還是在清朝初年,不過那個寨子在湖北,而且被發現時就早已廢棄,至今又經歷了百年腐蝕,早就應該蕩然無存了。
可手書上卻說,出現在西南邊陲的這座老寨子至今還有人居住,而寨民行事大多詭異,讓我去了以后要小心提防當地人。
除了對蛹寨只言片語的介紹之外,手書上的內容,幾乎全是在說這個蛹寨該怎么去,要走幾條山路,每條山路朝哪個方向走,以及有哪些還算明顯的地理標識。
像這樣的內容多而雜,我根本記不住,于是跑到二爺的臥室里拿了紙了筆,打算將手書上的內容抄寫下來。
不過當我拿著紙筆回到茶幾前的時候,又一想,如果仉恒發現我離開了西堂,說不定會猜到我去了那里,到時候仉恒肯定會參照這封手書上的路徑找到我,半路將我截回來。
老仉家手眼通天,仉恒又是家主,如果他想在半路上將我攔住,似乎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不行,我不能將這封手書留給仉恒。
想到這,我就扔了紙和筆,將手書疊好,小心裝進了口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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