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太陽正盛,陳大棒在我和李淮山的注視下回到了東坡這邊,他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我們,笑著朝我們招了招手,李淮山也揮揮手,算是回了禮,我掃了陳大棒一眼,隨后又盯著村子那邊出神。
進(jìn)堡子的時候,陳大棒還在墻頭下問我一句:“吃中飯了嗎?”
我不想理他,倒是李淮山應(yīng)了聲:“還沒呢。”
陳大棒又喊一嗓子:“下來吃點吧,我這兒正好存了不少饃饃。”
李淮山大概是餓了,當(dāng)場就想下去,可朝著墻邊挪了兩步,見我沒動,又把身子縮了回來。
陳大棒在底下等了一陣,見我和李淮山都沒有下去的意思,才嘆口氣,悻悻地回了屋子。
等東房的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李淮山湊過來小聲問我:“你這是咋,不下去吃點東西?”
我朝東屋那邊瞥了一眼,對李淮山說:“你想吃自己去吃,我反正是不想和陳大棒他們再有任何交集了。”
“嘿,我說你這人……”李淮山話說了半截,后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說不下去了,就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湊在墻垛前坐了下來。
我就知道他的話沒說完,果然,過了一小會,他又開口問我:“今天中午咱們吃什么啊?”
我沖他笑了笑:“聽說過辟谷嗎?”
李淮山“啊?”了一聲:“干嘛呀,你打算絕食?”
我依舊笑了笑,隨后就抬起頭,望向了村子所在的方向。
我閑得沒事絕什么食啊,要不是擔(dān)心王寡婦又私自跑路,我才不會待在著,要不是反感陳大棒和王寡婦的為人,我也不至于連東屋的門都不想近。
反正要不是因為王寡婦,李淮山今天中午也不至于餓肚子。
你要怪,就去怪王寡婦吧。
李淮山肯定想不了這么多,他見我沒有繼續(xù)搭理他的意思,面帶怨氣地吐了整整一大口煙霧,也不說話了。
堡子里一下變得很靜,村子里也沒什么可看的了,我心里無聊,也倚著墻垛坐下,悶悶抽起了煙。
沒多久,東房的門又被打開了,陳大棒端著一個用塑料紙封住的盆子走了出來。
起初我還以為他是來送飯的,可在我盯著他看的時候,他也稍稍側(cè)抬起臉,給了我一個十分陰郁的眼神。
這眼神轉(zhuǎn)瞬即逝,這一瞬,他就低下了頭,端著盆子快速走出了堡子,沒多久,我又聽到土墻外傳來了潑水的聲音。
直到陳大棒端著那個盆子回了屋,李淮山才皺著眉頭對我說:“剛才還笑臉相迎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這樣了。哼哼,肯定是王寡婦說咱們的壞話了。”
我將手里的煙蒂彈飛:“不用管他們,翻不了天。”
李淮山抱著頭靠在墻垛上,嘆了口氣:“唉,我還以為他剛才是出來送飯呢。”
“午飯估計是沒著落了,下午你回一趟陳老漢家,弄點吃的東西過來,要不然咱倆晚上也得挨餓。”一邊說著,我也學(xué)著李淮山的樣子,抬起雙臂,抱起了后腦勺。
李淮山:“要不,我現(xiàn)在就去陳老漢家吧,反正眼下也沒什么事。”
我白他一眼:“等你回到村里,陳老漢和黃老板就該開始吃飯了,為了你,陳老漢還要多做一大份飯,咱們還是別去麻煩人家了。”
李淮山這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是。”
正聊著這些,堡子外的土坡上就傳來一陣“哐當(dāng)哐當(dāng)”的聲音,我和李淮山對視一眼,立即爬起來朝堡子外面看,就見陳老漢推著一個單輪的板車,氣喘吁吁地上了坡路。
這兩天為了守著大黃,陳老漢一刻也沒閉眼,身子虛得很,如今走在土坡上,額頭和脖子上洇滿了汗,頭頂上甚至能隱約看出一縷淡淡的蒸汽。
說真的,看他這幅樣子,我真擔(dān)心他一口氣穿不上來,突然間猝死了,于是趕緊跳下堡墻,朝陳老漢奔了過去。
陳老漢也不客氣,見我朝他那邊跑,他就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用袖子擦汗。
我快速來到他跟前,朝著板車上掃了一眼,就見車身上架著一口很大的罐子,在推車的把手上,還吊著兩個大麻袋,從袋子的輪廓上看,里面應(yīng)該裝了許多干糧。
我一邊抓住車把,推著車子朝堡子走,一邊對陳老漢說:“你可悠著點,連著兩天沒睡覺還干這種重體力活,不要命了你?”
陳老漢沖我一樂:“嘿嘿,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估計你們倆中午沒飯吃,隨便吃了點東西就過來了。”
一上午沒見,我感覺他的心情似乎比前兩天好了很多。
一般來說,陳老漢的心緒變化,應(yīng)該都和大黃有關(guān)系。
也是想到這了,我就隨口問了句:“大黃怎么樣了?”
陳老漢嘆了口氣:“狀況越來越差了,昨天已經(jīng)不吃不喝,今天直接陷入了昏迷。唉,其實昏過去也好啊,最起碼不受罪,看它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心里也輕松點了。”
我點了點頭,推著車子繼續(xù)朝堡子方向走,陳老漢跟在我身邊,每走兩步,都要朝著堡子那邊張望兩眼,我感覺他似乎在尋覓什么人,但沒多問。
陳老漢一直跟著我進(jìn)了堡子,李淮山一看有吃的了,立即跳下墻頭,朝我這邊奔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口不對心地嚷嚷著:“陳大爺,你怎么還給弄吃的來了,你看看,又麻煩你了。”
這家伙估計也是餓壞了,看到吃的以后,對陳老漢說話的口氣都變得親切了許多。
陳老漢只是沖他笑了笑,隨后就將視線轉(zhuǎn)向了東屋的門口,望著那里出起了神。
“吱呀——”一聲長音,東屋的門被推開了,陳大棒拎著一根燒火棍邁出了門檻。
陳老漢一看到他,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陳大棒則狠狠瞪著陳老漢,端起燒火棍就沖了過來。
李淮山一看情況不對,趕緊擋在陳大棒和陳老漢中間,死盯著陳大棒的臉。
陳老漢默默低著頭,陳大棒狠狠瞪著陳老漢,李淮山死盯著陳大棒,我將推車放下以后,就站在遠(yuǎn)處,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三個人。
李淮山暫且不論了,我的視線在陳老漢和陳大棒身上反復(fù)轉(zhuǎn)移了幾次,越發(fā)覺得,陳老漢之所以向后縮,似乎不是懼怕陳大棒手里的棍子,而是心里有愧,或者說心里有鬼,而陳大棒雖說故意擺出一副要殺人的模樣,可終究沒再上前一步。
雖說李淮山把他擋住了,可他如果真的想殺人,估計也是要試著將李淮山擺開的。
就在這三個人原地對峙的時候,我從余光里看到東屋的窗戶被掀開了一道很小的縫隙,王寡婦借著這道縫隙朝堡院里快速掃了一眼,隨后又以極快的速度關(guān)上了窗子。
第一個接觸對峙的人恰恰就是氣勢最兇的陳大棒,他用力睜大了眼睛,將所有的怒氣都集中在眸子里,沖著陳老漢罵了一句很臟的臟話,之后就氣沖沖地轉(zhuǎn)過頭,一陣風(fēng)似地回了屋子。
接下來,陳老漢也長嘆一口氣,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悶悶地出了堡子。
這兩個人一走,李淮山也擺出一副納悶的表情,看看東屋,又看看堡墻上的土門,最后轉(zhuǎn)過頭來問我:“這兩個人,什么路子啊?”
我先是擺了擺手,示意李淮山不要多管閑事,隨后又解下一個裝干糧的麻袋,甩手將它扔給李淮山。
按照我當(dāng)時的想法,陳老漢和陳大棒不管有什么樣的恩怨,那都是他們的家事,我和李淮山作為外人,是不便干涉的。
沒錯,陳老漢和陳大棒間的事確實是外人不便插足的家事,但我忽略了幾件事,一是陳大棒對我們的態(tài)度變化,二是王寡婦也看到了剛才那一幕。
在我李淮山吃飯的時候,什么都沒發(fā)生,但當(dāng)我們吃完飯,打算回墻頭上繼續(xù)望風(fēng)的時候,王寡婦終于開始了她的報復(fù)。
當(dāng)時我先李淮山一步登上墻頭,隨后就俯下身子,打算在李淮山上來的時候拉他一把。
也就在李淮山后退幾步,準(zhǔn)備快速前沖的時候,東屋的窗戶紙被一個黑乎乎的桿子給捅破了。
那根桿子也就是大拇指粗細(xì),外表十分光滑,乍一看到它的時候,我還在好奇那是個什么東西。
但很快,我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火藥味。
雖說我的槍法很爛,但畢竟是玩過槍的人,這股味道一出現(xiàn),我心里頓時一驚,趕緊朝李淮山大喊一聲:“趴下!”
放在平時,李淮山不怎么聽我的指令,但這一次他好像也感覺到了身后的危險,話音一落,他想也不想就朝地上趴了過去。
先聽到李淮山倒地時發(fā)出的悶響,接著又聽到東屋的窗口處傳來“啪”一聲碎響,我腳下的土墻遭到了某股力量的沖擊,傳來了一陣微弱的震感,墻壁內(nèi)側(cè)還揚起了少量的塵。
是真槍啊!
要不是李淮山趴得早,現(xiàn)在有命沒命都在兩說!
這時候,伸到窗口外面來的槍管縮回了屋,接著就有一只漆黑的眼珠子湊在了窗戶破洞上,朝著堡院里觀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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