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白肖薇的血癮再次發(fā)作,抽搐痙攣,嘴唇咬破,她的面頰,玉頸之上爬滿了凸起的血管,血管又如小蛇般蠕動不停。</p>
她凄厲的叫著,絕望無力,又滿是恨意,對命運不公的怨憎,對她百般努力卻仍舊不能擺脫這天生詛咒的怒懟。</p>
現(xiàn)在的白肖薇,再無曾經(jīng)的端莊大氣,美麗嬌俏,形容凄慘,面目如鬼!</p>
秦遠不信邪,更不信命,又取出兩粒畢方之血,將其分割成數(shù)塊,小心地喂進白肖薇緊咬的牙關之中。</p>
白肖薇停下來掙扎,那抓心撓肺的痛苦暫時緩解,汗水與淚水沾染著泥塵,在她美麗的面頰上留下片片污垢。</p>
“沒用的。”</p>
她看著秦遠,笑了起來,彷如被狂風暴雨摧殘之后的凌亂花朵,花瓣凋零,依舊堅強,但也同樣無力,帶著別樣的凄美,緩緩說道:“沒用的,其實我能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值了。我的生命本該在十三歲那年結束的,我一頭異種,為修行界所不容,但我又多活了十三年,這十三年就是白撿的……”</p>
秦遠聽著她那釋然中稍帶不甘的話語,心中不忍,再一次將她臉上的污漬擦拭干凈,說道:“不要多想,既然能多活這十三年,那肯定便能再活幾個十三年,萬眾生靈為何要修行,不就是不任命,不就是不想按照老天爺?shù)囊馑及床烤桶嗟鼗钪侔床烤桶嗟厮廊幔恳欢ㄓ修k法的。”</p>
白肖薇幽幽地看著秦遠,輕輕搖了搖頭,她又何嘗愿意如此?</p>
沒過多久,剛剛褪去的暴突血管又一次的爬上了她的面頰,先是幾根,緊接著如傳染一般,滿面都是猙獰恐怖,她發(fā)作的一次比一次厲害。</p>
兩人的身后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位長發(fā)披肩,一襲白袍的男子,他的長相十分俊美,恍如女子,有些妖異,帶著輕狂之色,從面容上看起來,年紀在二十三四歲,可若從他那雙眸中一閃而過的滄桑神色看去,卻又像是飽經(jīng)歲月風霜,活了無數(shù)年紀。</p>
他站在那里,冷眼旁觀,并無絲毫出手的意思。</p>
他的身邊光華一閃,又出現(xiàn)了一位男子,這位年輕人大黑衣衫遮身,長發(fā)也同樣披散,赤足而立,腳下與地面間隔一尺,靜靜懸浮在半空中。</p>
“老烏龜,你咋也忍不住出來了?”畢方看向身邊這位新鄰居,笑嘻嘻問道。</p>
這位黑袍男子斜睥了他一眼,懶得答話。</p>
“哈哈,你一定是想親眼目睹一番這癡男怨女的生死別離對不對?”畢方毫不在乎他眼神中的輕蔑,眼珠子轉了兩圈,賤兮兮說道。</p>
“我還沒難么無聊,只是想看一看這究竟是什么樣的異種,寧肯忍受那萬箭穿心的痛苦,也不肯喝上一口人血。”</p>
黑袍男子一番那常態(tài),不再高冷如冰山,竟是在答畢方的話。</p>
畢方微微一愣,跟見鬼了一樣看著他,驚呼一聲,道:“老烏龜啊,你特娘的不是啞巴啊,咱們做鄰居這么久了,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話,我一直以為你是啞巴呢,原來是個自閉癥患者!”</p>
被稱作“老烏龜”的黑袍男子有些后悔剛才的搭話,這貨就不能搭理,平日里他一言不發(fā),畢方自個都能絮叨個沒完,他要是說上一句,畢方必然能以暴風雨板的百句千句回應。</p>
黑袍男子倒也干脆,抬手一招,那與他差不多高的畢方便飄飄忽忽飛到了他的手中,當落到他的掌心之中時,已經(jīng)變得差不多跟枚杏子一樣大小,黑袍男子手掌猛地握起,將那“杏子”瞬間捏成了一堆爛泥,一部分殘留在手掌之中,一部分則是從指縫流出。</p>
“這里是你當初被仇家險些斬殺之地,若是再敢聒噪,我不介意將你徹底磨滅于此,來一段相隔三千年的因果循環(huán)!”</p>
說完這話,他便不再多瞧那飄飄忽忽,滿臉幽怨,似是隨時都會被一陣風吹散的畢方,再次將目光看向了那痛苦不堪的白肖薇。</p>
“太特么殘暴了!”</p>
畢方飄然數(shù)米開外,指著黑袍男子怒斥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現(xiàn)在就有兩座七級浮屠擺在你面前,可你卻無動于衷。七級浮屠沒有了,見死不救的罪過可是要落在你頭上!老烏龜啊,你罪孽深重啊!”</p>
黑袍男子拳頭又握了起來,很想將其直接拍死了事兒,可是猶豫片刻,又松開了手掌,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你一個殺人無數(shù)的妖孽,也配那七級浮屠?救你才是作孽!”</p>
“丫的,會不會聊天啊!”</p>
畢方大怒,又指著身前的白肖薇,說道:“那這姑娘呢,她可是沒有半點的罪孽,你也見死不救?”</p>
黑袍男子搖了搖頭,道:“不是我不救,而是救不了。異種之禍,貽害無窮,我救得了她一時,卻救不了一世,倒不如從此歸去,也能一了百了。”</p>
畢方繼續(xù)無理糾纏,啰啰嗦嗦一大堆,直到那黑袍男子消失在此處,他才氣憤大罵:“王八蛋,死烏龜,縮著腦袋見死不救,是什么英雄好漢,你丫就是個縮頭烏龜!”</p>
罵著罵著,他又看向了白肖薇,塵封的舊事浮上了心頭,曾經(jīng)也有這么一個執(zhí)拗的女子,在那強大勢力之下硬是不肯低頭,最終魂飛魄散,萬劫不復,她跟這位白肖薇樣貌差了許多,修為更是有若云壤,可是她們眉宇之間的那抹執(zhí)拗倔強,卻是極其的相似。</p>
“唉,你們?yōu)槭裁炊寄敲凑J死理兒呢,現(xiàn)在好了,一個個都要離開,小鳥啊,你在哪里,畢方哥哥想你啦……”</p>
沒等他間歇性的發(fā)癲發(fā)狂,一只黑色大手伸出,一把將其抓了回去,兩人俱都在這阻絕之陣中消失無蹤。</p>
白肖薇的情況更加惡化,那凸起的血管劇烈扭動,她白皙的皮膚像是瓷器開裂一般,布滿了道道裂紋,血絲滲出,在那白瓷青筋之中添加了幾道異樣的玫紅。</p>
“我十二歲覺醒血脈,我的父母和兄長怕我會暴露他們,便將我鎖在廢棄的老宅子里面,那里又黑又暗,老鼠不時會跑到我的飯碗里跟我搶飯,黑貍貓也在那里覓食,我很害怕,大聲叫我的父親,叫我母親,他們來了,不是把我?guī)ё撸前盐业淖烊。钟美K子綁住……”</p>
白肖薇躺在秦遠的臂彎之中,面帶笑容回憶著她這悲慘的一生,將這從未說起過的話說給秦遠,也說給自己,更像是為自己的生命畫上一個最終的句號。</p>
“后來不知道過了幾個月,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電閃雷鳴,我恐懼到了極點,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我掙斷了鐵鏈,從老屋中逃了出來,回到了家中,我的爸媽還有兩位哥哥正在吃餃子,呵呵,親生父母和親哥哥,看到又冷又餓的我,不是帶我去洗干凈吃熱騰騰香噴噴的餃子,而是想要打死我,因為我不能控制對血食的渴望,會暴露他們的行蹤,更因為我的血脈比他們都要強大,他們怕控制不住我……不過,他們究竟是我的父母和親生哥哥,一頓毒打之后,換了一副鐐銬,又將我鎖在了那老舊的黑屋子里……”</p>
秦遠抱著白肖薇,靜靜地聽著,他難以想象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是如何面對這一切的。</p>
“時間就這么一天天過去,后來我漸漸明白,他們這么做雖然殘忍了些,但還是為了我好,只有這樣的痛苦與恐懼,才能夠讓我的內(nèi)心快速變得強大起來,才能讓我控制住血癮,而不是被它控制,成為一頭野獸。”</p>
“說起來挺諷刺的,當我能夠控制住血癮,我的家人把我放出來,準備好好慶祝一番的時候,一群不速之客闖進了我家,我的一位哥哥在村子里吸干了一個人,而他們就是從他留下的痕跡找到我家里來的。”</p>
“我的父母和哥哥全部都死在了他們的劍下,當那群替天行道的屠夫準備對我下手的時候,我被一個人救了出來,再后來,輾轉多時,便遇到了邵老師和你們。”</p>
秦遠漸漸明白她為何會寧死也不愿意喝上一口人血,那童年的經(jīng)歷帶給了她極深的陰影,也給了她如鋼鐵般病態(tài)的信念,而她父母兄長的死亡,又將她的陰影加上了一層濃墨重彩, 又將她的信念加上一層焊鐵!</p>
白肖薇露出一絲諷刺的神情,但又非常無奈,她怔怔地看著秦遠,氣若游絲,聲音幾不可聞,“秦遠,我到現(xiàn)在,也從未傷害過一個人,你說,我算是異種,還算是好人?”</p>
“你是個好人。”秦遠點頭說道。</p>
白肖薇笑了起來,道:“唉,能在臨死之前,聽到這句話,也算是滿足了。秦遠,動手吧,不要讓我變成我憎惡的那種人,那樣的話,我生不如死!”</p>
白肖薇閉眼等死,不再美麗的面頰上卻滿是滿足。</p>
秦遠緊緊咬著牙關,撿起那把匕首,一刀割了下去,鮮血頓時涌出。</p>
“你,你干什么?”白肖薇猛地掙扎起來,秦遠那一刀切下的,不是她的咽喉,而是他自己的手腕。</p>
“我能理解你為何做出這個選擇,但并不覺得你的選擇是對的,喝我自愿送出的血,你仍舊是個好人!”</p>
秦遠將手腕按到了她的嘴邊,白肖薇劇烈掙扎,緊咬著牙關,可當那腥甜的味道滲進她的齒間之時,她辛苦壓抑下的本能再也壓抑不住,大口的吞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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