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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四章歸路

    馬城率軍倉皇撤退，卻有些欣慰，海州之圍應(yīng)是解了，按先前議定之計，海州解圍，戚金便在鎮(zhèn)江水師接應(yīng)下，沿海岸線大舉撤退，撤回皮島轉(zhuǎn)而攻略義州，威脅沈陽，撫順，使建奴騎兵大軍首尾不能相顧。

    奴有騎兵強大的機動性，水師戰(zhàn)船可也不慢，機動性比騎兵還強。

    在山上趁機設(shè)伏，挫其鋒芒，砍樹挖坑好一陣忙亂，漫山遍野的奴騎已悄然而至，大舉攻山。望山跑死馬，建奴來的如此之快，當是不惜馬力陷入癲狂了，也不整隊便瘋了一般沖進山中。天色大亮，一聲呼哨，一名川兵砍斷繩子，大段的滾木蹦蹦跳跳沿著山坡，滾了下去。

    一群建奴騎兵被砸的連人帶馬，滾下山去，稍一退卻便不顧生死，在林間縱馬狂奔。

    更多的滾木滾了下去，馬城大吃一驚慌忙率軍奔逃，這些建奴都瘋了，完全是不顧生死了。逃至密林深處，前面一騎被樹支掃落馬下，痛苦的揉著腰爬起來，馬城色變決然下令棄馬，進山。

    軍令如山，開原騎兵忍痛下馬，取了干糧清水在馬屁股上重重的捅一刀。上好的戰(zhàn)馬吃痛，撒開四蹄往后面狂奔，發(fā)揮出最后的功用，總能將追兵阻擋上一陣。稍一整隊，三千從騎兵徹底變成步兵的士卒，便貓著腰鉆進深山，面臨建奴永無休止的搜捕了。三千人被幾萬建奴攆兔子一般追著跑，頗為狼狽。

    被攆的急了便挑一處險要之地，返身接戰(zhàn)，深山密林之中，占據(jù)地利的明軍占盡便宜，滾木，大石頭推下去便能砸倒一片追兵，石頭仍完了便列陣接戰(zhàn)，憑借兩三人的小組搏殺戰(zhàn)法，殺的建奴散兵連滾帶爬，潰不成軍。然而只過了片刻，后面滿山遍野的追兵又追到了，連上三旗白甲兵都折了幾十個。

    開原兵也打出火氣，仗著有組織有地利，三兩人結(jié)成一個小陣，趁最精銳的白甲兵敗了一陣，建奴士氣受挫，銜尾追擊一通猛殺，殺到砍不動了才悻悻收兵，回身往東南方向的密林里鉆去。密林中突然發(fā)起的全線反擊，終暫時挫敗了建奴的銳氣，大半個時辰?jīng)]看到追兵了。

    然而此時，原本就不足三千的明軍，已經(jīng)減員至兩千出頭，傷亡接近三分之一還有大量傷兵。馬城心驚，被激怒的野獸是什么樣子，后面猛追不舍的建奴便是什么樣子，真似發(fā)了瘋的狼群，不死不休了。戰(zhàn)死的倒是不多，多半是在山中掉隊，迷路，不知所蹤的，也是無法避免的。

    逃至一處峽谷處，山勢險峻幾乎寸步難行。

    惟獨一些身材矮小的川兵，上躥下跳如蹈平地，在開原子弟們啞然注視下，手腳并用爬上陡坡，過不多時十幾條繩子仍了下來，讓人目瞪口呆。開原子弟，浙兵紛紛順著繩子爬上去，再也不敢小看這些不起眼的川兵。這么陡峭的山勢，不用器具只是雙手并用，便靈巧的爬上去了，這比猴子還厲害些。

    馬城倒不以為意，秦邦屏麾下川兵，本就是四川山民，還有些是土司兵，一生下來就會爬山，天生的優(yōu)秀山地步兵。心中一動，過些時日當奏明陛下，從四川多招募些兵員收至麾下，最不濟也能當傳令兵用。爬到坡上險些掉了下去，面前赫然是一條深溝，深溝中還有一條小河，綿延?xùn)|去。

    馬城狂喜，順著河走方向是錯不了的，順著河走到盡頭便是鎮(zhèn)江出海口。

    卻又面臨極大的難題，兩千多疲兵筋疲力盡，急需休整，再不休整不等戰(zhàn)死，也要累死在這深山之中了。山雖然不高都是丘陵，爬起來卻極耗費體力，幾萬建奴追兵可以輪番上陣，明軍卻是實在吃不消了。要在山中休整，便要有人斷后，憑借險峻山勢阻滯追兵，為大隊爭取幾個時辰的時間。

    召集哨官以上的軍官議事，眾皆沉默，明知留下斷后是必死。

    一個年輕營官憤然道：“不消爭了，大人高義，請諸位同僚代為照料標下家中老母，標下愿往。”

    馬城一黯，認得此人原是馬家堡子弟，叫馬原，是最早一批跟隨自家轉(zhuǎn)戰(zhàn)南北的，還記得前幾日在遼陽城中，他的部屬因奸淫婦人被斬了八個，也是各營中違反軍紀最嚴重的一個營頭，此時愿站出來多半是出于羞憤，態(tài)度也十分堅決別人也爭不過他。在開原鐵騎中治軍不嚴，是羞于見人的，在同僚中是抬不起頭的。

    馬城黯然，點頭應(yīng)了，讓他自去挑一些死士守關(guān)。

    馬原起身憤然道：“前日違反軍紀，不愿挨軍棍的隨某去死！”

    兩千余眾悄然無聲，過不多時，三四十個領(lǐng)了軍棍尚未受罰的憤然出列，愿戴罪立功免了責罰，在開原軍中，挨了軍棍也是奇恥大辱，羞于見人的。那營官馬原領(lǐng)著死士掉頭便走，兩千余同僚默默的收集石頭，留下隨身手弩，箭支。此地極為險要，三四十人能守好長時間，到石頭，箭支用完時便只能戰(zhàn)死了。

    馬城硬起心腸滑進山谷，兩千余眾沿河?xùn)|去，入夜后才在河邊休整。

    有親兵舉著大槍，刺起一條肥碩河魚，遞了過來，更多士卒灌了一肚子水，吃些生魚便酣然入睡。馬城用小刀割著魚肉吃，一名親兵單膝跪地替他解開綁腿，死一般的寂靜，馬城胸中卻極憋悶，從沒想到有一天居然被逼的斷尾逃生。倘若建奴不依不饒，便要不停的斷尾求存。

    此舉雖然能以極小的代價，換取極大的戰(zhàn)果，卻仍是很不劃算的。

    丁文朝在另一邊靠著樹干，破口罵道：“爺爺挖了他家祖墳么，這些鳥人，追的爺爺這么緊。”

    馬城訕笑，殺了人家?guī)兹f家眷，這比挖祖墳仇恨還深，不足為奇，仍想著那幾十個寧愿戰(zhàn)死，也不愿領(lǐng)軍棍責罰的子弟兵。

    自然輕聲念道：“榮譽即吾命。”

    左右親兵一振，更沉默了，馬城心情卻好了起來，軍人樸素的榮譽感是最難得的，榮譽，方是軍人的最高信仰，古來如此。這樸素卻崇高的榮譽感，在開原軍中自然而然的滋生了，如此感人至深，也是大明武人之痛，大明軍人之殤。休要說什么忠君抱國，立了戰(zhàn)功得不到獎賞，一鎮(zhèn)總兵見了七品縣令還得點頭哈腰，談什么榮譽感。

    一夜安睡，至天亮時身后喊殺聲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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