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廣田虛弱地趴在向群的背上,絮絮叨叨地說起地里的活計,提到最多的人是盛夏。
在老爺子口中,盛夏成了他最看好的孫輩,小小一個人干活比很多大人都賣力,夸她踏實肯干,一定會有大出息的。
向群時不時地附和一聲,使得老爺子夸得更高興了。
落在后頭的盛夏眼淚掉得厲害,她有股不祥的預(yù)感,老爺子熬不過今晚的。
這種精準(zhǔn)的直覺曾幾次救過她的命,更是無數(shù)次地讓她獲得了獵物。
此時此刻,盛夏卻寧肯自己沒有如此精準(zhǔn)的第六感,她真的不想看到老爺子離世。
沈媛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說道:“夏夏,看開點。”
這種不祥的預(yù)感不只是盛夏有,沈媛這些天和向群一起照顧著老爺子,自然發(fā)現(xiàn)了徐廣田的生命力流逝的速度有多快。
向群背著徐廣田回到家里,老爺子虛弱地躺在床上,拉著盛夏的手跟她做最后的告別:“夏丫頭啊,我要走了,你奶奶來接我了。你別哭了,不然你肚子里的孩子要變成小哭包了。”
盛夏壓根沒聽清楚老爺子說的是什么,她只管點頭。
她的眼淚如決堤的洪水,掉個不停,她知道她留不住老爺子,但真的面臨著生死離別,她的心怎么這么疼呢?
倒是站在后頭的李香香多看了閨女幾眼,她真看不出來盛夏懷上了,之前一點預(yù)兆都沒有啊。但老爺子臨終前說的話,想來應(yīng)該是真的了。
徐廣田最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盛夏,他硬撐著多陪了她這么長時間,此時已然是無力再支撐下去了。
他該走了。
老婆子在地下多等了他二十年,再不下去找她,老婆子要跟他生氣了。
徐廣田說完這最后一句話,離開了人世:“夏丫頭,記住我的話,哪怕我死了也會護(hù)著你的!
“廣田爺!”盛夏看到老爺子的手無力地垂下,任憑她再怎么搖晃都沒有一點反應(yīng),抬眸去看發(fā)現(xiàn)老人家的雙眼瞪得很大,顯然是有心愿未完成。
“廣田爺啊……”盛夏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徐鐵蛋邊抹眼淚邊走上前,對盛夏說道:“夏夏,來幫你廣田爺合上眼睛吧。咱們不能讓你廣田爺帶著遺憾走!
盛利上前幫忙,兩人將盛夏支撐起來,握著她的手去合上老爺子的眼睛。
連著好幾次,盛夏都沒能讓老爺子閉上眼睛,直到她哭著說:“廣田爺……我答應(yīng)你,你安心地走吧!
終于,老爺子的眼睛合上了,盛夏哭得嗓子都啞了,最后更是直接暈了過去。
這心酸的一幕看得在場的所有人明白了,徐廣田和盛夏這對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爺孫之間感情又多么地深厚。
徐廣田九十高齡離世,在十里八鄉(xiāng)之內(nèi)都是少有的高壽之人,按照他們這邊的規(guī)矩是喜喪,喪事要辦得熱熱鬧鬧的。
因著盛利之前認(rèn)了徐廣田當(dāng)干爹,盡管他沒改口,依舊是喊“廣田叔”,但是在輩分上是徐廣田的干兒子,盛家人是要為老爺子披麻戴孝的。
盛夏辦喜酒時,盛愛國在外出任務(wù),脫不開身無法趕回來。徐廣田離世,他剛結(jié)束了任務(wù)就收到了徐廣田大限將至的消息,馬不停蹄地帶著劉小花匆匆趕回來,正好趕上了送葬。
輪到賀建軍趕不回來了,甚至于他連消息都沒收到,只因他出任務(wù)中,跟家里斷了聯(lián)系。
徐廣田的離世,盛夏感到悲痛欲絕,但因著喜喪的規(guī)矩,她再難受都不能表露出來,憋著憋著,直到徐廣田下葬。
盛夏再一次哭暈了過去,最后是被她哥盛愛國背回去的。
盛愛國沒把妹妹背回家,而是背著她去了他們以前常去的山上,他得想辦法讓妹妹盡快地走出失去親人的痛苦。
走了的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活著的人,生活還得繼續(xù)。
盛愛國沒法放任親妹子沉浸在悲傷之中走不出來,賀建軍不在,這個任務(wù)就交由他來完成。
盛夏從昏睡中醒過來,看著陌生的山林,她問道:“哥,這是哪兒?”
“妹妹,你不記得這里了嗎?”盛愛國不答反問,聽到妹妹否定的回答,他輕輕笑了:“妹妹,這是你十歲那年從樹上摔下來的地方。要不是賀建軍發(fā)現(xiàn)并及時地把你背回家,只怕你就沒了!
“是這里嗎?”盛夏看了看周圍,很是陌生,她不太確定這里是否她獲得新生的地方。
“嗯,是這里沒錯!笔蹏苁强隙ǖ攸c了點頭,他話里帶著淺淺的笑意,語調(diào)悠遠(yuǎn):“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就是從那時候,你有了老天爺?shù)暮駩邸D菚䞍何覀兗颐赘桌镆涣C锥紱]有了,為了活下去了,我本打算偷偷地過來這邊找點吃的。你朝我發(fā)了脾氣,特別固執(zhí)地跟著我,說死要都跟我一起死。
我那會就想著,不行,我妹妹這么可愛,要死的話,讓我一個人死就好了。我那會兒還想著,如果真找不到什么吃的,那就把我的肉給妹妹吃,我也是樂意的!
盛夏哭了,她從來不知道當(dāng)年的哥哥是這么想的,“哥,你怎么會這么想呢?多傻啊。”
盛愛國笑得云淡風(fēng)輕,說出口的話卻是重逾千斤:“這有什么傻不傻的?反正我都要餓死了,死之后我啥感覺都沒了,你吃了我的肉正好能活下去。我是樂意的,只要你能活著,哪怕你生挖我的肉來吃,我都樂意的。”
盛夏沒有絲毫懷疑,只因前世盛愛國就是為了拼那唯一的活命的機(jī)會,孤身一人跑進(jìn)了死人谷。
她知道她哥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盛夏泣不成聲。
盛愛國沒讓她不要哭,而是繼續(xù)往下說:“幸好,老天爺眷顧我們,沒讓我們餓死。那會兒,只要你說往哪里走,我們必定能撿到吃的,我那會兒是真開心啊。能活著,誰樂意去死呢?”
盛夏聽不下去了,這些沉重的記憶深埋在她的心底,輕易不會翻出來,“哥,你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盛愛國殘忍地拒絕了妹妹的哀求,他的言辭變得銳利起來:“不行,我不說,你咋會知道廣田爺心里頭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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