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就要成功了，怎么還在這矯情的胡思亂想？”女孩問韓文生。</p>
矯情嗎……</p>
韓文生不覺得。</p>
他所掌控的圖拉雅雖然殺死了數(shù)百萬人，可當(dāng)數(shù)字達到這種程度的時候，就會難以確立概念，甚至丟失概念。</p>
所以，韓文生從不覺得這幾百萬的陌生人的死與他有什么關(guān)系。</p>
就像他在圖拉雅潛心工作和付出的時候，聯(lián)政體與帝國的每一場戰(zhàn)役都會伴隨無數(shù)的死傷。甚至在最后一戰(zhàn)中，他們還創(chuàng)造了人類歷史上單次戰(zhàn)役的最高死亡記錄。</p>
同樣是數(shù)百萬人死亡，也同樣的無感。</p>
因為什么？冷漠嗎？</p>
不，韓文生從一開始就不這么覺得，就算是看淡了，現(xiàn)在給他一把槍去對著陌生人扣動扳機，他還是會下不去手，因為他打心底感到惡心和恐懼。</p>
“你說，河的對岸為什么會響起槍聲啊？”最初這個故事是女孩將給韓文生聽的。</p>
結(jié)果韓文生一個問題都沒問，女孩反而不斷的問著不同的問題。</p>
為什么……</p>
韓文生想過很多次了，為了國家？為了榮譽？為了生存？為了搶先一步拿到匕首，這樣自己就可以活下去？</p>
可是，脫光衣服的兩個人，失去了國籍，失去了毫無意義的仇恨，為何卻還是不能丟棄罪孽呢？僅僅是因為無法確定信任，想要成為聰明的那一個，在進化的道路上，殺掉弱者，活下去的那一個嗎？</p>
一個簡單的問題，韓文生沒有給出答案，反而收獲了更多問題。</p>
“我不知道，不過我更好奇的是，為什么先拿到槍的那個人沒有開槍，也是因為矯情嗎？”韓文生把女孩摟的緊了些，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她的身體正在逐漸變冷。</p>
女孩似乎困了，但雙眼又十分的明亮，她努力的讓自己保持著清醒，貪婪的呼吸著，思考著。</p>
“可能和你一個脾氣，總是愛胡思亂想，結(jié)果，就被這些無用的想法給害死了。”女孩是笑著說的。</p>
韓文生能聽出來她語氣中的愛意。</p>
所以他的牙齒要的更緊了，呼吸也幾乎要停止，因為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哭出來。</p>
“可我喜歡這樣的你……溫柔……的，散發(fā)著人的氣息的，不是那些野獸，呵呵……所以，就算河的對岸響起了槍聲，我還是會選擇放下武器的你，真的……”女孩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了，她的身體開始顫抖，好像十分的怕冷。</p>
韓文生把她摟的更緊了，可是于事無補，他那顆幾乎不會跳動的心已經(jīng)無力挽回這一切了。</p>
“可我想成為對岸的那個人，真的，為了你……”韓文生吻在女孩冰冷的額頭。</p>
女孩擠出最后的笑容，小手從韓文生的臉上滑落，她觸碰到了淚珠，然后用盡最后的力氣呢喃道：“可我不想你……因為我……變成那樣……”</p>
“為什么？？”韓文生再也按捺不住悲傷，他哭的像個孩子。</p>
“因為……我……愛你……”女孩的氣息伴隨這句告白消失了……</p>
韓文生摟著他的摯愛，在成百上千的人死在他面前，而他無動于衷之后，他卻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個體，像是失去了全世界。</p>
“我……也愛你……”韓文生用力的吻在她的唇上。</p>
干冷的唇散發(fā)著腐爛的惡臭。</p>
他太熟悉這味道，又感到無比的陌生。</p>
……</p>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p>
韓文生聽完醫(yī)生的話，默默的點頭，看著他們把她推走。</p>
然后韓文生獨自一人走在長廊上，走了許久許久，看著長廊兩側(cè)那些蜷縮在屋子里，如待宰羔羊一樣害怕的個體，還有那些仍在掙扎像是求存的瘋子一樣的生命。</p>
忽然笑起來，笑著笑著，聲音冷到了極致。</p>
“是，你們的確盡力了。”</p>
……</p>
記憶在這里進入終點。</p>
將自己束縛在十字架上的韓文生猛地抬起頭，神色平靜，在他腳下，無數(shù)個十字架正在跟隨他冉冉升起，那上邊，數(shù)萬個完美的個體正在等待著新紀(jì)元的開啟。</p>
“我想要點音樂。”韓文生在黑暗中高聲道。</p>
“啥玩意？”韓文生的聲音很響亮，城市中的所有人都聽得見。</p>
辰光正要吹笛子呼喚他的晶甲蟲呢，這邊就有人突兀的要音樂，而且……音樂真的響起了。</p>
那是古典交響樂，氣勢恢宏，層疊高亢，在長號小號和鼓聲的協(xié)奏下，進入舒緩的優(yōu)雅，又在優(yōu)雅中透露出對尊貴和奢華的細致描繪。</p>
林森記起了這音樂，這首曾在他父親的指揮棒下奏響過無數(shù)次的……</p>
“這音樂……是《眾神進入英靈殿》？”霧歡也記得這音樂，因為這是她接受女皇授予的金勛時奏響的樂章，也是無數(shù)榮光被賦予時必然響起的禮贊。</p>
東方若看著那些在黑暗中如螢火蟲一樣密集閃爍的十字架，它們正在離開城市，向著空中飛去，再然后，東方若忽然心頭一緊，目光猛地落向地面。</p>
那里，在那個血色十字出現(xiàn)的地方，一只巨大的無比的眼睛正在緩緩張開。</p>
同時感受到這一切的還有林森，他也看向地面，也看到了那只正在睜開的眼睛……好熟悉……</p>
林森想了一下，然后立刻驚醒過來。</p>
這……</p>
這不是他跟隨茜拉進入的那個深坑，在那個最后崩壞的世界中所看到的眼睛嗎？</p>
這到底是什么……</p>
林森感到驚訝的同時，從未有過的恐懼正在悄然的漫上心頭。</p>
那是面對絕對力量時的本能反應(yīng)……</p>
“契約者，我偵測到超過三十級的幽能波形正在蘇醒，經(jīng)過推演，極有可能為深淵領(lǐng)主級的異種，其毀滅等級已超出認知范疇，請盡快撤退！”白忽然提醒道。</p>
林森一驚，內(nèi)心如墜冰窟，他立即用通訊器喊道：“快走！所有人！快離開這！”</p>
然而……</p>
一切都已經(jīng)遲了。</p>
樂章仍在繼續(xù)，同時，劇烈的地震開啟了它的序幕。</p>
城市在搖晃顫抖中四分五裂，在數(shù)千萬噸的碎石砸向城市的時候，地下暗河中洶涌的波濤沖進了這片空曠的地下空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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