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家伙，還真是夠耿直的。聽見骨架子說的話，路奕第一時間就如此在心中感慨。

    誠然，它說得是實話……當時把它從尸山里挖出來的時候，最先張開嘴沖過來打算撕咬的就是骨架子自己。但一般來講，喊了這么多、這么強的幫手過來，哪怕是瞎編亂造，也得弄個理由開打吧？

    要不然，這些幫手多尷尬啊。

    但實誠的骨架子卻不這么想，它被獨眼龍——以及仍在天上盤旋，但一直盯著事態的其他癲己尸龍瞪著，所有同胞都在為它的笨拙而困惱。

    骨架子支支吾吾為自己解釋：“其實，當時他們——”

    路奕瞅準了時機，在它繼續說之前打斷了話音：“事情就是這樣！就和你們這位小兄弟說得差不多，當時我們正在淘垃圾，它卻突然跑了出來，然后張大嘴打算咬我們！”

    “真的？”獨眼龍又給了骨架子一個機會。

    即便是這整個種族里最有地位、最有實力的癲己尸龍，它也依然要對骨架子擠眉弄眼，示意它編點瞎話出來。

    但路奕在這問題之后，也加了自己的一個誘導追問：“你的確是張大了嘴飛過來，打算咬我們，難道你能否認？”

    “唔……”骨架子收攏了爪子，蜷起只有骨頭的身子，“是倒是……”

    它不爭氣的回答，讓周圍的怒意和死亡氣息更濃郁了。

    獨眼龍不知是嘆息還是低吼，瞪著路奕想讓他閉嘴，同時對骨架子說：“總得有個原因吧？小崽子，你睡糊涂了才會無緣無故攻擊別人？”

    “他們說……說要燉湯什么的。”它終于說出了最關鍵的理由。

    “燉湯？”

    “我們可沒說要燉你啊，小東西。”作為燉湯的始作俑者，古書立馬接腔，“我們只是說，很多可憐的年幼癲己尸龍，都被殘忍的巨人燉了湯，我們在表達憤慨，沒想到你卻攻擊我們……”

    路奕沒有躲閃獨眼龍那嚇人的目光，反而迎了上去：“事情就是這樣，如果你們對我們動手，那就和你們口中的欺負行為毫無區別了。”

    年幼的骨架子聽了路奕的話，隱隱約約覺得挺有道理。

    而古書趁氣氛稍稍緩和，將一枚不規則、有些發灰的透明晶體掏了出來，放在獨眼龍的面前：“這是你們那小家伙走的時候遺留的，很重要的結晶，好好保存才行。”

    “啊，我、我的寶貝！”骨架子沖上去就想把它叼起來。

    這樣的東西，是癲己尸龍在漫長的時間里，為自己凝結的死亡氣息。是用來為自己單調的骨頭，附加上血與肉的，所以確實非常重要。

    獨眼龍既是嘆息又是咆哮：“臉都被你丟光了，都散了吧，回去睡覺！”

    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實在是不好再出手……雖然隸屬于癲己尸龍這個種族，但到了一定的層次，面子和威嚴都是需要維持的，再沒有辦法隨隨便便看誰不爽，就出手打他一頓。

    畢竟，眼前這本魔法書，它沒有必勝的把握。

    如果被它逃掉，它會流出去無數壞話，這就很丟人了。所以看誰不爽就動手，那僅限于動手就能徹底弄死對方的敵人。

    望著天上紛飛離去的同胞，骨架子還挺困惑：“咦？不幫我報仇？”

    獨眼龍懶得理它，只是鼻孔里出著怒氣，狠狠在地上磨了磨爪子。

    倒是路奕，心里琢磨出了點東西：之前還覺得它長得非常帥氣，想征服了作為坐騎什么的……還是算了吧。主要是，它可能不是太聰明。

    “不可言喻者。”龍吼又一次低聲響起。

    “……做什么？覓眸的獨目。”古書回應。

    “你還記得我的稱號啊？！”獨眼龍的身上始終纏著難以散去的憤怒，仿佛它的全身都是由此構成，這讓路奕不太舒服，總得擔心它會不會突然就大打出手。

    古書也因為漫天的龍群散去，多少松了一口氣：“老家伙，我已經不打你眼珠子的主意了，別那么氣沖沖的。怎么說，你也是條資歷深厚的老龍，起床氣這個臭毛病該改改。”

    這話起了反效果，乍一看這條獨眼龍變得溫順了，可那是收斂了怒火，猶如火山爆發的前夜一般安寧：“如果不是你，我的稱號就該改變。”

    “改成什么？”

    “完美者。”它特意眨了眨眼，那殘缺而空洞的眼眶，遲遲沒有迎來入住者，“獨一的眼眸，可以洞悉物質世界的全貌。而齊全的雙眸，將能望向精神世界的盡頭……我本該以完美者的身份，掙脫這個殼。”

    古書假意沒有聽見，而是跳著敲路奕的肩，在他耳邊提議不要理這條龍，繼續一起去撿破爛。路奕保持著沉默，這件事估計是個幾千年前的積怨，和他無關。

    但這條龍的實力，可能比他猜測的還要深。

    據他所知，許多強者都在尋求掙脫軀殼，去往只有安寧和快樂的精神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法，不能一概而論。但有資格嘗試的，無一例外都是赫赫有名的強者。

    “喂！！你想要厚著臉皮一直沉默下去嗎？”

    “我早沒了臉皮，只有書皮。”

    “居然變得如此油嘴滑舌，喂！你當時為什么要擊碎我的眼睛？你知道，為了結出那一枚，我耗費了多少時間？”這積怨一直堆在它的心中，直至今日又重新燃起，“你今天必須給一個解釋……在你們銷聲匿跡數千年之后的如今，我終于可以尋找到你口中的答案了嗎？”

    那巨龍應有的吼聲淡了。

    它沒有將憤怒灌注進質問的字句當中，反而像是在抱怨，在哀訴。

    古書停下了替路奕捶肩，而是用別扭的聲音，給出了它想要的答案：“只是不希望你失敗、失望，然后——成為神祇的敵人。”

    “我——會嗎！？”巨龍惱怒地低吼。

    這是迄今為止，最轟鳴的一次龍吼，讓路奕覺得頭都要炸了。好不容易，能掀起狂嵐的風聲漸息，路奕揉著耳朵，模糊地聽見古書在說話。

    “我們都知道，有些強者信仰破敗，因為他們抵達了所謂的精神世界，發現那里空無一物，然后失望而歸……成為了厭倦者。”

    古書避開著它的目光，用更細小的聲音嘆言。

    “我不希望你這頭嘴巴如刀，但內心柔軟的老龍也失望而歸。然后亮出銳爪，對神祇宣告叛逆，讓祂痛苦……所以我勸阻了你，不要踏上那注定會失敗的路。”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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