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墨窮他們的身體已經消無聲息地繞過了不可知性。
因為龍血的改造，他們不被認定為是姜龍之前所理解的人體。
或許大體上很像，但顯然在所獻祭的范疇之外。
“現在問題來了，我們難道要讓全人類都依賴龍血嗎？”墨窮說道。
“其實只要解決充能問題，龍血能量并沒有壞處。”亞當斯說道。
“但是全民體質強化，影響依舊十分大，這嚴重桎梏了科學的發展，會讓人追求這種其實并不屬于這世界的力量。”墨窮說道。
如果這本來就是個神秘側宇宙也就罷了，問題這里不是。
人們得到的力量是來源于藍白社的，而且隨時可能斷供，就算解決的供應問題，藍白社也絕不允許人類走上一條沒有前途的道路。
這種人為制造的道路，上限就太狹隘了。
該世界的人類正統文明發展道路，將繞一個大遠路。
“所以要用龍血平抑知識缺失的話，我們首先就要解決供應問題。”
“我們現有的龍血能量，就算平均分配給全人類，也不足以支撐他們一輩子，難道我們要每隔一段時間，就宰一條龍？龍招誰惹誰了？”
“其次，改造最好悄無聲息，且影響微乎其微，讓新人類依舊遵從過去的生活。”
“千萬不能改變文明性質，除非這條路可持續發展下去，否則我們決不能讓人類踏上修煉龍力的道路，這世界并沒有神秘側本源，走這條路簡直毫無前途。”
亞當斯說著，眾人紛紛點頭。
經過之前對龍血能量的研究，其實是可以只強化一丁點的。
就像亞當斯，他最初就只是沾染了一條手臂，但是那能量還是侵染了全身，使他從內到外地都改變了。
所以既然龍血戰士這樣的新人類，不算舊有人類，那么理論上，每個人只用最低限度地力量強化，就可以達到目的了。
如此，因為強化的幅度低，人的力量提升不會太大，過去該怎么生活，現在還是怎么生活。
但這樣也有問題，那就是每個人的龍力上限低，枯竭的也就更快，而改造過后，一旦龍力枯竭，人就會死。
這意味著，必須時時刻刻給全人類補充這種力量。
“太多問題了……”
眾人苦思冥想，想不出解決辦法。
只好去找研究員們，只見研究員此刻正在詢問林光。
“他似乎在影子空間，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可怕到不堪回首，具體經歷了什么，他說他記不起來了。”見眾人過來，研究員說道。
“林光，你還記得我們嗎？”茍爺問道。
林光苦笑了一下道：“當然……茍爺，我并沒有失憶，那里……我只是不想回憶。”
墨窮問道：“很痛苦嗎？”
林光重重點頭道：“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想象的，它痛苦、壓抑、漫長、絕望、煎熬到了極點……算了，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別問了……我不想回憶。”
“一點情報也不提供嗎？里面到底是什么樣的？”茍爺問道。
林光深深地看了眾人一眼，哀求道：“不是我不提供，別這么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有被心靈扭曲什么的……那里……那里根本沒有什么情報可言，我并不能動，就像是困在一具尸體中。”
“但觸覺是無比的清晰，好像被壓在了地心深處，承受著億萬倍大氣壓的擠壓，那種憋悶，那種窒息，那種要把人無限拉長、撕裂、壓癟的感覺……”
“我不行了……嗚……我盡力了，真的，我沒有辦法描述……”
林光眼里泛著淚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好像光是想想，就令人窒息，那種回憶之前痛苦的行為本身，就給現在已經安全的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這份心理壓力，甚至反饋到生理，讓他瘋狂地深呼吸，獲取氧氣來緩解自己。
他似乎選擇性失憶了，為了保護他的人格，那些記憶都本能性地遺忘。
就好像記得那些，就會把自己嚇死一般。
當然非要回憶也可以，他的記憶里還殘存了一些感受，仿佛大夢初醒一般那樣模糊的感受。
而到底是怎樣的痛苦，讓他光是回憶一點殘存的感受，都如此壓抑和崩潰？
“讓我感受一下吧，把你盡力回憶起的那一點點共享給我。”茍爺精神連接上去道。
林光深吸一口氣，身體緊繃著，再次把內心的那點感受翻涌出來，冷汗瞬間就出來了，渾身仿佛脫水一般，變得像是骷髏那樣猙獰。
與此同時，茍爺也仿佛受到了強烈的沖擊，直接摔倒在地，眼睛圓瞪。
他大張著嘴，將肺里所有的空氣都排了出去，凝滯了一下，才猛地大口大口呼吸。
“呼呼……”茍爺摸了摸頭，汗都下來了。
“怎么樣？他是不是被心靈扭曲了？”墨窮連忙扶起他。
茍爺很快平復情緒，說道：“不，他真的盡力了……”
只見他和林光，此刻都臉色慘白，不停地冒出冷汗，這是巨大的心理壓力導致的生理反饋。
“他是真正的不想回憶，不是被控制的不能說。這殘存的痛苦感受，我都受不了……真的沒法想象，在里面的實時感受，是何等層面的痛苦。”
研究員說道：“姑且將影子空間當做地獄吧。”
“被殺死的人，在里面承受著永無止境的無邊煎熬，林光算是幸運的了，他被復活了出來。”
“但相應的，這代價太大，藍白社絕不會做第二次。”
說著，就看到林光抬起頭，問道：“什么代價？”
眾人這才想起，他還不知道，于是將知識缺失的事說了。
林光瞳孔一縮，竟然開始發抖。
“嗯？有什么問題嗎？”墨窮問道。
“這……這是必須要解決的吧？那現在怎么解決？”林光問道。
墨窮搖頭，眾人都愁眉苦臉，龍血強化是可以繞過缺失的部分，但難處太多。
林光見他們愁眉苦臉，不禁鼻尖冒汗，眼睛亂撇。
墨窮盯著他，感覺他很慌。
見墨窮盯著他，林光更慌了，可以看出他在盡力讓自己平靜，可卻還是忍不住表現出來慌亂，手腳很僵硬地在那微顫。
墨窮眼睛一瞇。
林光看到之后，終于受不了了，突然暴起，以極快的速度撲倒一名研究員。
就見他抓起研究員身上別著的一支鋼筆，猛地往眼珠子里插，這力道，似乎要狠狠地貫穿進去。
眾人大驚，唯有墨窮早防備著他，轟得一下沖過去，以迅雷之勢抓住了他的手臂，往地上一按。
“嘭！”
墨窮是何等力量？他經過龍血強化后，移動速度可以超音速，林光的手腕處直接被砸碎了。
“你要自殺？”墨窮還以為他要對誰不利呢，沒想到是插自己。
“我……”林光近乎哀求地看著墨窮，說不出話來。
茍爺走過來，撿起鋼筆道：“你想破壞自己的頭，這么自殺的人，白布鬼影是不會收集的。”
墨窮皺眉道：“什么意思？你被收容物強迫自殺？”
“不……沒有人強迫我……我……”林光眼淚都出來了，他慌得要死。
茍爺嘆氣道：“你怕我們把你送回去？”
聽到這話，林光猛地抱住墨窮，兩條腿都纏上去，另一只手死死地勾住墨窮脖子。
墨窮懵道：“你纏著我干什么？”
茍爺說道：“他怕你把他送進影子空間。”
“好不容易復活，我送他進去干嘛？我……臥槽？”墨窮一怔。
隨即盯著林光道：“把你送回去，知識會還回來？”
“不會！”林光急道：“真的不會，我只是怕而已，我怕你們這么想，真的，我不知道會不會！”
“怕？你怕我們這么想而把你送回去？你也是受過訓練的，怎么會這么想？”墨窮不解道。
理論上，確實有可能，把復活的人再送回去，可以回溯之前的交易。
但更大的可能是，收容物并不歸還，而只當是又多了個可以收贖金的肉票。
收容物一切皆有可能，天知道它是什么機制。不試試的話，就不能確定。
林光哭道：“我是受過訓練，正是因為我知道你們無論如何也要解決這場認知災害，所以我怕你們拿我嘗試這種可能……對比這場災難的后果，我這本來就已經死過的人，重新回到死掉的狀態，不是不可以的不是嗎？”
墨窮驚道：“你瘋了？我們怎么會拿你嘗試這種微末的可能？你干嘛要這樣惡意地揣測？你……你是不是知道，你回去一定能換回知識？”
林光拼命搖頭道：“不是！不是啊！我怕你們這么做啊。”
“難道你被心靈扭曲了？”墨窮皺眉道。
林光一副百口莫辯的樣子急道：“我真的怕啊，難道社員就不能害怕嗎？”
“我寧愿死也不想回到那里，你們要真不會這么做，就讓我去死好不好？”
墨窮沒想到，一個被茍爺評價為，若不是身體潛能極差，其實可以成為正式社員的人。
竟然畏懼被同伴送回地獄，而寧愿自殺。
這到底是因為心靈扭曲所致，還是真的害怕到不敢信任同伴了？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林光，但你不相信我們嗎？”茍爺蹲下身道。
林光流淚道：“對不起，我當然相信你們。”
“但我更相信你們解決收容物所帶來災害的決心！”
林光似乎無比地糾結，他是非常資深的外圍人員，他了解藍白社，他了解大家。
正是因為他非常了解，所以他怕。
“如果犧牲一個人，可以救所有人，藍白社一定會做的。”林光哭泣道。
“但這不是唯一的方法！你是傻子嗎？我們有很多辦法！”墨窮無語了。
林光嗚咽道：“我知道！我知道！除非完全沒有辦法了，而一切又都在惡化，你們才會考慮一些殘忍的可能性。”
“這些我當然知道……”
“所以，把我送回去的可能，不為零不是嗎？”
墨窮錯愕道：“這……”
林光咬牙道：“我很怕……我很怕哪一天，你們突然對我說對不起。告訴我，現在為了全人類，我們必須犧牲你。”
“也許你們會給我無數的保證，保證絕不會這樣做，但……藍白社員套路多不是嗎？”
“也許你們會無比痛恨與自責地，把我送回地獄。”
“……”眾人呆滯地看著他。
林光繼續說道：“我愿意犧牲自己，否則我不會進去那該死的鬼地方……”
“對不起，我不想再進第二次，哪怕我只記得一點點那樣的痛苦，我也不想再經歷了……”
“大量痛苦的記憶，我都忘了，但我還記得自己在里面瘋狂地懊悔，后悔自己為什么要入社，后悔自己為什么早沒有死掉，我特么甚至后悔生下來……”
“但我睜眼的那一刻，我感謝你們，感謝你們給我吃了一顆后悔藥……把我從那個鬼地方拉回來。”
“求你們，別再把我推回去。”
墨窮說道：“怎么會呢？你冷靜點，聽著，我們現在有辦法解決認知災害，這不是什么大問題，我們有很多路可以選，你干嘛要想最偏激的一種？”
林光慘笑道：“對不起，我選擇死亡。”
“不要猜測我是不是心靈扭曲，這不重要，是又怎樣？”
“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偏激，但我不敢賭。賭你們不會這么做？這后果我承受不住……”
“萬一，萬一你們對我說對不起呢？至少我知道，自殺，就不會再進去那該死的鬼地方了。”
“或許你們會覺得我太蠢，但我真的很難讓自己完全相信你們不會這么做。”
墨窮暗道棘手，這到底是怕成什么樣了？那個地方，真的如此可怕嗎？
他看向茍爺，茍爺知道他的意思，說道：“如果我感受到的那一秒鐘，只是原版痛苦的萬分之一的話……不，二分之一的話……我理解他。”
墨窮吞了口唾沫道：“茍爺，你是說，讓你進去與拋棄社員的信念兩者之間，你也會選擇后者嗎？”
茍爺搖頭道：“如果必須要進去，我會選擇進去。”
林光一愣，不理解道：“你在撒謊！我不相信！”
茍爺看著林光道：“在我的鋼鐵意志崩潰前，我永遠是我。或許……或許你所經歷的痛苦，會讓我主動放棄堅持，但那也是進去之后的事了。我想想，也許我進去之后，也會像你一樣后悔吧。誰知道呢，你是唯一被復活，請珍惜你的生命，林光。想想那些還在里面的可憐的靈魂……”
林光沉默。
墨窮想把他放下來，可是林光依舊如八爪魚一般纏著他。
這是怕被墨窮直接射進去。
對此墨窮搖頭笑了一下，猛地掰開林光的手，將其推開。
林光驚懼不已，摔在地上發現自己沒被送進去后，才舒了口氣。
“我們真的有別的方法，通過龍血能量……”墨窮說著。
就聽到林光慘笑道：“我很想相信，真的，但不敢。”
“你們對我最好的保證，就是讓我現在自殺。看在同事一場的份上，求你們了。”
墨窮皺眉道：“我們怎么可能看著你自殺！”
林光苦笑道：“我知道……我甚至知道你們接下來會把我關起來，限制我的行動，讓我無法接觸到任何可以殺死自己的東西。”
“然后我只能寄希望于你們用別的方法解決這事，而千萬不要某一天跟我說對不起。”
“我沒有的選擇不是嗎？從你剛才把我按住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太清楚你們的職責了，無論是保留某種希望，還是看在同事一場的情分上。你們都不會讓我死，甚至會好吃好喝地供著我。”
“你們甚至不會覺得我想死，是自愿的。你們甚至覺得自己是在為我好。”
他簡直把大家要說的話，都預判說了。
眾人無言以對，只能叫人把林光，按照他自己說的方式先關起來。
只見林光失神地躺在地上，放棄了抵抗，任由工作人員把他找個房間安置了。
最后只是用無比復雜的語氣感慨道：“藍白社啊。”
墨窮失神地看著他，這四個字所充斥的情緒，仿佛既有深沉的愛，又有絕望的恨，復雜到了極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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