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試后，周克深居簡出了幾天，就拿到了SAT最終分數。

    毫無疑問是滿分。

    同時，芝大的面試通知，也在一天之內發送到了他的個人空間里。（這個時代已經沒有紙質公文了，都是電子通知。）

    收到通知時的狀態，是如此的波瀾不驚——那是一天傍晚，周克跟莫娜一起出去餐館里吃晚餐。

    然后就在他拿著個三明治咬著咬著的時候，AR眼鏡上“叮~”地一條推送信息進來。

    周克用嚼著鮭魚片的舌頭，含混不清地發出“打開”的語音指令，然后就看到這條信息是通知他20天后去芝大面試。

    周克毫無表情，內心也沒有任何波動，繼續把這個三明治吃完，才跟莫娜說：“能去芝加哥了，你的GRE呢？”

    那逼格，直追淝水之戰的謝安。

    “一樣。只不過沒滿分。”莫娜擦擦嘴，狡黠地一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兩人吃完飯，回家把隱身機盒放下，帶上一個屏蔽項圈，然后換上不帶定位的摩托，決定去拜訪一下兩個友人，跟她們交代一些去留。

    畢竟，武妙醫生和左雙葉，都是為了周克的反抗事業出了力的。

    周克離開邁阿密之前，有義務告訴對方：自己不是畏敵逃跑，而是戰略轉進、北上抗蒙，為下一步的斗爭做準備。這樣也能防止她們沒了主心骨，自亂陣腳。

    上次大逃殺比賽結束后，周克和莫娜參賽時領取到的那兩只“允許合法離線15個小時”項圈，都還沒用過呢，完全是嶄新的。

    所以，拿出其中一個、浪費個兩三個小時離線許可，和潛在隊友秘密溝通一下，完全是可以承受的開支。

    武妙是醫生，工作比較繁忙。莫娜在武妙家門口裝作探頭，知道她如今還沒回家。所以和周克商量之后，兩人決定先去左雙葉的家。

    左雙葉是個自閉癥少女，一直宅家。而且父親死了之后，她一直沒從抑郁中走出來，所以完全沒人懷疑她。FBI對她的監控，也放到了相對寬松的程度。

    周克趁著夜幕，輕車熟路潛入了左府別墅，然后徑直登堂入室，用離線項圈拷住了左雙葉的脖子。

    這一次，左雙葉竟像是習慣了，一點都沒有反抗，也毫不一驚一乍。

    只是在確認脖子扣緊了之后，順勢把自己的AR眼鏡摘掉，丟進文具盒里。

    “周大哥？”少女輕聲呢喃地問候了一句，然后才緩緩轉過身。

    “你……你連被套都被得這么熟練了么，我怎么有點內疚。”周克突然覺得少女有些可憐，內心泛起一陣惻隱，又不知如何表達，所以說了句鋼鐵直男級別的聊天終結語。

    “……”左雙葉忍不住撲哧一笑，“你是認真的么？是你欺負我誒，我都沒好意思譴責你怎么套得這么熟練，你居然反問我為什么被套得這么熟練？是不是非要我掙扎一下你才開心？”

    雙葉笑得很天真，突然覺得周克的話語，有點賤痞痞的無賴。

    但偏偏又讓人覺得：對方就是真的不懂男女生交際的情商，所以讓女生無法生氣。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周克也很快意識到自己不善交際，誠懇地道歉，“我只是沒有心理準備——你父親畢竟是因為我而死的，雖然我們已經為了共同的目標合作過了，但我還是擔心你不愿意跟我多廢話。真的，看到你能走出來，我很開心呢。”

    “過去的都過去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再說，平時被監控著，連自言自語都怕說漏嘴，真的活得很累，能被套住，我很開心呢。”左雙葉嘆了口氣，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

    一直站在門邊、沒有開過口的莫娜，這才逮住機會說正事兒：

    “我們想量產隱身機盒，把更多志同道合的人拯救成隱身人。但這需要時間來布局。而邁阿密見過我們的人太多，配套環境也不好，所以我跟克兒決定去芝加哥——現在我跟他都已經分別通過SAT和GRE的筆試了，即將去芝大面試。”

    “去芝加哥！那你們還回來么？”左雙葉發自內心地有些焦急。

    自閉的人，內心比常人更加孤獨。在擁有周克和莫娜這兩個能說說真心話的朋友之后，再次失去，就顯得那么難受了。

    周克正想直言相告，卻被莫娜用眼神制止了。

    莫娜顯然比他更會待人接物，當下款款地安慰道：“偶爾也會回來的。不過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別馬上以目前的公開身份認識。過一陣子，或許是一個學期，等情況不那么敏感了，我們再公開地‘偶遇’一次好了。

    說不定那時候，我們已經做出量產的隱身機盒了呢。再配合我們參加大逃殺比賽得來的‘芯片移植自動手術儀’，把你腦后的芯片取出來，插到機盒里，你就能既隱身、又維持正常人的生活了。”

    莫娜一邊說，一邊撫摸著雙葉染成橙色的齊劉海長發，很是溫柔。

    “你上次說過……你就是靠那個手術儀把腦后芯片取出來的……”雙葉失落地呢喃了兩句，顯然不太喜歡這個安排。

    下一秒鐘，她突發奇想：“誒？那要是我也請你們幫我把腦后芯片取出來呢？那我不是不用等了，現在就能跟你們一樣隱身了么？我不要等隱身機盒，我現在就要把腦后芯片取出來！”

    小姑娘一旦心血來潮，顯然是很難勸回來的。

    尤其是有自閉傾向的人，對于監視是如此的難以接受，簡直每一天都是煎熬。

    “現在取掉芯片，你就沒法跟其他人正常社交了！也不能在人前出現了！相當于你這個身份死了！”莫娜好意地提醒，試圖打消對方的念頭。

    “那就當我死了好了！反正我也沒其他現實社會的朋友。我只要能在娜姐和周大哥面前出現、跟你們說話，就夠了。就讓我永久隱身好了！”

    左雙葉執拗地搖晃著莫娜，試圖說服。

    莫娜顯然不為所動，變著法兒求她穩妥一些，別沖動。

    左雙葉見對小姐姐撒嬌無效，立刻轉向了周克：

    “周大哥，你答應過我父親要照顧我一輩子的！你也說過你很感激他、因為他是為了保密你的存在而死的！現在你忍心看著我繼續被監視煎熬嘛？

    父親之所以選擇那條路，說不定也不光是為了保密你的存在，還有可能是他預見到了現在這種可能性，想為我爭取一個不被監視的人生呢？你難道不想報答他么？”

    周克內心一動，升起一股責任感。

    確實，對于常人來說，讓他失去社會身份，顯然是不對的。

    但對左雙葉來說，說不定這正是她的渴求呢？

    左宗瑯顯然是非常了解女兒的。他當初的慷慨赴死，說不定正是為了給自閉癥的女兒，爭取一個真正無憂無慮做人的機會。

    真是偉大的父愛啊。

    周克忍不住潸然淚下。

    他俯下身，摸著雙葉的頭，答應道：“好，我答應你。只要你想明白了——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好好考慮，防止后悔。另外，給自己設計一個死法。”

    “設計一個死法？”雙葉不由自主嚇了一跳。

    莫娜埋怨地看了周克一眼，也不知道是在怪他隨便答應，還是怪他說話不注意方式、嚇到了少女：

    “別怕，他是說讓你設計一個合法消失的意外事件，以便偽造——我們得浪費安全屋里不少儲備物資，來給你培養一個DNA跟你一樣的殘缺尸體呢，到時候才好用于死亡證明啊。”

    特地制造一個DNA相同的殘尸、以抹殺某個人的社會身份，這種事兒成本是很高的。

    算上培養藥品、營養劑和醫療設備折舊，百萬美元級的開支是必須的。

    當初周克也就為莫娜用過一次。

    如今，要不是雙葉和她父親都有恩于自己，周克也是絕對不會動用這么值錢的東西的。

    以后如果還有新隊友，還是選擇等隱身機盒量產再說吧。

    ……

    聽了莫娜的解釋，左雙葉總算沒有被嚇到。

    她想了想，說：“那就跳海自殺如何？”

    莫娜立刻一口否決：“我用過了，換一個吧，免得被有心人覺得巧合。”

    邁阿密這地方，選擇跳海自殺的人太多了。

    左雙葉陷入了思考苦手，她顯然不太擅長這種偵探類的思維，因為情商和閱歷不夠。

    她的智商，都用在編程和數學上了。

    想了半天，她只憋出個更奇葩的答案：“那……要不就讓我去大濕地國家公園投沼澤自殺？被鱷魚吃掉好了。”

    “……”莫娜覺得徹底無語了，“你為什么會想到這么重口的死法？”

    “你當初不是跳海被鯊魚吃了么？聽說被吃掉一部分尸體，可以節約偽造成本啊。那我換鱷魚好了——臨死前我去趟奧蘭多迪士尼，痛痛快快玩一場，發泄一番，然后受刺激，選擇在大沼澤國家公園探險自殺……”左雙葉說得很認真，似乎還在為自己的思路自得。

    “要不就真的選擇這樣吧——說不定在FBI眼里，有自閉癥的人，就是要這樣死才正常呢。”周克怕這個問題繼續糾結下去，鬧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決定先口頭答應一下小蘿莉比較好。

    “呵……你說了算。”莫娜無奈地叉腰，用右手狠狠一撩，把頭發往后甩，嚴肅地瞪著周克，

    “不過，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真打算讓雙葉消失，最好想想如何處理她的財產——我當初‘死’的時候，我們家的財產可都便宜了國家，沒人繼承了。雙葉這邊要是不處理的話，左先生留下的這些家產，估計也得便宜不知道哪兒的遠親呢。”

    這個麻煩，莫娜是親身經歷過的，所以特別有切膚之痛。哪怕周克一時沒想到，她也會非常怨念地提醒。

    唉，這也是無現金社會的悲哀吧，想洗遺產都得費好多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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