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有些疑惑,卻還是去了額齊格諾顏的大帳。
額齊格諾顏已經起身,靠在木椅上,但大帳內生著柴火盆,已經是初夏了,科布爾塞哩也不算太冷,他的身子顯然十分虛弱。
李娜坐在額齊格諾顏身邊的床沿,她用十分古怪的目光看了李自成一眼,似乎有話要說,卻沒有說出口,只是低下腦袋,兩頰微微泛紅。
額齊格諾顏面目含笑,但臉上的坦然,顯然是裝出來的。
李自成向額齊格諾顏一拱手,“郡王的身子好些了?”
“好多了,好多了,多謝皇上掛念,”額齊格諾顏這一次沒有氣喘,“見到皇上,還有寶貝女兒,老朽的病,已經去了一半,老朽身子不便,禮節上多有不周……娜兒,去給皇上煮茶……”
“是!”李娜并沒有離開,就在大帳里煮起馬奶茶。
“皇上請坐!”額齊格諾顏用十分慈愛的目光看了眼正在煮茶的李娜,道:“聽娜兒說說,她在科布爾塞哩遇上歹人?”
“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而已,”李自成在對面的木椅上落座,“他們對木妃不敬,朕已經懲罰過他們了!”
額齊格諾顏微微頷首,“應該是阿巴哈納爾部的人!”
“阿巴哈納爾部?”李自成有些頭疼,蒙古人的部落,不但多如牛毛,名記還拗口,“這是一個什么部落,他們駐扎在什么地方?”
“這是一個比阿巴噶部人口還少的部落,在東南方向的昌圖山一帶游牧!
“奧,”李自成心道,一個小部落而已,“朕留下兩人,讓他們回去傳訊,如果他們的頭人不來請罪,朕就會用大軍滅了這個部落!”
“皇上,”額齊格諾顏面上堆滿皺紋,雙目瞇縫起來,目光忽地變亮,“皇上可知,這里是草原,皇上要滅了阿巴哈納爾部,但他們有戰馬,難道皇上有時間一直追下去?”
“郡王的意思……”
額齊格諾顏稍稍扭動身子,讓自己盡量舒服些,“草原上向來服從強者,但是,”頓了一頓,方道:“皇上要給他們活路,以德服人,方能真正征服阿巴哈納爾部……”
“郡王說的是,”李自成心道,如果阿巴哈納爾部肯主動歸順,朕才懶得動刀兵,華夏最大的敵人,乃是滿清,“朕只是讓阿巴哈納爾部的頭人來向木妃謝罪,如果他誠心來謝罪,朕自然不會為難他,依郡王看,阿巴哈納爾部的頭人會來嗎?”
“會,”額齊格諾顏補了一句,“一定會!”
“郡王何以這般肯定?”
“阿巴哈納爾部的頭人,叫做托克托伊達嚕噶,因為牧場相鄰的緣故,與老朽甚熟,”額齊格諾顏道:“托克托伊達嚕噶即便不打算謝罪,為了傷亡的青壯,他也會來到老朽的科布爾塞哩!”
“能來就好!”
“皇上可知,阿巴噶部東南,尚有浩齊特部?”
“浩齊特部?”李自成搖頭苦笑,“這浩齊特部也是一個小部落?”
“皇上說的是,”額齊格諾顏微微笑道:“浩齊特部的確是一個小部落,頭人叫奇塔特昆杜棱額爾德尼車臣楚琥爾,駐扎特古哩克呼都克瑚欽!”
李自成頓時頭大,又是一長串的稱呼,或許不能責怪漢清部的人,他們剛剛進入邊墻之外,主要的目標,又是蘇尼特部與阿巴噶部,這些小部落,來不及查探。
不過,他對這些小部落興趣不大,如果蒙古人分離出一千個部落,難道華夏要一個一個去征服?
他含笑道:“郡王的意思……”
額齊格諾顏也是笑,“老朽沒什么意思,老朽只是將實情告訴皇上!”
“郡王能否著人去傳召奇塔特昆杜棱額爾德尼車臣楚琥爾?”
“老朽試試,”額齊格諾顏道:“看在老朽的份上,他或許會來科布爾塞哩,不過,是否聽從皇上的旨意,老朽就不敢保證了……”
李自成點點頭,遲疑片刻,終是道:“郡王可知朕的來意?”
“娜兒已經告訴老朽了!”額齊格諾顏微微點頭,“從皇上來到科布爾塞哩的一刻起,‘扎薩克卓哩克圖郡王’已經不存在了……”
“郡王的意思……”
“皇上對娜兒好,老朽就放心了!”額齊格諾顏看了眼正在煮茶的李娜,笑道:“娜兒,奶茶怎的這么久?這些年來,手藝生疏了嗎?”
“來了,來了,”李娜雙手捧上一小碗馬奶茶,奶茶中尚有未完全消失的漩渦,“阿爹喝茶!”
“娜兒越來越沒規矩了,”額齊格諾顏微笑著道:“好茶應該先獻給客人!”
李娜心道,妾身已經是皇上的人,如果不是在您的大帳里,你才是客人!她淺淺一笑,扭身向李自成走來,“皇上嘗嘗我們阿巴噶部的奶茶,奶茶有些燙……”
李自成看著面前的奶茶呈現乳白色,并沒有漢人常用的茶葉,知道是蒙古特色,遂點點頭,讓李娜放在面前的木凳上。
李娜又取來一碗,放在額齊格諾顏面前,“阿爹喝茶!”
額齊格諾顏笑了笑,臉上縱橫的溝壑,皺成落日黃昏,“皇上的心思,老朽明白,老朽今日身子有些不爽,能否等一兩日?”
李自成的大軍已經來到科布爾塞哩,已經不用擔心,再說,太醫已經說過,額齊格諾顏并非裝病,而是風燭殘年,便道:“朕可以等一兩日。”
回到自己的大帳,日頭已經掛在遠山的山頂,萬道霞光,給草原披上一層金色,李自成看著逐漸晚歸的牧民,心中若有所思。
翌日天明,李自成起床后,在帳外將手腳活動一番,并不打算跑步了,李娜端著一個托盤過來,微微低著頭,“妾身給皇上做了早膳!”
李自成一看,除了蒙古人常見的新鮮牛肉、烤羊腿、奶酪酥,還有一小碗麥糊湯,一碟白菜,葷素搭配,蒙漢結合,足見她非常用心了,“木妃幸苦了!”
李娜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伺候皇上,是妾身的本分!”
李自成學著蒙古人的樣子,抓了烤羊腿,啃了一大口,“木妃是擔心郡王的身子?”
李娜緩緩搖頭,“阿爹的身子,乃是舊傷,或許沒什么大礙……”
李自成將香噴噴的烤羊肉吞進腹中,道:“木妃回到家,似乎并不開心,家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沒有,”李娜搖頭,遲疑了一會,終是道:“阿爹身子不適,有些事情……”
李自成也感覺到,額齊格諾顏舉棋不定,或許在搪塞著什么,但他想不明白,延緩一兩日,或者更多的時間,難道會有什么變故?“郡王舉棋不定,或許是留戀現在的生活吧?其實,一旦成為朕的子民,朕只會讓百姓們生活得更好!”
“妾身明白!”李娜忽地抬起頭,“皇上今日有空閑嗎?”
“怎么了?”
“妾身想陪皇上去草原上遛馬……”
“朕也想著去遛馬,木妃,早膳之后,咱們帶上華妃,一同去遛馬!“
李娜這才綻開笑顏,拼命點著頭,也不等李自成早膳后收拾碗箸,行了禮轉身便告退了。
李自成早膳后,騎上黃鬃馬,李娜、李淑濟已經在小白馬背上了,兩人都是一身蒙古長袍,只是顏色不同,李娜是白袍,人馬合一,李淑濟是紅袍,白馬紅袍,分外鮮明。
李淑濟毫不掩飾臉上的興奮,甩出一個響鞭,頗具挑釁意味,“皇上,我們去哪?”
去哪都無所謂,關鍵是遛馬,李自成考慮到,科布爾塞哩以南,將來肯定有機會走過,便伸手向北一指,“那邊!”
“好!”李淑濟不等李自成回話,便催動白馬,又在馬臀上抽了一鞭,李娜也是不甘示弱,雙腿一夾馬腹,也是縱馬狂奔。
這樣的感覺,她們很久沒有試過了。
李自成行伍出身,一年時間,至少在馬背上呆上半年,如果是蒙古騎兵,他倒不敢大意,但李娜和李淑濟,他還不會放在眼中,讓你們先跑一兩里又如何?
李淑濟不見李自成,唯恐他追不上,扭頭高喊道:“皇上,快呀!”
李自成正看著兩人的背影,李娜猶如一人高壯的雪人,卻是身手矯健,移動迅速,李淑濟伏在馬背上,像是一團移動的火球,火球幾乎沿著直線飛奔。
李自成度量著差不多了,遂催動戰馬,狠抽一鞭,“駕!”
身后的何小米等一眾親兵,也是縱馬狂奔,皇上與妃子賽馬,誰勝誰負他們管不著,但他們要保護皇上的安全,隨時都要護衛在皇上左右。
這次遛馬,李自成只帶了一個千戶的親兵,千匹戰馬全力奔騰起來,氣勢也是非常駭人,引得附近的牧民都是駐足觀望。
李自成一口氣追了十余里,眼看著距離李娜和李淑濟越來越近,李淑濟聽到身后傳來的馬蹄聲,回頭一看,不覺驚叫起來,“木妃,快些,皇上追上來了……”又在馬臀上抽了一遍,小白馬明顯加速了。
雙方的距離并沒有縮小,幾乎保持著一里半的距離。
又是奔跑了十余里,李娜已經微微見汗,遂暗暗放緩馬速,李淑濟年少的性子,雖然身子燥熱,卻還是奮力奔跑,不時發出尖叫之聲,顯然十分興奮。
李自成更加興奮,他從來沒有這樣閑情別致地追逐美人了,李淑濟的叫聲,讓他的血液逐漸沸騰,如果不是有上千親兵跟在身后,他真想全力沖上去,將二女撲到……
他留了幾分力氣,并沒有全力。
李淑濟覺得不對,她和李娜的小白馬,都是李自成送的,體型矮小,非常適合女人騎乘,但小白馬腿短,爆發力不差,耐力卻比不上李自成的黃鬃馬。
眼看著雙方越來越近。
李娜逐漸掉隊,與李淑濟已經有了兩個馬位的差距,這讓李淑濟十分不爽,不得不稍稍放緩馬速。
李自成猛地催動戰馬,半柱香的時間,已經從二女中間穿過去,“快呀,木妃、華妃!”
李淑濟有些懊惱,一拉韁繩,緩緩停下來,她要比速度,皇上卻是和她比耐力!
三人在一處坡腳停下來,李自成躍下戰馬,原本是要接應二女下馬休息片刻,沒想到踩著柔和的草地,心中卻是一動,“木妃、華妃,此處怎的沒有沙漠?”
“沙漠?”李娜從小白馬上躍下,一身白色的長袍,配上她白皙的皮膚,顯得越發嬌嫩,“皇上,此處是草原,哪有什么沙漠?”
李淑濟也從馬背上下來,“是呀,皇上,大漠還在北方,至少還有上百里……”
“朕說的不是北面的大漠,”李自成四處張望著,但到處都是一片青綠,根本沒有荒漠,“木妃,除了北面的大漠,別處有沙漠嗎?四處黃沙的那種……”
“妾身沒有親眼見過,也沒聽說過,”李娜淺淺笑道:“皇上是來尋找沙漠的嗎?”
李自成蹲下身子,在草叢中尋找著,但青草下面,明明是黃土,哪里有黃沙?
難道記憶出現錯誤?
還是本地并沒有沙漠化?
沙漠化是一個過程,絕不是一兩月之功,或許這片土地,現在還是草地,但數百年之后……
過度放牧!
李自成想,現在上谷府,除了管理即將歸化的蒙古人,保護環境,保護蒙古人賴以生存的草原,也是刻不容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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