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達維亞位于芝里翁河口,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總部所在,但并不臨海,距離最近的碼頭,至少還有五里。
為了運輸貨物上的便利,第四任東印度公司總督科恩,在當(dāng)?shù)卣心剂艘慌と耍瑥陌瓦_維亞至港口碼頭,修建了一條寬闊的大道,后來,歷任總督都十分重視這條道路,不斷修繕、拓寬,現(xiàn)在是整個爪哇島上最平整、最寬闊的大道。
夕陽西下,天邊只剩下一些淡淡的晚霞,碼頭上的搬運工,暫時停止勞作,準(zhǔn)備回到城內(nèi)過夜。
楊育新也是走在人群中,他似乎想著什么心思,時而眉頭凝成“川”字,時而搖著頭嘆氣。
他是漢人頭領(lǐng),荷蘭人稱為甲必丹,剛才的碼頭上,兩名漢人搬運工因為手腳慢點,被荷蘭監(jiān)工毆打,他親自為漢人搬運工求情,荷蘭人不僅不賣他的面子,還將他呵斥一頓。
荷蘭人甚至威脅他,如果不能約束漢人,他們將招募更多的土著代替漢人,讓巴達維亞城內(nèi)的漢人失業(yè)
楊育新向路面吐了口水,心中卻道:“土著?土著們一個個比豬還懶,他們能代替勤勞儉樸的漢人嗎?”
他的心中非常憂慮,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當(dāng)?shù)氐臐h人。
首任甲必丹蘇鳴崗去世之后,他就接任了漢人甲必丹之職,這些年來,他真是受夠了。
既要維護荷蘭人的利益,又不能太過壓榨漢人同胞,哪一個群體,他都不能得罪,他感覺自己就是最孤立無援的那個人。
楊育新越來越感覺到,自己是在兩個雞蛋上跳舞,哪個雞蛋都不能踩破,如果踩破了任何一個雞蛋,后果都是不堪設(shè)想。
他似乎理解了當(dāng)年的蘇鳴崗。
蘇鳴崗在擔(dān)任甲必丹十八年之后,曾經(jīng)以思鄉(xiāng)為由,辭去了甲必丹的職務(wù),返回祖籍福建,但因為戰(zhàn)爭的緣故,在東番島臺灣島滯留了兩年之久,因為無法回鄉(xiāng),不得已重回巴達維亞,再次擔(dān)任漢人甲必丹,直至死亡
自己要不要辭職?
楊育新一邊走一邊思索,不知不覺來到城門處,兩名守城的荷蘭士兵攔住了他,都向他伸出了右手。
他心中一驚,昨日剛剛交了入城費,這些荷蘭士兵,又要干什么?“入城費,昨日不是給了嗎?”
“昨日你還吃飯了呢,難道今日就不吃飯了?”
“你”楊育新氣得發(fā)抖,“入城費不是每月交一次嗎?昨日不是交了一個月的入城費?為什么今日又要?”
“昨日的入城費,你是替所有漢人交的,”一名荷蘭士兵哈哈大笑,“今日的入城費,是為你一人交的,”他用手用手一指周圍的漢人,“只要你交了入城費,他們就不用交了如果你不交,他們一個也別想入城,今晚就在城外露營吧”
“我要向總督大人投訴你們”
“投吧投吧,”那士兵冷冷一笑,“巴達維亞是荷蘭人的巴達維亞,不是漢人的巴達維亞,總督
大人會聽你的?”
另外一名士兵也道:“你們漢人連土著都不如,如果不是依靠東印度公司,連飯都沒得吃,還有力氣投訴,哼”
“你”楊育新頓時無語,是呀,甲必丹又如何,還不是荷蘭人手中的一條狗?前任甲必丹蘇鳴崗是東印度公司的評政院議員,有權(quán)參與處理荷蘭人與當(dāng)?shù)貪h人的關(guān)系,而他這個甲必丹,連評政院議員都不是。
既無法協(xié)調(diào)荷蘭人與漢人的關(guān)系,又要協(xié)助荷蘭人管轄當(dāng)?shù)氐臐h人,本來已經(jīng)十分困難,荷蘭士兵還要當(dāng)眾索賄,這是對他的羞辱。
他越來越感覺,自己就是荷蘭人的一條狗。
楊育新一怒之下,真想辭去甲必丹之職,可是,辭職又如何,新的甲必丹,不會比他的日子更好過,甲必丹之下的漢人,日子恐怕更難過
沒有國家的漢人,難道就該忍受荷蘭人的欺凌嗎?
楊育新不知道華夏國,卻知道大明,但大明會關(guān)心流落在爪哇島上的漢人嗎?
更重要的是,爪哇島上的漢人,在爪哇島上已經(jīng)生活了數(shù)百年,他們不是來自大明,而是來自大宋。
當(dāng)年崖山之戰(zhàn),大宋精銳盡沒,丞相陸文夫抱著幼主投海自殺,但炎黃子孫的血脈并沒有就此斷絕。
陸秀夫的小兒子陸自立決定保存實力,以圖再舉恢復(fù)大宋河山,所以,他與戰(zhàn)敗后的其他遺民乘坐船只,逃到了南洋的爪哇島。不久,陸自立被眾人選為頭領(lǐng),他打算暫時休養(yǎng)生息,然后再尋求機會以求光復(fù)大宋。
可是,這些殘兵敗將畢竟實力單薄,最終,他的心愿沒有達成。
陸自立來到了爪哇島之前,這個島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嚴(yán)重的內(nèi)亂,他們趁著大亂之勢,占領(lǐng)了島嶼北方一個名為順?biāo)牡胤剑⑶以谶@里建立國家爪哇順?biāo)䥽懽粤⒆粤橥酢?br />
順?biāo)䥽永m(xù)了數(shù)百年,直到大明時代,還曾派人前去京師朝貢。
西班牙人來到爪哇之后,依仗火器上的優(yōu)勢,攻滅了順?biāo)䥽瑵h人被迫淪為西班牙人的屬民,荷蘭人趕走西班牙之后,建立了巴達維亞城,原先順?biāo)䥽臐h人,又成為荷蘭人的屬民。
漢人一向勤勞儉樸,遇事優(yōu)勢委曲求全,所以巴達維亞的荷蘭人,寧愿雇傭漢人
數(shù)百年來,爪哇島上的漢人,就像是無根的浮萍,哪怕建立了順?biāo)䥽c當(dāng)?shù)氐耐林啾龋丝谏弦彩墙^對劣勢,很難完全保證漢人的利益。
但島上的漢人,秉承了陸自立的遺訓(xùn),依然保持著漢人的語言、風(fēng)俗、服裝等,與周圍的土著,以及后來的西班牙人、荷蘭人,是明顯不同的族群。
中土的漢人,還會接納他們嗎?
接納又如何,他們已經(jīng)回不去,巴達維亞附近,到處是荷槍實彈的荷蘭士兵,海上又是荷蘭人的商船和戰(zhàn)艦
楊育新知道胳膊抗不過大腿,嘆了口氣,從身上摸出僅有的半兩銀子丟過去,“就這么多了,你們?nèi)绻蛔屛覀內(nèi)氤牵?br />
我的人在城外出現(xiàn)任何問題,你們自己去和總督大人解釋吧”
一名士兵伸手接過銀子,在掌心掂了掂,似乎是嫌少,不過,一頓酒錢還夠,便沖著另外那名一揮手,放這些漢人入城。
城門處基本上都是漢人和當(dāng)?shù)氐耐林麄兊哪樕厦黠@是忿忿不平,但都是敢怒不敢言,一個個低著頭從荷蘭士兵身邊走過,最后向地面上吐了口水。
天色逐漸暗下來,巴達維亞的四面城門都是關(guān)閉了,城內(nèi)的青樓、酒館頓時熱鬧起來,不過,尋歡作樂的,多半是東印度公司的職員和士兵,漢人與土著,只能勉強維持生存,哪有多少余錢去娛樂場所消遣?
商船與戰(zhàn)船次第歸港,碼頭附近,海面上恢復(fù)平靜,只有艦船經(jīng)過的地方,留下一絲漣漪。
夜深人靜,海風(fēng)小了些,但遠離碼頭的地方,西北風(fēng)還能掀起半尺高的海浪。
在爪哇海的西北部,靠近蘇木都刺島的交接處,一支由近百戰(zhàn)艦、運輸船、哨船組成的艦隊,正順風(fēng)而下。
領(lǐng)頭的的“成都號”戰(zhàn)艦,夾在隊伍中間的“昆明號”戰(zhàn)艦,卻是一反常態(tài)點起了燈火,不過,燈火的前方,用黑布遮擋了大半圈,只有后方才能看到光亮。
這支艦隊幾乎趁黑航行了一夜,黎明的時候,“成都號”戰(zhàn)艦上的燈火,忽地閃了三下,隨即后面的“昆明號”戰(zhàn)艦上的士兵,掀開罩在前方的黑布,讓燈光露出來,也是連著閃了三下。
周坤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只要大部分戰(zhàn)艦跟上來,他就有偷襲成功的把握。
此時巴達維亞的外港,荷蘭士兵正在夢鄉(xiāng)中,只要不是地震海嘯,他們根本不會醒來,習(xí)慣了安逸的日子,士兵們通常都能睡到自然醒。
南海艦隊與西海艦隊合兵一處,最大型的成都級戰(zhàn)艦在前,重慶級戰(zhàn)艦居中,最后面才是運輸陸戰(zhàn)軍的運輸船。
蒼鷹級哨船雖然很小,但非常靈活,早已分散在艦隊的四面,有些哨船已經(jīng)貼近海岸線,正在尋找碼頭之外的登陸地點。
天蒙蒙亮的時候,十余艘成都級戰(zhàn)艦突出在艦隊的最前方,南海艦隊的旗艦“成都號”、西海艦隊的旗艦“昆明號”,卻是稍稍退后,讓后面的重慶級戰(zhàn)艦壓上去。
海面上水霧蒙蒙,碼頭上即便有人,也看不清海面的戰(zhàn)艦,但周坤、鄭芝龍早已對港口定位,知道荷蘭人的戰(zhàn)艦,大部分都是停泊在碼頭。
港口上一直靜悄悄的,似乎任由南海艦隊和西海艦隊布局。
不一會兒,周坤和鄭芝龍,集中了大部分戰(zhàn)艦,將舷炮對準(zhǔn)港口,特別是停泊在港口的荷蘭戰(zhàn)艦。
與此同時,運輸船在哨船的指引下,集中于港口西北十里左右的一處自然碼頭,在晨曦的掩護下,南海艦隊的陸戰(zhàn)軍源源不斷登陸。
等到大半軍士登陸之后,陸戰(zhàn)軍方才向周坤傳遞了訊息。
周坤接到訊息之后,也不知會鄭芝龍,而是給艦隊下達了軍令:開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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