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狠”字,耳濡目染過,親眼所見過,言傳身教過,可到了他身上,怎么也狠不起來。他性格使然,常懷有仁慈和感恩之心,背叛的人能原諒,陷害過的人能放過,以一種平等姿態(tài)和融相處。怎么“狠”,或許在他字典里沒有更好的詮釋。
見他不說話,夏雨鴻迷離著眼神道:“今年上半年我有調(diào)研任務,組織全社百名記者下鄉(xiāng)采訪,到時候放到你們縣怎么樣?”
“行啊,熱烈歡迎,屆時一定盛情款待。只要涉及到宣傳的,我舉雙手歡迎。”
“好,那就這么說定了。”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道別夏雨鴻,陸一偉來到蘇蒙曾經(jīng)住過的四合院。這里已經(jīng)換了主人,是一對年輕夫婦,看到他是一臉茫然,問道:“你找誰?”
陸一偉環(huán)顧四周,房子好像重新翻修過,已經(jīng)沒有了當年的印記,徹底把蘇蒙的痕跡清除。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再三追問下,陸一偉笑了笑道:“好好過日子,祝你們幸福。”
“這誰啊,莫名其妙。”
離開四合院,陸一偉還惦記著一件事。按照李海東提供的地址來到秀水街,在一家商場里找了半天,在一個不起眼的服裝攤前見到了闊別已久的梅佳。
梅佳比以前胖了,身材嚴重走樣,膀大腰圓,穿著寬大的廉價的白色毛衣,外面套一件枚紅色羽絨服都掩蓋不了層層疊疊的游泳圈,腿上穿著時下流行的一閃一閃的打底褲,腿粗的感覺要撐破了似的。腳上一雙長時間未清洗的運動鞋,細節(jié)上看出她平時不注重生活。燙了一個爆炸頭,戴著碩大的耳環(huán),臉盆大的臉上涂抹各種劣質(zhì)化妝品,如此打扮倒像是四十多歲的婦女。
歲月催人老,陸一偉難以想象生活能把曾經(jīng)電視臺的主播摧殘成這樣。當年攜帶上千萬到京城,最終還是這般慘淡,讓人心酸。
梅佳正拿著包子大口吃著,一邊喝著豆?jié){,看到陸一偉一下子愣在那里,嘴里還塞著半口包子,眼神里的驚愕和錯亂進而變得惶恐,她做出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把包子一丟,拔腿就跑。
陸一偉站在那里,望著她寒酸的背影,嘴唇微微蠕動了下,不知所措。站在旁邊的南超低聲道:“陸書記,要不要去追她?”
陸一偉沒有回應,而是進了店鋪坐了下來。將包子和豆?jié){移開,看到桌子上有個小本子,饒有興趣地拿起來翻看。
月4日,486元;月5日,10元;月7日,0元;月9日,0元……上面詳細記錄著每天的銷售額,簡單幾個數(shù)字反映出她過得并不如意。在京城一天賺幾百元勉強度日,這里面還包括租金,日常開支等。在本子的背面,寫著這樣一句話:不被生活拋棄,只有選擇努力。
很有哲理的一句話,道出了她的生活狀況和辛酸。當初李海東和她結(jié)婚時,陸一偉全家人都不看好,認為此女子心機太重,怕海東受委屈,沒想到一語成讖,得到印證。海東娶了她一天好日子沒過過,反而搭上一條腿,得不償失。
陸家人不止一次勸說海東,趁著年輕趕緊再找一個,有錢什么樣的女人找不上,可他偏偏是個死心眼,非梅佳不可。陸一偉能理解他,從小沒爹沒媽,缺乏關愛,沒人瞧得起,突然有個女人肯嫁給他,那種心情就如同在外流浪了半個世紀忽然有了家,換做誰都倍加珍惜。即便背叛,還念她最初的好。或許,這就是最樸素的愛情。
這些年,李海東一直未娶,卻沒勇氣來找梅佳。來過幾次,每次都是遠遠地看著她,不驚擾,然后默默離去。這事也成了陸一偉的心病,唯獨他出面才能緩解兩人的隔閡。
坐了半個多小時,梅佳回來了。低著頭邁著小碎步走到跟前,緊張地抓著衣角半天道:“你怎么來了?”
陸一偉站起來笑笑道:“我不能來嗎?”
梅佳與其對視,很快又移開眼神,咬著嘴唇良久道:“一偉,當年的事是我的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放心,我會想辦法還清的,求你給我點時間……”
說著說著,已是滿臉淚水。
陸一偉等她說完,踮了踮腳尖道:“行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我今天就是來看看你,沒別的意思。很多年沒回家了吧?”
梅佳泣不成聲,試圖把這些年積壓在心底的怨氣都發(fā)泄出來。哭聲越來越大,引起眾人側(cè)目,還引來了保安,解釋了半天才算作罷。
陸一偉帶著她來到商場外的咖啡廳,倆人對面而坐,近在咫尺,熟悉而陌生。她和妹妹陸玲是同學,現(xiàn)如今的陸玲化妝品的生意越做越大,代理了好幾個國際大牌,在江東市開了5個分店,專注于高端消費人群。從事的職業(yè)不同,生活圈子自然不同。打扮越來越闊氣,各種高檔化妝品堆在臉上,時尚前衛(wèi),不知道還以為二十多歲未婚姑娘。
再看看梅佳,相同的年紀選擇了不同的人生。如果當初跟著李海東死心塌地干,也不至于落到這番地步。人總是有貪欲的,最終把自己逼上絕路。
冷靜下來的梅佳自尊心很強,擦掉眼淚道:“你是來看我的笑話嗎?是,我當年是騙了你,但我一定會想辦法還上的。”
陸一偉盯著她面無表情道:“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梅佳情緒有些激動,面無猙獰道:“是不是你把海東的腿打折的?”
陸一偉沒有回應。
“還是什么好兄弟,狗屁!連自家兄弟都能下得了狠手,你還是人嗎。當年我拿走的不是你的錢,而是海東應得的。他死心塌地跟了干了那么多年,你賺了幾千萬,他呢,還不及你的零頭。這是兄弟做的事嗎?”
陸一偉本來對她抱有同情心,強詞奪理的話讓人寒心,道:“煤礦上的錢就算是海東的,城里的房子也是他的嗎,那是我的婚房。”
“怎么就不是了,房產(chǎn)證上寫著海東的名字,你敢不承認嗎?還有煤礦,也是用他的名字注冊的,和你一毛錢關系都沒有。所以,我們并不欠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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