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瓊回到二十一學區的別墅,他的“新家”的時候,夕陽剛剛越過最近一座高樓的屋頂,給整座城市灑下一片金黃,卻唯獨把一片陰影留給了他。
不過他不光沒有心情去傷春悲秋或者感慨什么,反而是因為各種意義上,他都回到了自己最舒適的區域,所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你回來了!”
薛瓊在門口換鞋時,聽到屋里傳來的這個聲音,才想起自己到底還是沒有完全適應這些習俗,于是笑著用難得洪亮的聲音回了一聲“我回來了”。
這種音量,他一般只在一些煽動性的事上、戰斗時、或者肆意嘲諷自己對手的時候用得上。
把裝樣子用的公文包隨手扔在鞋柜頂上,換上舒服的拖鞋,薛瓊在稍微有些暗的走廊里走向了客廳。
薛瓊看著落地窗外的庭院,單手扯掉脖子上的領帶,而茶幾上的涼水壺和玻璃杯在他背后自行浮起倒了一杯水,倒好的水杯在他轉身時剛好飄到了他的嘴邊。
而穿著寬松孕婦裝的毒島冴子,此時也剛好一手撫著肚子,一手扶著欄桿從二樓走了下來。
毒島冴子按了一下樓梯口的開關,整個一樓瞬間燈火通明。
她沒有問薛瓊為什么不開燈,而薛瓊也像是剛剛發現一樣苦笑了一聲,“抱歉,習慣了。”
毒島冴子輕輕地搖了搖頭,微笑著張開雙臂。薛瓊卻沒法從正面抱住她,而是走到她身后抱著毒島冴子的腰,幾秒后薛瓊的雙手緩緩地在她隆起的肚皮上滑過。
同時薛瓊把頭搭在毒島冴子的肩膀上,兩張臉的肌膚相觸,聞著那一頭漂亮紫發上的味道,薛瓊問:“我這時候是不是應該問你,有沒有想我~啊?”
所謂薛瓊式的**,就是正常人不會問那前半句,而后半句拖長的那個字也應該是“啊”而不是“我”。
他其實也可以選擇加載一個對此更加熟練的情場老手的人格,但薛瓊執拗地堅持著以自己最直接的面目,去面對毒島冴子。
他欠她的實在太多。
好端端的一句拉近距離的話,從薛瓊嘴里變得有些讓人哭笑不得,而即使毒島冴子對他的這種說話方式已經差不多習以為常,此時也忍不住撲哧地笑出了聲。
溫暖的氣氛開始上升,毒島冴子很滿足,很快樂,很幸福。
然而她和薛瓊都知道,薛瓊是享受不了這種溫存的——他的大腦幾乎沒有這種功能,而他也只是在竭盡全力地這樣表現而已,帶著一種迫切的,想要去彌補什么的心態。
而同時也有一件只有薛瓊才察覺到了的事。
如果在往常,薛瓊在做一件事時,通常只會想著和這件事相關的事情,就算他的思維再跳躍再敏捷,往往也不會飛得太遠。而現在,卻有兩件事永遠縈繞在他的心頭。
一,復活小韻。
二,弄死劉江濤。
在他終于決定站起來,重新以薛瓊的身份做些什么的時候,這兩件事就開始無時無刻不出現他的腦子里,即使他想動用人格重構計劃,把這兩個念頭扔到后臺去都不行…有時他甚至需要減弱自己身體的解毒機制,去服用一些精神藥物來壓制這兩個念頭,才能讓他不在完成手頭任務時分神。
而他現在的表現,某種意義上也是為了以展現自己拙劣感情經驗的方式,在毒島冴子面前隱藏住那些他真正需要隱藏的東西。
良久之后,薛瓊在毒島冴子的耳邊問道:“今天想吃什么?”
毒島冴子知道薛瓊其實是在問她想去哪里,而她的回答是“哪里都沒區別,你在就好。”
然后毒島冴子牽著薛瓊的手走進了廚房,讓他看到了慢慢一桌子的菜,中餐。
薛瓊皺了皺眉頭,“我不是說了嗎,油煙對你的身體不好,以后我們最好還是…”
毒島冴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其實我只是把外賣裝到了盤子里。”
薛瓊笑了出來,然后在她臉上啃了一口,“你真是太機智了。”
他突然想起,在學園默示錄世界里的最后那幾天,幾人為了防止食物中可能存在的病毒,也為了防止他們中的任何人出現井豪永那樣的情況,在自己的建議下,他們吃的東西,全都變成了燉爛到像嘔吐物一樣的稀糊糊。
而毒島冴子就算以前有料理的基礎,在這么一下子之后飲食品味也肯定會驟降,再加上她后來和卡贊完成了那筆交易,在各個不同的世界里散播卡贊瘟疫時,也絕對沒有心思去做飯什么的...說實話,薛瓊發現剛剛自己那樣說,雖然是說不讓毒島冴子下廚,但潛意識里還是有這樣期待的,而他其實不應該抱有這樣的期待才對,無論是從邏輯、感情、道理還是毒島冴子現在已然成謎的料理水平上。
體貼地拉開椅子,服侍毒島冴子坐下,薛瓊走到碗柜旁去取碗筷,同時用念動力打開了廚房另一角的酒柜,拿出了一瓶威士忌…
不過幾秒后薛瓊突然發現自己的念動力拖不動那個酒瓶了,于是他轉身,看到毒島冴子已經單手抓住了酒瓶,用右手,鬼手。
“還是我來幫你開吧。有些事情用手來才有感覺不是嗎?”
薛瓊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算了,既然你不能喝,也不能我一個人喝。”
餐桌上的氣氛很好,薛瓊和毒島冴子談著各自在不同的劇情世界里經歷的事,時不時發出幾聲會心的笑,或者長長的嘆息。
然而這其實也揭露了另外一個事實。
薛瓊認為自己需要還給毒島冴子承諾,還給她那種應有的受人照顧的感覺,但自從他倆在這個家里住下之后,薛瓊因為需要應付亞雷斯塔那邊的事情,在家里可以交流的時間其實并不是太多,所以這些有限的經歷,在經過了半個月的時間之后居然還沒有講完,還可以作為兩人之間的話題。
晚飯后,兩人依偎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里播放著的其實他們都不怎么感興趣的無聊節目,薛瓊咬了咬自己嘴里沒有點燃的煙卷,突然說道:“我想我已經準備好跟你說了,她的事。”
毒島冴子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在薛瓊說自己經歷的時候,他總是選擇性地,看起來毫無道理地跳過一段事情,而毒島冴子能感覺到這些被跳過的片段里隱藏著一個人物,一個對薛瓊來說真正無比重要的人,另一個女人。
她也從一開始就隱隱約約地知道總會有這樣的事,所以她在很早時就選擇了用一句話讓薛瓊安心,那句話是:“當你覺得可以告訴我的時候,再告訴我。”
于是薛瓊開始對毒島冴子坦白一切,他和小韻之間的一切…從那次不那么標準的英雄救美開始,從那塊掉在地上的廉價面包開始,直到現在。
薛瓊在說著這些的同時,也在梳理著自己的回憶,試圖以此給自己找到一個確定的答案,而和那個答案對應著的問題是:“她對我來說究竟有多么重要?”
說著說著,確實的答案根本沒有得出,但毒島冴子卻發現有兩顆淚珠,正順著薛瓊的臉頰滑下,而他自己似乎也根本沒有發覺到。
至少在認識這個人的,加起來實際不長的日子里,毒島冴子從沒見過薛瓊流淚。而當他終于發現自己的淚腺開始自然而然地表達一些東西時,薛瓊也想起自己至少已經有十年以上沒流過眼淚了…
要知道他的實際年齡也不過二十出頭…當然,在天神人格剛剛占據身體主導時的那次他沒有記憶,所以在現在的他看來并不算。
毒島冴子體貼地幫他擦掉了臉上的眼淚,然后繼續依偎在薛瓊的身旁,靜靜地做一個傾聽者。直到薛瓊終于把小韻的故事講完,心情也終于重新恢復到古井不波的狀態時,毒島冴子才用微小的聲音開口:“我知道我這樣問可能不太好,可能有些任性…”
毒島冴子直視著薛瓊的眼睛,“瓊,親愛的,我只期望你像愛她那樣愛我…或者,一半也好,好嗎?”
薛瓊也直視著毒島冴子那一雙似乎下一秒就要沁出水來的大眼睛,第一次做出了鄭重的承諾:“我會的。”
但是他心里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其實最先冒出來的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小韻對我有多重要,又怎么算出一半到底是多少?”,而第二個最標準最符合他風格的是“我盡量。”
薛瓊對自身的掌控真是完美到了極點。
所以即使他在說一個難得會讓自己也感覺到痛苦的謊,但他直視著對方的視線、臉上的神情、甚至全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神經、每一個汗腺,在這一刻全都沒有露出任何的破綻。
而毒島冴子的臉上也綻出了笑容。
她努力地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更加輕快一些,“對了,今天有幾個初中生,其中還有風紀委員…找上了門來。”
“找你還是找我?”
“找我們兩個,不過被我打發走了。”
然后她摘掉薛瓊嘴里那根已經被咬爛了半截的香煙,深深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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