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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漢 正文 第一章 見識

作者/榴彈怕水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去與返總是不同的。

    當(dāng)初在范陽集合,前往洛陽時,一共有好幾十個士子,而且都帶著仆從眷屬行禮車馬,一路上折騰不斷,拖拖拉拉。

    而此行返回河北時,就只有公孫珣、公孫越和甄逸三人結(jié)伴而返……后者是年紀(jì)較大,讀一年混個名頭就算了的意思,甚至,人家甄大隱家里還有老婆孩子……所以,這一路上難免有些思鄉(xiāng)心切的味道,連帶著公孫兄弟也不得不跟著提了速。

    就這樣,一路穿州越郡,眼看著來到中山無極時,眾人才終于緩了一口氣。

    “兩位師弟,既然到了此處,不妨?xí)呵冶P桓兩日,也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最先松了一口氣的反而是甄逸。

    “所幸無事,正要叨擾一番。”

    “理應(yīng)如此。”

    公孫兄弟倒也沒有什么推辭,畢竟嘛,同學(xué)一年再回來,雙方的交情早就已經(jīng)今非昔比了,而且中山無極甄氏也是河北這邊出了名的豪門巨富,倒也毋庸其他。

    就這樣,車隊一起轉(zhuǎn)入無極縣境內(nèi),氣氛也變得愜意起來。

    “大隱兄一路上為何如此急促?”騎馬走在甄逸車邊的公孫越好奇問道。“就是之前你突然要跟我們一起搭伴返鄉(xiāng)似乎也有些倉促的味道。”

    “倒是讓越弟給看出來了。”甄逸搖頭苦笑道。“不瞞你說,我走后家中出了些許事情,實在是忍耐不住,這才決定盡快回來的。”

    “原來如此,敢問……”

    “也不瞞你們,乃是我走后我妻忽然又為我添了一個女兒,這一走一年有余,心中甚是焦躁!”

    公孫越為之愕然,就連胯下的馬匹都不經(jīng)意間停了一下,然后才重新跟上對方車子正色言道:“原來如此,大隱兄放心,你我兄弟,但有所需盡管直言……若是你那妻子出身同郡、鄰郡豪門,不便動手,就交與我們兄弟來做便是。還有那個什么‘女兒’,若是面子上撕扯不開也交給我們好了,我嬸娘為人極好,我們帶到遼西交與她來養(yǎng),此生不復(fù)讓你們相見如何?”

    甄逸坐在車上,面露茫然良久,然后忽然扶著車檐大怒道:“你這豎子說的什么混賬話?我這女兒乃是我離家九月后出生的,算著日子正對,哪里就需要你來幫我殺妻滅子了?!”

    公孫越尷尬萬分,連連賠禮不迭。

    當(dāng)然,這種事情終究只是小插曲,一行人依舊是沿著無極縣內(nèi)的官道直直向前,并未有任何耽擱。然而,一直來到富麗堂皇的甄府大門前,眾人才無語的發(fā)現(xiàn)——此行的正主之一,公孫珣竟然不見了。仔細(xì)一問才知道,原來剛一進(jìn)入無極縣境內(nèi),這位就帶著幾個伴當(dāng)去存問風(fēng)俗去了。

    “大隱兄不用管我兄長。”公孫越也是一臉無奈。“他這人一到一個新地方必然要跑到鄉(xiāng)野間存問什么風(fēng)俗的,看看當(dāng)?shù)厝丝诘乩恚瑔枂柋镜厝说木瓒愲s役,還要偷偷查探一下本地棄嬰多不多,太平道與佛門是否昌盛……咱們先去拜會你家長輩,讓個認(rèn)識他的人在門口這里候著他就是!”

    “也、也罷。”甄逸本來想說些什么,但終究是思家心切,先一步跨入了自家大門了。

    話說,此時春耕在即,鄉(xiāng)野中的百姓幾乎是傾巢而出,翻地曬土,公孫珣幾人早早的一路從鄉(xiāng)間行來,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一片忙碌景象,此時駐馬于一個小坡上眺望過去,更是頗生感慨。

    “河北一馬平川。”韓當(dāng)略顯感嘆道。“但與塞外相比,河道還是多了一些,騎兵在此處縱橫之余,卻也要事先探查地理,防止陷入死地。”

    “滿目都是良田與農(nóng)夫,河北之地,不意富足繁盛至此。”一旁的婁圭因為馬匹顛簸而面色蒼白,好久方才回過勁,然后加入到了嘴炮的行列中。“光武孤身入河北,以此為根基,據(jù)黃河而窺天下,一十二年便一統(tǒng)天下,不是沒有根由的。”

    “你這人啊……”一直在背身看著西邊太行山脈的公孫珣聞言忍不住搖頭道。“還是太年輕。而且出身宛洛士族,眼高手低。河北固然是王霸之基,但只看人耕田便說此地富足繁盛,豈不是太過兒戲?”

    “田畝是天下的根本,不看這個又該看什么?”婁圭頗不服氣道。“公孫少君也是剛剛加冠,未必有我老成吧?”

    “看棄嬰!”公孫珣倒是正色把自己心得給講了出來。“看一地富不富足,繁盛不繁盛,首先要看棄嬰與人口相比多不多……須知道,繁衍生息是人的天性,除非實在是養(yǎng)活不了,否則沒有哪家人愿意把親生骨肉給殺死或者直接遺棄。如今這世道,沒有棄嬰是胡扯,但若是一地棄嬰過多,那即便是看起來欣欣向榮,也是假象罷了!”

    婁圭低頭不語,儼然是想到了家鄉(xiāng)中的一些情況……他這人,很早就有‘奇志’,成年后更是不停的收納亡命之徒,就是因為隱約察覺到了這個世道有些崩壞的預(yù)兆,但具體哪里不對,又為何不對,他還真未曾想過。

    正在思索間,果然有伴當(dāng)回報,細(xì)細(xì)的講述了此地偏僻之處棄嬰的多寡……這些人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按照他們的說法,此地其實與冀州其他地方并無不同,棄嬰的比例都是嚇人。

    “我想了想。”婁圭一臉不解地問道。“正如公孫少君所言,但凡棄嬰到了一定程度,必然是民不聊生……可是為何會有此類事呢?河北田畝如此肥沃,商貿(mào)通達(dá),而這中山郡前年才廢國制郡,所用郡守也是頗有賢名,似乎并不是能作出殘民之事的人吧?”

    “你既然不懂,那便隨我去問問吧!”公孫珣忍不住搖頭道,其實他很早就專門寫信請教過自家老娘,并從她那里得知了這里面的邏輯……只是,反正無事,不如陪這婁圭去走一遭。

    說是問一問,卻并非是如婁圭所想去問那些田畝間的農(nóng)民,恰恰相反,公孫珣帶著人,高頭大馬,佩刀持弓,竟然是直接闖入了附近的一處鄉(xiāng)寺。

    所謂寺,并不是寺廟,而是指公所、公署、公舍,實際上寺廟的寺反而是起源于鴻臚寺的寺,也是公所的意思,那么鄉(xiāng)寺,自然就是一鄉(xiāng)吏員所居的公所了。

    公孫珣這么一行人直接闖入,早驚得那些鄉(xiāng)中吏員不知所措,紛紛出來迎接了。而婁圭剛剛好奇該如何問話,卻看到那公孫文琪朝韓當(dāng)努了下嘴,后者便忽然縱馬上前將為首的鄉(xiāng)薔夫給提溜了起來,然后夾在腋下,轉(zhuǎn)身就走……儼然一副強盜作風(fēng)!

    隨后,韓當(dāng)先走,其余人等紛紛拔出刀來,示意鄉(xiāng)中人不許向前,然后才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婁圭目瞪口呆,但兩邊都是明晃晃的刀子,他也只好勉力夾緊馬肚子,趕緊跟了上去。

    等來到之前的小坡上,韓當(dāng)一把將那鄉(xiāng)薔夫擲在了地上,公孫珣這才朝婁圭示意:“人已經(jīng)請來了,你且問吧!”

    婁圭張口欲言,卻又忍不住回頭:“該如何問?”

    公孫珣連連搖頭,不得已親自上前,拔刀指向了那薔夫:“我來問,你來答,曉得了嗎?”

    鄉(xiāng)薔夫被摔得五葷七素,又被刀子指著,哪里還敢多話,只是連連點頭。

    “我且問你,你們鄉(xiāng)中去年一共收了多少次算錢啊?”

    “十七次!”那薔夫答得異常利索。

    所謂算錢,就是財產(chǎn)稅與人口稅,前者叫訾算,后者叫口算,都應(yīng)該是一年收一次的。

    “倒也不算太多。”公孫珣失笑著收起了刀子。“你們郡守倒也真不負(fù)賢名……”

    “且住!”一旁的婁圭目瞪口呆。“算錢征收十七次,怎么能說不算太多呢?貧苦百姓,不過是靠著幾畝薄田生活而已,一百余錢的算錢變成兩千錢,自然會民不聊生吧?如此郡守安能稱賢?”

    “這郡守確實不錯了。”公孫珣無奈糾正道。“前漢文景年間,有些郡國的算錢就已經(jīng)是每年五六次的光景了。”

    “確實不錯。”韓當(dāng)也跟著附和道。“內(nèi)地郡國收十七次,這太守儼然是沒有太多追加的清官……”

    “那也不對啊?”婁圭愈發(fā)不解。“便是制度崩壞,百年間從一次變成五六次,再七八十年變成十來次……也不至于征收到十七次吧?”

    公孫珣和韓當(dāng),乃至于身后的幾個伴當(dāng)都搖頭不言。

    “我曉得了。”婁圭似乎是醒悟了什么,然后忽然想拔刀指向那薔夫,但回手一摸才想起來自己并沒有佩刀,只好下馬用手指指著對方喝問道。“你們鄉(xiāng)中私自增添了幾次?”

    “諸位……諸位大俠在上。”那稍微回復(fù)了點精神的鄉(xiāng)薔夫一邊咳嗽一邊委屈至極。“這算錢并非是從次數(shù)來講的,而是要從定額來說的。一鄉(xiāng)的戶數(shù)、人口擺在那里,一縣的戶數(shù)、人口也在那里,一郡也是如此啊!郡中府君那里根本不會下令收幾次算錢,他只要符合戶數(shù)、人口的算錢到賬就行,而縣君那里也是大略如此,唯獨到了我們鄉(xiāng)中,是要親自動手收算的,為了湊足……”

    “你且住,”婁圭再一次聽出了問題。“既然算錢只是和戶口、人口相對即刻,那為何要收十七次才能相符合?一次不就足了嗎?”

    那鄉(xiāng)薔夫偷看了婁圭一眼,心中暗暗無奈,怎么就遇到這種不通世故的蠢貨?但刀子雖然收了回去,也還是握在人家手里的,所以此人還是勉力給出了那人盡皆知的答案:“回稟這位少君,這是因為能收算錢的戶數(shù)、人口只有賬面上的十分之一,再加上每次征收都要耗費錢糧,往上送去還要層層揩油,所以鄉(xiāng)間不征收個十七八次是湊不足賬目的,而若湊不足,上頭就會給你下級考評,你就只能去官免職……”

    “你再且住!”婁圭這位宛洛名族出身的士子,只覺得自己三觀都被刷新了。“這河北之地人口繁茂,我沿途所見田野間都是百姓,怎么說戶口不足賬面十一呢?”

    “這位少君!”這鄉(xiāng)薔夫?qū)嵲谑菬o奈了。“不是說戶口真的不足,而是說能去征收的戶口不足!鄉(xiāng)間大戶,家中不知道隱瞞了多少戶口、田地,哪個敢去真的征收他們家的算錢?這多少年不都是如此嗎?普通民戶,一年多次征收,然后破產(chǎn),就只能賣身賣地給大戶,成為大戶的徒附,而大戶家中明明多了人口和田地,卻無人敢去真收,就只能把失去的戶口算錢再算到其他小民身上……如此百年,這算錢自然從每年一次變成五六次,再變成十來次,最后成了現(xiàn)在這種十七八次……哪里是我們殘民啊?實在是這世道自己出了岔子!”

    婁圭目瞪口呆。

    這便是土地兼并敗壞天下的邏輯所在了!饒是心中早就明白這里面的道理,公孫珣還是忍不住連連搖頭。

    “不對!”婁圭終究是個有腦子的人,忽然又反應(yīng)了過來。“你既然能做到鄉(xiāng)薔夫,那必然是此鄉(xiāng)大戶吧?這隱瞞戶口也好,不敢上門也罷,難道就沒有你自己家嗎?而且鄉(xiāng)薔夫終究是有秩的縣吏,揩油也好,耗費錢糧也罷,也是有你一份吧?”

    那鄉(xiāng)薔夫早已看出這幾人并非真正歹人,所以膽子也跟著大了些:“這位少君請了,您此言我是不敢否認(rèn)的。但是,鄉(xiāng)中大戶何止我一家?無非是上頭吃肉我們喝湯罷了。你可曉得,我們縣中一多半的土地人口都在一家人身上,其余所謂大戶跟此家一比不過是九牛一毛……要我說,只要這家人愿意正常上交算錢,那鄉(xiāng)間百姓一年的算錢怕是要直接改成一年三五收便可!”

    旁邊公孫珣聞言忍不住失笑:“你所言的這家大戶,可是我此番要來做客的甄家?”

    薔夫瞬間面色發(fā)白。

    “罷了!”公孫珣再度搖頭,然后就在馬上彎腰伸手,將對方拽起來道。“我等并非歹人,驚嚇了鄉(xiāng)長,倒是我等的不是了……”

    “萬萬不敢!”鄉(xiāng)薔夫哪里還敢多言。

    “若是此番受了驚嚇,回去哪里有了不適,請今日晚間或明日來甄家尋我,若是尋不見我,直接找甄家的甄逸也行……”

    “萬萬不敢!”鄉(xiāng)薔夫幾乎面如死灰。

    “其實哪里不是這樣呢?”公孫珣復(fù)又扭頭看向那婁圭。“便是你家我家,一個宛洛名族,一個遼西世族,難道就能幸免嗎?天下崩壞,無人清白,但是我輩需要心里通透才行!”

    “受教了。”婁圭恍然若失。

    “萬萬不敢!”那鄉(xiāng)薔夫居然叩首求饒了起來。

    “你這人怎么回事?”韓當(dāng)皺起眉頭問道。“我家少君都沒跟你說話了……再說了,之前我把你挾持過來,幾把刀子亮著你也未曾叩首,如今都要放你走了,怎么還又叩起首來了?”

    “之前實在不知道諸位都是豪門子弟,更是甄氏的好友……”這鄉(xiāng)薔夫叩首的速度更快了。“一番胡言亂語,還請幾位公子少君不要當(dāng)真!”

    “我非是不知輕重之人,你安心回去吧,省的你鄉(xiāng)中佐吏等的焦急。”公孫珣連連搖頭,然后徑直打馬而走,也不再管這個鄉(xiāng)薔夫如何作想了。

    一行人再次從田間走過,耳畔忽然有清脆童音隱約可聞:“寧負(fù)兩千石,無負(fù)豪大家。兩千石,去我冠;豪大家,去我首。去我冠,尤存首;去我首,冠不存!”

    婁圭聽到這個舊時著名的童謠,想起剛才所聞,不禁面色蒼白,連連搖頭。

    而另一邊,公孫珣也是眉頭一皺,但他所思所想?yún)s又是不同——幽并之地一年半載間怕是就要起大軍,到時候這冀州也難免要征發(fā)徭役攤派軍糧,屆時,這種令人感慨的童謠還能不能聽得到,怕是都要兩說吧?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卻又有些自嘲了起來,若是此戰(zhàn)真能緩解邊患,那冀州也是受益匪淺的,自己又何必作此小兒女態(tài)呢?而且,與其在此地感慨自己力不能及的事情,倒不如想著如何才能趁機立一番功勞,然后早日達(dá)成自己‘努力聞達(dá)于諸侯,以求茍全性命于亂世’的夙愿才對!

    “昔前漢元康年間,涿郡有大姓西高氏、東高氏,自郡吏以下皆畏避之,莫敢與牾,咸曰:‘寧負(fù)二千石,無負(fù)豪大家。’后百年,太祖過河北,見民生艱難,復(fù)聞童子傳此舊謠于路邊,乃駐馬于側(cè),喟然良久。婁圭、韓當(dāng)并在其側(cè),乃避左右諷曰:‘天下崩壞,正當(dāng)英雄用武之時也,君當(dāng)勉之。’太祖斥曰:‘田畝荒蕪,民不聊生,不思報國,何談己身?’圭、當(dāng)并慚,乃退。”——《舊燕書》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紀(j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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