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劉秀開門見山地說道：“漢陽傳回的戰(zhàn)報，想必諸位都已經(jīng)知道了。”
吳漢說道：“公孫述給隗純派出援軍，好在西征軍旗開得勝，挫敗蜀軍的增援，將蜀軍逼退到隴西的鄣縣。”
鄧禹說道：“陛下，公孫述再次派出援軍到隴地，這讓隴地的戰(zhàn)局，多了不少的變數(shù)啊！”
劉秀最擔(dān)心的就是這一點，他說道：“公孫述能派出第一支援軍，就有可能再派出第二支、第三支援軍，隴地的戰(zhàn)事，將會比我們預(yù)想中的要困難許多。”
吳漢垂下眼淚，說道：“戰(zhàn)事艱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旦戰(zhàn)事拖久，我軍的糧食又會成為大問題。”
二十萬石的糧食，最多也就夠漢軍吃上兩個月的，這還得把西征軍排除在外，讓西征軍自己吃自己的。
可問題是，兩個月的時間，能解決戰(zhàn)事嗎？
現(xiàn)在來看，這完全是不可能的。
鄧禹眉頭緊鎖地說道：“現(xiàn)在，要么我方撤軍，要么，朝廷至少還需再輸送二十萬石糧食。”
侯霸都差點氣樂了，他搖頭說道：“大司空從應(yīng)急糧中調(diào)出二十萬石，這已經(jīng)是極限，哪里還能再調(diào)出二十萬石？”
你就算把李通碾碎了，也不可能再壓榨出二十萬石糧食。
現(xiàn)在李通已去黃河沿岸視察，人并不在洛陽。
劉秀揉著下巴，沉思許久，幽幽說道：“仲華說得沒錯，要么撤軍，要么湊糧！”
侯霸正色說道：“陛下，庫府已再提不出二十萬石糧食了。”
即便是應(yīng)急糧，現(xiàn)在也只剩下十萬石，去哪里能湊夠二十萬石？
“臣臣啟陛下！”
在朝堂的最后面，有人小聲說道。
眾人回頭一瞧，原來是站在最末尾的洛陽令董宣抬起笏板。
劉秀向董宣看過去，擺擺手，說道：“董縣令有話請講。”
董宣出列，向前深施一禮，說道：“陛下，微臣以為，朝廷不能再撤兵了。”
正所謂有一有二，沒有再三再四。
這次是朝廷第三次西征涼州，如果還是打到一半，最終被迫撤兵，不僅給了隗純難得的喘息之機，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太傷己方的士氣，以后朝廷再攻打涼州，將士們估計都會有心理陰影，面對敵軍時，也會束手束腳，難以發(fā)揮出全部戰(zhàn)力。
劉秀點點頭，指了指董宣，對在場眾臣說道：“董縣令所言，甚合我意。
我軍將士，已經(jīng)兩次西征無果，如果第三次西征還是不能有所建樹，不僅會傷軍中將士的士氣，也會大損朝廷的威望、百姓的民心。”
糧草問題可以推后再議，現(xiàn)在必須得定下一個基調(diào)，到底是打，還是不打。
劉秀的心意是，這次己方必須得堅持打下去，董宣正好幫他說出了心里想說的話。
吳漢眼眸一閃，立刻向劉秀拱手施禮，大聲說道：“陛下圣明！”
鄧禹思前想后，也向劉秀拱手說道：“陛下圣明！”
顯然，吳漢和鄧禹都是支持朝廷繼續(xù)打下去的。
侯霸也心知肚明，這次己方若再退兵，損失會有多么的巨大。
但糧草問題必須得解決，你不可能裝作沒有這回事，視而不見，不然等軍中糧食耗光，十多萬的京師軍、十萬的西征軍，都得土崩瓦解，全軍覆沒。
侯霸眉頭緊鎖地問道：“那么軍中的糧食怎么辦？
誰來解決軍糧的問題？”
吳漢和鄧禹皆垂下頭，一言不發(fā)。
侯霸看向劉秀，后者也是沉思不語。
已經(jīng)出列的董宣還沒有退回去，他抬了抬笏板，說道：“臣啟陛下！”
劉秀擺手說道：“講。”
董宣低著頭，小聲說道：“陛下，二十萬石糧食，微臣湊不到，但，讓微臣湊出一兩萬石的糧食，還是還是有信心的。”
侯霸不解地問道：“董縣令如何能湊出一兩萬石的糧食？”
“募捐。”
董宣說道：“洛陽城內(nèi)的商賈、士族不在少數(shù)，他們受天子照拂，朝廷庇護，賺得家財萬貫，現(xiàn)在朝廷有難，天子為難，捐些糧食出來，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
聽了董宣的這番話，許多大臣的眼睛都是一亮，募捐倒是個好主意。
王元跨步出列，說道：“陛下，董縣令言之有理！當(dāng)年王莽無糧，也采取過募捐的方式，湊齊軍糧。”
劉秀看眼王元，在場的大臣們也沖著王元直翻白眼。
明明是件好事，怎么讓王元說出來，就那么難聽呢，你拿當(dāng)今和莽賊比，這合適嗎？
仔細(xì)琢磨了一番，劉秀緩緩搖頭，意味深長地說道：“逼著士族大家、商賈大戶捐錢、捐糧，這太損朝廷的威望，也太損民心。”
董宣連忙說道：“陛下，募捐不能逼，要盡可能的自愿來捐，也正因為這樣，微臣剛才才說，洛陽能湊出一兩萬石的糧食。”
如果采用高壓手段，硬逼著大戶們捐出錢糧，那湊出的糧食，可遠(yuǎn)不止一兩萬石了。
侯霸接話道：“問題是，即便洛陽湊出一兩萬石糧食，那也是杯水車薪啊。”
董宣正色道：“如果司隸各郡，全部募捐呢？”
太遠(yuǎn)的地方指望不上，等到募捐完了，再運到洛陽，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
但司隸地區(qū)的募捐是能解決燃眉之急的，募捐所得的糧食，甚至都不用運到洛陽，直接送到長安就好。
再者說，司隸地區(qū)除了三輔，像河南、河?xùn)|、河內(nèi)、弘農(nóng)諸郡，都是非常富裕的，所能募捐到的錢糧，必定不在少數(shù)。
而且把募捐的范圍只限制在司隸地區(qū)，也不會讓朝廷的威望遭受太大的損害。
侯霸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覺得董宣的想法不錯，在司隸地區(qū)募捐，或許真能解決燃眉之急。
劉秀環(huán)視在場眾人，問道：“諸君以為，董縣令的主意如何？”
侯霸第一個站出來表示贊同，說道：“陛下，微臣附議！”
吳漢和鄧禹都是堅定不移的主戰(zhàn)派，自然不會阻撓此事。
兩人一同拱手說道：“微臣附議！”
王元若有所思地說道：“如果在司隸募捐的錢糧，不夠二十萬石呢？”
他一句話，讓大殿里瞬時間安靜了下來。
董宣只是個縣令，他主張在司隸募捐，已經(jīng)是越權(quán)了，他可不敢提議在全國范圍內(nèi)進行募捐，這事太大，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縣令能提議的。
就在人們沉思不語的時候，劉秀開口說道：“如果不夠，那就從少府提出錢，去全國各地買糧。”
言下之意，為了支撐西征，他這位天子，愿意掏私人的腰包，去各地買軍糧。
王元向劉秀躬了躬身，不敢再多言，退了回去。
劉秀正色說道：“募捐之事，侯司徒主管，鮑校尉輔佐，李大夫監(jiān)察，洛陽募捐之事，由董縣令全權(quán)負(fù)責(zé)，諸君可還有異議？”
“陛下圣明！”
眾臣一同施禮。
西征的糧草之事，就這么被敲定下來。
主管此事的是大司徒侯霸，副主管是司隸校尉鮑永，監(jiān)察官是御史大夫李由。
這三位，可以說都是劉秀最信得過的人。
作為此事的提議者，又是負(fù)責(zé)洛陽募捐的主管，董宣對于此事自然是十分的盡心盡力。
在處理糧價的問題上，董宣的手段很強硬，姿態(tài)也很高，把全城的糧商召集到一起，來個殺雞儆猴，強行抑制住了糧價。
但在募捐的問題上，他的風(fēng)格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姿態(tài)放得很低，親自登門拜訪洛陽的大商賈，在言談當(dāng)中，也十分的客氣。
董宣第一個拜訪的是王府。
王府的家主名叫王肅，字孔才，在洛陽商賈中，王肅稱得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在城區(qū)內(nèi)，王肅有十多間鋪子，在郭區(qū)，王肅的鋪子多達(dá)二、三十間。
王肅起家的時候，剛好是王莽執(zhí)政時期，都傳說王肅和王莽沾親帶故，之所以能在洛陽興起，皆因有王莽的支持，后來改朝換代，對王肅也沒造成太大的影響。
或許是真的和王莽有那么點關(guān)系，劉秀定都洛陽后，王肅一直都很低調(diào)，郭區(qū)的鋪子大多都租了出去，全力經(jīng)營城區(qū)的十幾家店鋪，但即便如此，也是賺的盆滿缽滿，家財萬貫。
董宣前來拜訪，王肅可不敢怠慢，將董宣敬為上賓，請入大堂，讓他坐在主位，不過董宣拒絕了。
二人分賓主落座之后，董宣還難得的和王肅寒暄了幾句。
王肅五十開外，混跡商場多年，精明世故，頭發(fā)絲拔下一根都是空的。
寒暄過后，王肅笑問道：“這次董縣令大駕光臨寒舍，想必是有事吧？”
董宣擺擺手，笑道：“也沒什么事，就是過來看看。
王先生最近生意如何？
可有遇到困難？”
王肅連連擺手，說道：“承蒙董縣令關(guān)照，草民的生意，也算是順風(fēng)順?biāo)！?br />
“嗯！”
董宣點了點頭，說道：“王先生說得沒錯啊，對你王家，縣府和朝廷，的確是多有照拂啊。”
王肅多聰明，一聽這話，立刻意識到董宣是話中有話。
他滿臉堆笑地說道：“是、是、是！對董縣令，對當(dāng)今，草民是感激不盡。”
董宣笑了笑，說道：“王先生和莽賊，不清不楚，按理說，新帝登基，王家勢必要被查抄。”
聽聞這話，王肅暗暗咧嘴，躬著身子，大氣都不敢喘。
董宣繼續(xù)說道：“但當(dāng)今圣明，對于陳年舊案，都不愿再做深追，王先生應(yīng)感念當(dāng)今之仁德才是！”
“是、是、是！草民對陛下，感恩戴德，沒齒難忘。”
“現(xiàn)在朝廷有難，當(dāng)今遇到了難處，王先生可愿解囊相助？”
王肅不解地看著董宣，問道：“董縣令，這話是何意？”
董宣輕嘆口氣，說道：“朝廷西征，并不順?biāo)欤珜O述派蜀軍增援隗純。
在正面戰(zhàn)場上，即便蜀軍和隴軍聯(lián)手，我大漢將士也并不懼怕，且能連戰(zhàn)連捷，但”說到這里，他故意停頓住。
王肅急忙追問道：“董縣令，但什么？”
董宣一笑，說道：“但我軍糧草不足，這使得我軍將士在涼州戰(zhàn)場上，困難重重啊！”
稍頓，他說道：“今日在朝堂上，我向當(dāng)今建議，于洛陽募捐糧食，當(dāng)今也恩準(zhǔn)了。”
話到這，董宣不再多言。
自己的話，王肅自然能聽得明白，如果他不明白，那就是在故意裝糊涂了。
王肅當(dāng)然能明白董宣的意思，難怪董宣突然來拜訪自己，原來是要自己募捐的。
他沉吟片刻，說道：“董縣令，朝廷遇到了難處，草民自然是責(zé)無旁貸，草民愿捐出五百石糧食不，八百石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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