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前幾日見到諸葛鬼谷相似,他走進殿內,冷寒玉就站在那里,只不過是背對著殿門。諸葛鬼谷的兩根簪子插在她的發髻處,那根黃頭帶也系在她頭頂。
“我有過父母,他們不在修元界而是在一個叫地球的界域,我在地球生活了二十七年,那一年我在回家途中身死,是大帝將我的魂魄帶到修元界……
前后算起來百多年了,地球人能活過百歲就是長壽之人,我在地球的父母不可能還活著,不知道他們何時死去,不知道他們到了冥界會不會受苦,比起我來,你至少能在父親隕落之時陪在他身邊,比我幸運多了,何況你還有母親……”
“我寧愿不知道我有過父親……”冷寒玉說著話眼淚又流了下來。
戚長征走到她身邊,“別說傻話,小心被你爹聽見生你氣。”
“他怎能聽見……他能聽見嗎?”
“當然能,你爹是什么人你最清楚,沒有他不知道的,也沒有他聽不見的。”
“可他已經隕落。”
“隕落能代表什么?虧你還是個仙人,凡俗都知道人死是另一個開始,也就是說,人死了只是一個轉世的過程,過個百來年就會轉世重生。何況我們是仙人呢,更何況是你爹呢,隕落也只是一次生命結束而已,入輪回道便能轉世重生,只不過你想再見到你爹要多些耐心。
但你要相信,你爹這一世身為天師,連天帝都要依仗你爹,那是何等了不得的人物,就算是隕落了,也能很快轉世重生,再修一世便能相見。”
“真的?”
“如玉就曾身為冥王,修元祖界掌輪回的便是她,你出生仙界,沒有過下界經歷,但我想要騙你也騙不了,你要不信大可去問問如玉。”
“我信,我聽如玉說過。”
“這不就是了,你爹隕落是另一段生命的開始,不要過于悲傷,應該為他祈福才對。”
“……嗯。”冷寒玉擦去眼淚,“我想出去走走。”
“一起。”
……
……
殿外空曠,九陽高懸,無風,炎熱。
二人緩步而行,好一會兒過去,冷寒玉道:“那日我爹對你說了什么?”
“交代我一些事。”
“能說嗎?”
“應該可以吧。”戚長征想了想,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你爹有個弟子在修元祖界,叫李孟嘗,按照你爹的意思,估計他會在短時間飛升,你爹便是要我將鬼谷卦交給他。”
“這個我知道,我爹對我說過,還有呢?”
“還有就是要我照顧你。”
冷寒玉面色微紅,“為何要你來照顧我,我比你境界高,過段時間必然要強過你。”
“我信,你現在就能輕易戰勝我。”戚長征苦笑道。
冷寒玉眉心輕蹙,“那日見你便發現你面色蒼白,腳步虛浮,這幾日來也是如此,這又是為何?”
“這個不能說。”
“了不起嗎,有什么連我也不能知道。”冷寒玉不愉道。
“真不能說。”戚長征感到無奈。
冷寒玉倒也不再追問,取出一件灰袍交給戚長征,戚長征一眼就辨認出那是諸葛鬼谷穿著的那件,詫異看向冷寒玉。
“我爹要我交給你,與鬼谷卦一起交給李孟嘗,說你見到李孟嘗便知曉交代你的第三件事。”
這幾日戚長征也一直在思考為何諸葛鬼谷會將鬼谷卦交給他保管,只是一直都想不明白。不過,將來的事誰知道呢,類似這樣的話對于其他人合適,但用在諸葛天師身上顯然不合適。
多思多慮不過是自尋煩惱,聽安排便是,到時自然就會知曉。
戚長征也想明白了,收起灰袍與鬼谷卦放在一起。
走出不遠,冷寒玉停了下來,揮揮衣袖,一把躺椅,一張小方桌,還有一張圓椅出現草地上,小方桌擺放酒水瓜果,冷寒玉在圓椅上坐下,指了指躺椅,戚長征感覺有些怪,卻也在躺椅上坐下。
“躺著。”冷寒玉倒了杯陰玉液給戚長征。
戚長征依言躺下,喝了杯陰玉液,冷寒玉又遞給他一顆寒玉宮獨有冰果,啃著冰寒脆甜的冰果,喝著陰玉液,在這樣炎熱的氣溫下倒是舒服得很,略顯疲憊的精神也為之一振。
冷寒玉沒說話,只是一杯杯酒水遞給戚長征,戚長征初時感到奇怪,但見到冷寒玉略顯迷離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一些,也未開口一杯杯喝著。
一壺酒空了,冷寒玉一聲輕嘆,雙眼恢復清明,“前兩日我爹就是這樣躺著,一杯杯的喝著酒,還抽你給他的草煙,好似怎么也喝不夠,怎么也抽不夠,不時就會回頭看看我,對我笑。我問他笑什么,他說慶幸有我,說要感謝我娘算計他,還說……”
冷寒玉不停的說,戚長征靜靜的聽。
高空九陽按照特定的軌跡運行,由東蛇形往西,再由西往南,由南返東,便是一日過去,光線也隨之暗淡下來,像九輪圓月,便是入夜,運行軌跡卻未停止,由東往北,再由北往西,爾后蛇形返東,如此便是一夜過去。
戚長征還從來沒有過這般清晰看見九陽運行一個日夜,軌跡就如陰陽圖,運行一遍,一日一夜過去。待九陽光明綻放,又遵循相同的軌跡運行,便是第二日。
戚長征從來沒想過冷寒玉這般能說,好似要將她仙界千年的經歷都說一遍似的,偶爾停頓,便給戚長征倒酒,空了一壺又一壺,也不管戚長征被灌了一肚子的陰玉液。
這樣到了第二日入夜,冷寒玉才停了下來,收了圓椅,取出另一張躺椅躺下,和戚長征一起仰望已經收斂光芒的九陽。
這一夜,正北之陽完全暗淡下去,待到其余八陽綻放光芒才隨之亮起。
這一夜,正是冷寒玉娘親冷鳳接替陰后正式成為陰尊的一夜,正北之陽異象便是新舊交替。
“你知道嗎,我爹并不希望我娘成為陰尊,在他前來祖界之前還曾勸說我娘,可我娘堅持。我問過我爹原因,可我爹說我不懂。”
“或許我能理解你爹的想法。”
當陰尊之陽與其他八陽綻放刺目光芒,開始遵循既定的軌跡運行,冷寒玉收起躺椅,與戚長征邊走邊聊。
“我爹說你是除他之外最具智慧的仙人。”冷寒玉帶著幾分調侃的語氣,顯然心情已經好轉許多。
戚長征大言不慚:“我可不覺得你爹比我智慧,只不過在推演一道和他沒有可比性。”
“你臉皮厚才是。”冷寒玉白了戚長征一眼,“說說看。”
“無外乎地位越高責任越大,你娘身為寒玉宮宮主,擔負的是寒玉宮乃至寒玉界責任,成為仙尊,要承擔起的責任遠非一個寒玉界可比。你爹不想你娘成為仙尊,那也是為她考慮,不希望她承擔太多責任,能多一些時間照顧你……”
戚長征對冷寒玉解釋,聯想到自己處境,恍然間明白了幾分諸葛鬼谷所言,對天帝擇子而噬多了幾分理解,也多了幾分同情。
身為帝者,受眾仙朝拜,擔負的責任是整個仙界乃至九千界,天帝是如此,大帝又何嘗不是如此。混沌中來混沌中去,諸葛鬼谷說的這句話,興許就是天帝心愿,又或許同為大帝心愿。
大帝不愿接受他心脈精血,是真如西華娘娘所言未至陰陽交融的心脈精血對大帝無用,還是大帝根本就不打算接受?
忽然聯想到這些,戚長征不由有些癡了,恍然回過神來,冷寒玉正對他嗔目而視,卻是未曾聽見她說了些什么。
“不好意思,剛剛分神了,你說什么?”
冷寒玉氣道:“我說你是豬。”說罷忿忿而去。
到底說了什么自己未聽見導致生氣?
心念一動,魔弓器靈便道:“她說她喜歡你,只要你的照顧,不需要她娘照顧。”
“閉嘴吧你,小狼說。”戚長征哪里會信。
狼牙刀器靈一板一眼道:“她問:你也是覺得擔負的責任太重嗎,你未回應,爾后她說:自我修至極境成就仙軀,便是師尊照顧我,和我娘很少見面,數百年來皆是如此,我娘一心只想成為仙尊,這次我爹隕落對我娘而言就是最好的機會,她不可能放棄的。
我爹要你照顧我未嘗沒有這個原因,其實我爹還說你雖然德行不夠,不遵道禮,私心雜念太多,但也夸你對紫衣、如玉、青山他們重情重義,由你來照顧我他很放心。”
戚長征心念道:“她有說了這么多嗎?”
“怎么沒有,還有呢。”魔弓器靈搶著說,“冷寒玉還說:我都已經是仙君了,你才是道君,實力雖比我強上一點卻也有限,我用不著你照顧。不怕告訴你,就算是你全盛時期,現在你也不是我的對手,紫衣、如玉、古巨爾,他們也不是我的對手,想知道為什么嗎?”
“我有分神那么長時間?”戚長征不信。
“還沒完呢。”魔弓器靈又道,“當時你還點了點頭,然后冷寒玉就指著腦袋說:正是因為這三件神兵,我只告訴你一人,這三件神兵非比尋常,是天帝延續我爹壽元之物,單使用一件就能封印你。”
“小狼,是這樣?”
狼牙刀器靈回應說:“正是。”
“那也不至于生氣吧。”戚長征有些郁悶。
魔弓器靈嗤笑回應:“怎么不至于生氣,對你說了這么多,你卻呆呆傻傻的,換成是我我也會生氣,何況女人心海底針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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