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對郭斌的看重,可以說是毫不掩飾,而天子似乎亦從未有掩飾的意圖,從來都是**裸地將其表現(xiàn)給天下臣工。然而,這份人人稱羨的圣寵,卻讓如今接圣旨的郭斌略顯尷尬。</p>
其實郭斌從秩比二千石的騎都尉升為一郡太守,以他在剿滅黃巾起義的戰(zhàn)爭中所做的貢獻(xiàn)來說是綽綽有余了,然而再將其年齡考慮在內(nèi)的話,就有點(diǎn)過于顯眼了。</p>
郭斌生于農(nóng)歷丁未年,是延熹十年,也是永 康元年。永 康是漢靈帝劉宏的第一個年號,巧合和的是,這一年十二月,桓帝駕崩,劉宏被接到京城繼承大統(tǒng)。按照公元紀(jì)年來算,這一年是公元167年,到如今的中平元年(即公元184年),郭斌整整十七歲。</p>
十七歲的男子,在現(xiàn)代來說,還是個上高中的孩子。古人雖然在心智上可能略微早熟,十七歲也不過是未及冠的少年,可能頜下的胡須剛剛冒出不多的絨毛吧。所謂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誰能想到十七歲的郭斌竟然能一舉成為國之重臣,潁川郡守?</p>
雖有消息稱曹操也是與郭斌相類的濟(jì)南國相,可他生于公元155年,比郭斌整整大了十二歲,這還是借了父祖的余蔭。</p>
郭斌的地位,目下尚不顯,待他進(jìn)京參加朝會之時,站在一群身形佝僂的老者中間,恐怕會更加不自在。甘羅十二歲出使趙國,隨即被秦王嬴政賜任上卿,這作為一個美談傳遍天下。然而,故事畢竟只是故事,若看著十七歲的郭斌真的堂而皇之地站在重臣的隊列中參加朝會,便是盧植、蔡邕之流看重郭斌的怕是心中也不會太舒服吧。</p>
這還不算,劉宏竟然還將郭斌追回的中興劍又賜回給他,并說什么“除奸臣,興漢室”。目前黃巾之亂已然平息,正是天下太平,漢室中興的時候,所謂除奸臣,除的是誰?這便讓人頗費(fèi)思量了。</p>
因此,回到了越騎營的帥帳,郭斌聚集眾將議事,將這個疑問提了出來。</p>
戲志才道:“誠如主公所言,如今黃巾賊首伏誅,四海太平,哪里來的奸臣?是朝中的奸臣,還是地方的奸臣?若是朝中的奸臣,如何會將中興劍賜予遠(yuǎn)在冀州的主公?而若是地方的奸臣...”</p>
說到這里,戲志才停住,看向了郭斌。</p>
郭斌面色一黯,知道戲志才與自己想到一處去了,心中頗為心灰意懶。過了片刻,方向郭嘉道:“小弟,你怎么看?”</p>
郭嘉看了戲志才一眼,沉聲道:“皇甫中郎,哦不,應(yīng)該是車騎將軍,剿滅天下黃巾,功勞之大,亙古未之有也,何以賞之?”</p>
張飛在一旁看了,心中焦急,道:“小郭嘉,你打什么啞謎呢?主公不是問你誰是奸臣嗎?你說車騎將軍干啥?”</p>
郭斌看了郭嘉一眼,示意他給張飛解釋。</p>
郭嘉點(diǎn)點(diǎn)頭,道:“翼德兄長,你說這天子最怕的事情,是什么?”</p>
張飛笑道:“你說啥?天子富有四海,怎么會有害怕的事兒?你這小子,俺老張知道你鬼點(diǎn)子多,可別拿俺開涮。”</p>
郭斌忍不住笑道:“翼德,天子之所以富有四海,以其為天子也,若有朝一日,其不復(fù)為天子了,卻如何還能富有四海?”說到這里,聲音已經(jīng)轉(zhuǎn)為低沉。畢竟不是可以宣之于口的事情,雖然帳中均為其腹心之人,可小心無大錯嘛! </p>
張飛瞪大了驢眼,捂著嘴驚呼道:“啥?”他只是囿于慣常的思維方式,未曾往這上面想罷了,為人卻絕對不傻。此時聽了郭斌的話,登時明了。</p>
郭嘉緩聲道:“不錯,車騎將軍剿滅黃巾賊寇,興復(fù)漢室之功,亙古難求。只不過功高震主,難以酬賞,兼之目前手握重兵,南路官軍亦是出自其麾下。可謂天下精兵,有一半在手,再加上西北豪族為其奧援,若其有異心,則漢室危矣。”</p>
郭嘉說的不錯,皇甫嵩是安定郡朝那縣(今寧夏彭陽)人,父親皇甫節(jié)曾任雁門郡太守,久為邊將;他的叔叔皇甫規(guī)是東漢名將、涼州三明之一。可以說,皇甫嵩是目前西北邊地豪族中威望最高,聲勢最隆之人。</p>
西北邊地距離羌族極近,經(jīng)常與羌族發(fā)生沖突,因此但凡是西北的豪族,大多是軍中的老底子。這些人大多是軍閥出身,依靠同羌人的戰(zhàn)爭崛起,形成了西北邊地獨(dú)特的政治風(fēng)貌。</p>
然而,無論是地域上的差別還是理念上的差異,造成了中原士人階層與西北豪族的相互敵視。因為羌人屢屢犯邊,給朝廷帶來了極為沉重的軍事壓力和財政負(fù)擔(dān),所以朝中曾有想要放棄西北的論調(diào)。所謂:“善為國者,務(wù)懷其內(nèi),不求外利;務(wù)富其民,不貪廣土。三輔山原曠遠(yuǎn),民庶稀疏,故縣丘城。可居者多。今宜徙邊郡不能自存者入居諸陵,田戍故縣,孤城絕郡,以權(quán)徙之。”</p>
這種論調(diào)總結(jié)成一句話,就是西北邊地地廣人稀,距離中原曠遠(yuǎn),不如放棄,將其民遷徙到內(nèi)地來。</p>
在現(xiàn)代人看來,這自然是狗屁不通、難以理解的觀點(diǎn),卻曾在東漢年間形成了極大的聲勢,致使王符在其著作《潛夫論》中嘲諷式地說道:“地?zé)o邊,無邊亡國。是故失涼州,則三輔為邊;三輔內(nèi)入,則弘農(nóng)為邊;弘農(nóng)內(nèi)入,則洛陽為邊。推此以相況,雖盡東海猶有邊也。”</p>
隨即發(fā)出了“今不厲武以誅虜,選材以全境,而云邊不可守,欲先自割,示●寇敵,不亦惑乎?”的痛聲疾呼。</p>
這一與西北豪族的根本利益,乃至中華民族的根本利益相違背的論調(diào)自然不足為訓(xùn),卻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出西北豪族集團(tuán)與中原士族的矛盾。</p>
朝廷需要西北邊地的兵員來進(jìn)行對羌族的戰(zhàn)爭和對國內(nèi)民變的鎮(zhèn)壓,因此對于西北的豪族頗多倚仗,這一點(diǎn),從平定黃巾之亂的四位主將:皇甫嵩、朱儁、盧植、董卓四人的出身就可看得出來。四位主將中,便有皇甫嵩與董卓兩位出身涼州。而盧植出身對抗烏桓的前沿--涿郡,只有朱儁出身南方的會稽上虞。</p>
可是中原的豪門對于羌族的禍亂殊無切膚之痛,而朝廷卻要以中原的賦稅來應(yīng)對西北的戰(zhàn)爭。因此中原的豪門對此不滿也是可以理解的。</p>
西北的豪族集團(tuán)在邊地的戰(zhàn)爭,既保全了天朝上國的臉面和疆域,同時也守住了中原王朝的西北門戶,使得羌人不得經(jīng)關(guān)中進(jìn)入中原。因此,這些奮戰(zhàn)在抵御外侮第一線的豪門,看到背地里有人捅刀子,則確然是不會高興的。</p>
皇甫家族乃實實在在的涼州豪門,以其如今在朝中的聲望,無疑會成為西北一派勢力在朝中的首腦人物,因此,其在漢帝國最能征善戰(zhàn)的西北軍中,影響力是可以想見的。郭嘉所說的功高難賞,乃至天下精兵有一半在手的話,并非沒有道理。</p>
關(guān)羽道:“車騎將軍豪邁忠正,必不至于此。”</p>
戲志才看了關(guān)羽一眼,道:“便是皇甫將軍沒有反心,可其手下謀士呢?便是拋開這許多可能性,朝廷可能容許如此功高難賞之人長期把持大軍?”</p>
郭嘉點(diǎn)點(diǎn)頭,淡淡地道:“所以,天子將中興劍賜予主公,讓主公‘除奸臣,興漢室’,為的不是別人。”</p>
說到這里,帳中眾人一時無言。至此,天子將中興劍賜給郭斌的目的才算是了然。為的不是別的,不過是牽制皇甫嵩罷了。</p>
戲志才道:“皇甫將軍曾上書天子,要免去冀州一年田租,用來贍養(yǎng)饑民。”</p>
關(guān)羽道:“天子不是同意了嗎?況且這正是抑制黃巾軍死灰復(fù)燃的好計策,主公不是也這么說嗎?”</p>
郭斌道:“或是有人故意散布謠言,或是有人夸大其詞,總之,如今冀州坊中流傳著一首童謠,云長可知道嗎?”</p>
見關(guān)羽一臉茫然,郭嘉吟道:“天下大亂兮市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賴得皇甫兮復(fù)安居。”</p>
張飛驚道:“哎呀!這不是要害了車騎將軍嗎?”</p>
不錯,若皇甫嵩單單是個能征慣戰(zhàn)的武將,在地方上沒有什么根基的話,天子會放心;設(shè)若皇甫嵩是個文官,是管理一地行政的郡守的話,便是得到治下百姓愛戴,天子也不會對他起疑心。</p>
然而,如今的皇甫嵩既是個能征慣戰(zhàn)、剿滅黃巾的主帥,無論是在朝中還是在天下人心中,其威望之高無以復(fù)加。如今又得到了冀州百姓的由衷稱贊,可謂民望集于一身,又有西北豪族的支持,他是有能力推翻漢朝統(tǒng)治的。因此,天子對他很是忌憚,這也是人之常情。</p>
可是皇甫嵩偏偏還是有功于漢室,剿滅黃巾賊寇之功,亙古未有,天子若不對其酬賞,則天下民心必然憤憤難平,在黃巾之亂中為漢王朝立下功勞的人也不會同意。因此,天子必須一邊捏著鼻子,一邊還要對皇甫嵩大加封賞,實在是矛盾得緊啊。</p>
然而,就在眾人為皇甫嵩遭人陷害而憤憤不平之時,戲志才的一句話卻讓這一切更加撲朔迷離。</p>
只見戲志才撫著髭須,緩緩地道:“根據(jù)情報顯示,這首童謠,便是出自軍中,首倡之人,似乎便是車騎將軍幕中軍師,閻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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