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正峰來到了村子里，發現這村子空空蕩蕩，別說是人了，連個牲畜的影子都見不到。石正峰和欽差隊伍一路走過去，路過了十幾個村子，每個村子都是荒無人煙，成片成片的農田就那么荒廢著，任由雜草瘋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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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皺著眉頭，對高成說道：“現在乞活軍之亂已經平定了，那些逃難的農民為什么還不回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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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成瞪起了眼睛，說道：“我又不是那些農民，我怎么知道他們為什么不回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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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世界，農民的鄉土觀念是非常濃厚的，所謂故土難離，這么多村子都荒廢了，只有兩個原因可以解釋。一是，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如果是這個原因，那么實在是太可怕了。二是，村民們因為某種原因，不敢回到村子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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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十幾個村子，村村都是荒無人煙，石正峰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說道：“高大人自稱是愛民如子，不知道高大人看到了這些景象，會作何感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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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成撇著嘴，說道：“乞活軍作亂，四處燒殺掠搶，高大人親自率領縣城軍民，登上城樓與乞活軍殊死作戰，這才保住了杞南縣城。如果沒有高大人，被殺光搶光的就不僅是這些鄉村了，連杞南縣城里的數萬百姓都性命難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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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說道：“這些村子荒無人煙，真的是因為乞活軍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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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石正峰這話，高成立刻就急了，叫道：“你這是什么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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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笑了一下，說道：“我只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高校尉怎么如此激動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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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成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便緩和了一下神情，說道：“我激動什么，我沒激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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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差隊伍越深入杞南縣境內，看到的景象越是觸目驚心，就連老好人孟公瑾都忍不住搖頭感嘆，杞南竟然會荒涼到如此地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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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成把一切罪過都歸結到乞活軍的頭上，反正乞活軍已經被平定了，也無法對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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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了十幾個村子，來到了一座小村子，石正峰終于見到了活人。村子里有幾個骨瘦如柴、破衣爛衫的老者坐在墻下曬太陽，見到欽差隊伍，這些老者嚇得魂飛魄散，顫顫巍巍，站起來就要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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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們抓起來！”高成指著那些老者吼叫起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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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成手下那些騎兵如狼似虎，就要朝老者們沖過去，石正峰拔出了劍，擋在了那些騎兵的面前，叫道：“誰敢亂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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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雖然年紀小，但是，他眼睛一瞪，猶如怒目金剛一般，著實令高成和騎兵們感到膽寒，騎兵們正準備沖鋒，被石正峰這么一吼，立刻勒住韁繩停了下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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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對欽差護衛們說道：“把那幾個老人家請過來，注意，我說的是請過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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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衛們剛開始對石正峰的命令還不習慣，現在他們已經完全適應了，孟公瑾只是名義上的欽差，實際上，掌管大權的是石正峰，對于石正峰的命令，孟公瑾也是言聽計從，從來就沒有反駁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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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衛們騎著馬，跑過去圍住了幾個老者，幾個老者以為護衛們要殺他們，嚇得瑟瑟發抖，趴在地上縮成了一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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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護衛和顏悅色，說道：“老人家，你們不要害怕，我們是欽差大人的護衛，有些事想問問你們，你們不要害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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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老者趴在地上，驚恐萬狀地看著護衛們，看樣子他們是被官軍嚇破了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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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石正峰騎著馬走了過來，翻身下馬，朝老者們走了過去，面帶微笑，說道：“老人家，我們是欽差大人的護衛，君上得知杞南縣的百姓生活困苦，特意派欽差大人來巡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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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老者奓著膽子抬起了頭，看著石正峰，說道：“君上派欽差大人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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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說道：“是啊，老人家，我們是欽差的護衛，欽差大人就坐在那邊的馬車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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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剛要說話，高成就帶著騎兵們跑了過來，高成兇神惡煞似的瞪著那個老者，老者立刻就縮了縮身子，閉上嘴巴，一個字也不敢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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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回身看了高成他們一眼，說道：“高校尉，你們在這等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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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成說道：“你這是什么意思嗎，好像防賊似的防著我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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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沒有理會高成，對欽差護衛們說道：“陪著高校尉他們待在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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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的意思是讓護衛們看住高成和騎兵們，護衛們自然懂得石正峰的意思，圍住了高成他們。高成氣得干瞪眼，說不出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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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翻身下馬，對幾個老者說道：“老人家，你們跟我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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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老者沒有動，驚恐地看著高成和他手下的那些騎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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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說道：“老人家，你們放心，欽差大人在這，沒人敢傷害你們，跟我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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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帶著幾個老者來到了一間小土房里，幾個老者很是拘謹，站在石正峰的面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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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說道：“老人家，你們不要緊張不要害怕，我們欽差大人是奉了君上的命令，前來調查高強的不法行為，替百姓們做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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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老者盯著石正峰，說道：“君上真的要收拾高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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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面帶微笑，點了點頭，說道：“老人家，你們知道什么情況盡管說，不要有任何的顧忌，我問你們，這村子里怎么只有你們幾個人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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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石正峰看了一下這個村子的規模，這個村子少說也應該有上百戶人家，但是，除了這幾個老者之外，并沒有見到其他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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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老者嘆了一口氣，說道：“自從高強當了杞南的縣令之后，老百姓被他逼得是沒有活路了，村子里的青壯年為了活命都跑了，就剩下我們這幾個老骨頭，跑不動了，待在這等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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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神情凝重，問道：“幾位老人家，高強是怎么逼迫老百姓的，你們能不能說得詳細一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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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老者說道：“高強剛上任不久，就增加各種苛捐雜稅，以前，蒙君上隆恩，捐稅很少，老百姓過得很富足，高強上任之后，把老百姓一點一點榨干了，老百姓沒活路了，這才鬧起了乞活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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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古世界，捐和稅是兩個概念，稅是百姓必須繳納的，是國之根本，比較固定，杞國的稅兩百多年了，基本沒怎么變動過，官員們想要從稅方面揩油水，比較困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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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稅相比，捐就比較靈活了，浮動性很大。當國家遭受災荒，或是遇到戰爭，需要大筆用錢，國庫又沒有錢，這時候，國家就會征收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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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本來是百姓自愿捐助的，后來演變成了國家強迫征收。捐的數目不固定，地方官就利用征收捐的時機，中飽私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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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國家要打仗了，征收酒水捐，一斤酒十個銅板，到了地方，官員們層層加價，最后一斤酒能征收五十個銅板的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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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加價之外，官員們還另設名目，本來國家只征收酒水捐，官員們假傳圣旨，自己設立了布匹捐、鐵器捐、木頭捐、醫藥捐......亂七八糟，各種稀奇古怪的捐，這些捐收上來，一文錢也沒交給國庫，全都流入了官員們個人的腰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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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世界，交通閉塞、信息流通不暢，在一些偏遠地方，官員們就是只手遮天的王，假傳圣旨那是家常便飯的事情，絲毫不足為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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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地方官當中有很多人濫收捐錢，中飽私囊，但是，官員們多多少少還是要考慮一個度，不能把老百姓榨得太厲害了。但是，高強到了杞南縣之后，那是無所顧忌，他設立的捐，比國家征收的稅要高出十倍，很多小康之家都活生生被高強逼得破了產，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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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控訴完高強濫征捐錢之后，又說：“除了征捐錢，高強還強迫百姓們服徭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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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徭役指的是老百姓為國家從事無償勞動，除了貴族、官員和士大夫，任何人都要服徭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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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國家修筑官道，需要勞動力，老百姓就要服徭役，為國家筑官道。本來，按照國家的規定，老百姓服徭役期間，國家是要供一頓飯的。但是，高強把這頓飯給免了，叫老百姓自備干糧，省下的糧錢自然是流入了高強的腰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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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飯錢上做手腳之外，高強還以服徭役的名義，強迫老百姓給他干私活。他在杞南縣城修建了一座王宮似的宅子，征發了數千百姓給他無償勞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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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高強的膽子越來越大，干脆就以服徭役的名義勒索百姓。比如農忙時節，派個官差去你家，告訴你，你要去偏遠山區服兩個月的徭役。你說家里的麥子正要播種，不能缺了壯勞力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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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假惺惺地說，你要想不去服徭役也行，交錢吧，官府拿錢雇別人去替你服徭役。很多人迫不得已，為了一家老小的生計，只得拿出了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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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倔強之人，知道官差是在勒索，就是不肯拿錢。這樣的話，你就要倒霉了，官差會把你拉到鳥不拉屎的大山里，告訴你，在這里給我建一堵墻。你要是問官差，建這墻干什么，官差上去就給你一鞭子，說道：“這里朝廷的命令，誰敢多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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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無選擇，只能悶頭壘墻，墻壘好了之后，官差又會給你一把錘子，叫你把墻砸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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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建好的墻怎么就砸了？別問，朝廷的命令，叫你砸你就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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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把墻砸倒了之后，官差又命令你原地再把墻壘起來，如此這般，反反復復，把你折磨到瘋為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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