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和殷若蘭的考察是從山上往山下行進的。他們先開車到了崮山山脈最高的主峰龍頭崮。

    “崮”字在東華古籍中，特指四周陡削、山頂較平的山。崮的頂部平展開闊，峰巔周圍峭壁如削，峭壁下面坡度由陡到緩，放眼望去，酷似一座座高山城堡，成群聳立，雄偉峻拔。

    這種四周陡峭，頂部較平的山，屬于地貌形態中的“桌形山” 或“方形山”。這是一種非常特殊的巖石地貌。

    從龍頭崮山頂向下看去，整個崮山東麓就好像一個氣勢宏大的堡壘群。全景展示下的738廠廠區，給高尚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個“大”字。

    這樣一座大廠，這么大一片土地，按照雙方的合作協議，738廠經過破產拍賣的程序，將由杰高公司和華遠集團旗下的華遠金融投資公司聯手買下，重建一個東崮山機械工業集團。

    至于所需的資金，高尚只需出資一千萬占股60%，而華遠金投占股40%，將承擔除高尚投資的一千萬之外的所有資金。

    這也就是說，這么一個大廠幾乎等于白送給高尚了。

    雖然曾經擔任過整個星球的軍隊最高統帥，大陣仗也見得多了，但一下子得到這么一份大禮，高尚多少心里還是有些激動的。

    但當他和殷若蘭一起下山進入738廠廠區時，所看到的和剛剛在山上的感覺還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兩者截然不同。

    眼前的這片廠區，空蕩蕩的，連個鬼影子都不見。那些高大的廠房外墻剝落，門窗破損，蜘蛛結網，到處是垃圾……儼然是一座廢棄了多年的破廠！

    “怎么會……是這樣？這就是你們之前說的有著一百多年歷史底蘊的軍工廠？不是說前些年還曾經承擔過軍隊主戰重型裝備的升級換代任務嗎？怎么連個工人都沒有？”高尚看到眼前一片破敗的場景，有些不滿地說道。

    殷若蘭以前也沒來過這里，對眼前的一切也只能說是略有耳聞而已。

    她尷尬地笑了笑，轉頭把目光轉向了陪同的華遠集團安州分公司的副總尚玨。

    尚玨三十出頭，雖然是個女的，但從外表上看，還真看不出是個企業高管。給人的第一印象像是中學老師，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齊耳短發，沉穩而干練，還有著一股書卷氣。

    “這是生產輕型火炮的第五火炮分廠，這個分廠已經停產十五年了。您說的前些年738廠承擔主站重型裝備的升級換代，那是整個738廠最后一筆大訂單。但那時候也僅僅只有坦克廠和第一第二第三炮廠，還有輕武器配套廠等一部分車間開工生產……做完了訂單之后，廠子就整體停產了……”

    尚玨對738廠的情況了解還是很清楚的，雖然話說的很平靜，但聽的出來，她的話語間透著一股淡淡的無可奈何。

    聽到這話，高尚陷入了沉默。

    俗話說的好，“天上不會掉餡餅”。

    這么看來，他剛剛想的有些過于樂觀了。

    轉頭看了一眼殷若蘭，看她的表情，應該對此也并不知情。當初談判的時候，雖然是殷若蘭代表華遠研究院，但將這738廠作為“禮物”送給他60%的股權，這個提議卻是丁迪生提出來的。

    而丁迪生……應該并不是這個想法的最初提出者。

    高尚不由得想起了白發蒼蒼的夏仲元那和藹可親的笑容來了……

    這個老狐貍！還真上了他的當了。

    在這破敗的廠區里轉了一圈之后，高尚和殷若蘭他們又驅車來到了整個738廠人氣最足的地方——東崮新城。

    雖然名為“新城”，但這是相對于有著三百多年歷史的崮山縣老城來說的。

    當初建設這個東崮新城是將廠區內散落的幾個行政村合并，又建設了一大批員工宿舍，進而發展成了現在的規模。

    當初規劃建設的時候，整個新城的布局還是非常合理的，從寬闊的街道和兩旁的行道樹以及各種設施來看，這的確是一座完全現代化的城市。

    但這也僅僅只是在主干道上行駛，從車內往車外看所能看到的。

    “這里除了建筑有些老舊之外，其他設施都還是比較完備的……”

    高尚看到了超市、銀行、學校、幼兒園、健身房等等各種設施之后，還算是比較滿意。這么大一個城市規模的住宅區，別的不說，就說東崮山機械工業集團建設所需的人力資源應該可以滿足基本所需了。

    但當他們停下車，走進了一個居民小區之后，高尚才知道什么叫“面子工程”了。

    這個居民小區的住宅都是八層樓的建筑，但看著那斑駁的外墻，看著就有些年頭了。

    “這里面應該沒有電梯吧？”高尚指著一個狹小的單元樓門洞問道。

    高尚的問題讓尚玨有些尷尬，她還沒回答，旁邊突然冒出一個戲謔地聲音笑道：“電梯？那是啥玩意兒？”

    高尚轉頭一看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穿著背心和大褲衩，正坐在樓門口的小椅子上，悠閑的乘涼呢！

    他一條腿抱在胸前，一只手在搓著腳氣，另一只手搖著一把大蒲扇。看著高尚這幾個像是“領導”模樣的人，笑容里卻透著一股子不屑和鄙夷。

    “大爺……”高尚上前打了個招呼。

    可沒想到對方卻怒懟了一聲道：“誰是你大爺！你罵誰呢！”

    “額……”

    高尚聽到這話，一頭霧水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尚玨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他們老輩都是從洛北遷過來的，當地方言里……大爺有三種讀法，你剛剛那種……是罵人的話！”

    洛北方言中，“大爺”除了稱呼父親的兄長——伯父之外，泛指受人尊敬的中老年男子。但有個很細微的特點，這個“爺”字要讀輕聲。

    而如果像高尚這樣讀二聲，是特指一些空有派頭、傲慢無禮的人，是罵人的話。

    高尚哪里知道這規矩，他立刻笑著說道：“不好意思……大叔，您老在這兒乘涼呢？”

    他本意是想和對方套個近乎，可沒想到這暴脾氣的老頭，先是因為稱呼懟了他一句。聽到高尚改了口的這聲招呼，竟然直接跳起來罵道：“這什么時節了，誰吃飽了沒事干在外頭乘涼啊！那都是那些有錢的大爺，才能享得福！老子這是放哨呢！你們是干什么的！沒事在我們這兒閑晃悠，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高尚被他罵得莫名其妙，想著對方雖說脾氣暴躁點，但只是一個普通老百姓，也就不和他一般見識，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要走。

    可沒想到這老頭一把抓住他的手，嚷嚷道：“樓上樓下的老少爺們！上頭來人啦！都出來吧！”

    高尚被他抓住手之后，臉頓時一沉，輕輕一扭胳膊一甩手，這老漢就被他甩開了好幾步，要不是他手里留著分寸，老漢差點就跌坐在地上了。

    “你們是干什么的！”

    就在老頭一個踉蹌被甩出去一丈遠的時候，對面樓道里跑出來一個年輕漢子，怒聲喝道。

    沒一會兒呼啦啦一下子從各個樓里跑出來上百號人，大多數都是中青年的壯漢，有些人手里還拿著棍棒之類的家伙。看樣子來勢洶洶，不禁讓人有些緊張了起來。

    高尚退了兩步，將尚玨和殷若蘭護在身后，冷聲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還想問你呢……鬼鬼祟祟的來我們這里干什么？”那老漢此時已經穩住了身形，見街坊鄰居都出來了，人多勢眾的，他就更來勁了，兩只眼睛虎視眈眈地看著高尚等人喝問道。

    “怎么？我們就只是來這邊轉轉，逛街犯法嗎？”高尚冷冷地懟了他一句。

    就在他們對峙著劍拔弩張的時候，人群里一個青年人“咦”了一聲，分開眾人走到了前面。他上下打量了尚玨一眼，問道：“您是……尚副總？”

    尚玨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你們這是干什么啊！我是尚玨，我陪著集團研究院的兩位領導來考察一下……用得著這樣嗎？”

    “集團的領導？”

    那年輕人打量了一下高尚和殷若蘭兩人，有些狐疑地說道：“集團的領導還記得安州有個738廠啊？這可真是新鮮事呢……”

    聽到他這話，一旁的那些人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雖然聽著這笑聲帶著些許嘲諷之意，但剛剛那劍拔弩張的敵對氣氛倒是少了許多。

    年輕人對大家輝了揮手說道：“沒事了，大伙兒都散了吧！警報解除……牛叔，你老繼續放哨……不過，您得搞清楚了再招呼大伙兒，這一天兩三次假警報，弄得大伙兒疲于奔命可不好！”

    人群漸漸散去，尚玨感覺到這里的氣氛有些緊張，隨即問道：“這……是出什么事了嗎？為什么還要派人放哨啊？”

    她這話一出口，那年輕人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尚副總，我是坦克廠的，您可能不記得我了，三年前是您從局子里把我保出來的。我叫王四虎……要說這派人放哨的事情……可真是一言難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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