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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道蜿蜒逼仄，只容三五騎并行，雖幽深卻并不陡峭，兩側(cè)青石綠樹掩映，頭只能見到一方不大的天空。

    劉屠狗與熊飛白并轡而行，身后是三百黑鴉，恒山金槍鐵騎卻并未跟隨。

    二爺四下打量著，對山林中不時投來的隱晦陰冷視線毫不在意，而是頗有些不以為然地搖頭道：“老熊啊，這恒山左營怎么選了這么個鬼地方，不似軍營，倒像是匪寨！”

    他只是隨口揶揄，不成想被叫了一聲“老熊”的熊飛白嘴角抽搐之余，竟是頗為贊同，頭道：“此地古稱烏鞘谷，形似一柄刀鞘，只要卡住谷口，堪稱易守難攻，原本就是個極有勢力的大匪寨。王上就藩后揮軍剿平，見山中盛產(chǎn)鐵礦，便奏明了天子，專門作為鑄造和存放兵器之用，地名便改為打箭爐了，后來白馬營移駐于此，故而又稱作白馬寨。”

    熊飛白在講到“奏明了天子”一句時，特意加重了語氣，很是鄭重其事，顯得極為恭謹，最后提到白馬營時，語氣中則既有些不屑于掩飾的輕蔑，又隱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艷羨。

    劉屠狗聽了便是一笑，這一路同行，黑鴉衛(wèi)上下多多少少探聽到一些北定府軍鎮(zhèn)的底細，自然知道熊飛白為何會如此。

    真定王這等輩分、聲望、能力、功勞俱全且大權(quán)在握的藩王能屹立不倒，最大的根由便是對天子始終恭順。熊飛白身為老王心腹，在二爺這等“詔獄爪牙”面前自然是謹言慎行，時刻不忘為自家王上表忠心。

    至于白馬營，在所謂的恒山鐵騎諸軍中則極為特殊。

    世人提到恒山鐵騎，指的多半便是恒山大營中那三千無堅不摧、光芒耀眼的金槍重騎，地處偏遠又極為低調(diào)的左右營兩個副寨卻相對少有人知。

    左寨白馬，右寨選鋒。

    選鋒營乃是輕騎斥候，最為精銳悍勇，士卒皆為出身清白的良家子，甚至許多都是忠烈功勛之后，每戰(zhàn)必沖鋒在前、死傷極重，堪稱敢死之士。然而若能不死，價值立功機會相對更多，熬上幾年便可能調(diào)入中軍金槍大營任實職軍官，是極危險又極快速的進身之階，也是恒山軍中最為扎實厚重的資歷。

    不在選鋒營刀口舔血上幾年，任你的老子如何英雄顯赫，都甭想在恒山大營真正出頭。句誅心的話，恐怕天子對真定老王叔如此放心，選鋒營這個叫恒山功勛將門一兩代便衰落的血肉磨盤可謂居功至偉，既能保證戰(zhàn)力不墮，又不至于出現(xiàn)綿延數(shù)代、盤根錯節(jié)的地方勛貴勢力結(jié)黨把持地方，任憑恒山鐵騎再如何精銳，人數(shù)擺在那里，哪里有底氣勾結(jié)在一起抗衡朝廷？

    相比之下，白馬營的底子就不那么干凈了，士卒多為投靠王府的北地游俠兒。這些人大多武藝精熟、豪邁重義，只是生性桀驁不馴，更與北地綠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實在是一把雙刃劍，平日里除了上陣廝殺，干的都是些半黑不白的活計，不擇手段、獲利極豐，大家伙兒心照不宣，這便不足為外人道了。

    出身不好，白馬營中人在仕途上可謂步履維艱，但守著打箭爐這座金山銀山，又為老王爺壓制綠林，其中油水兒之足不問可知，今日一看，竟連熊飛白這等王府心腹都忍不住眼紅。

    對選鋒死士酬以高位，對白馬義士酬以厚祿，再以右營之人才，左營之財貨供養(yǎng)中軍鐵騎，可謂各盡其用、各展其才，真定老王既得了可用之用，還能免收天子猜忌，如此手段，作為展露在外人眼中的冰山一角，便足以讓人欽佩之極了。

    劉屠狗好歹統(tǒng)領(lǐng)一營之軍數(shù)月之久，多少有些心得，深知治軍之難，而且人數(shù)越多久越是難。

    對于手下的黑鴉，他大多時候都是不問對錯善惡，一概以力壓服，絕不姑息縱容，但也曾嘗試著以恩義安撫人心，拔人出苦獄，將屠滅鍛兵術(shù)普傳廣授，甚至將靈感心得毫不藏私地傳授給任西疇這等魔門梟雄在內(nèi)的黑鴉精銳，有如此常人不能急及的氣魄，這才使得數(shù)百黑鴉漸成一體，至于為救藥童并給幾名黑鴉報仇而追殺羊泉子數(shù)百里此類事，相比之下也就再尋常不過了。

    只是不知鎮(zhèn)獄侯那等神通人物，能不能容得下劉屠狗將黑鴉當(dāng)做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來耕？

    想到此處，二爺禁不住心中暗嘆一聲：“唉，啥時候能無敵啊？”

    各懷心思的兩名校尉騎馬繞過一塊擋路的大青石，眼前驟然開闊，就見到一座筑造于兩山之間的高大寨門，以巨大的青色條石砌成，青石上生長著許多濕滑的苔蘚，寨門及兩側(cè)山上布列這座座箭樓，名為山寨，其實絕不亞于一座雄關(guān)。

    寨門大敞，有一人獨騎立于門前，白馬金飾、掛弓懸刀，遠遠看去便覺氣度不凡。

    他身后寨門內(nèi)可隱隱望見爐火熊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蔫F器敲擊聲遙遙傳來，一派興旺忙碌的景象。

    熊飛白低聲道：“那便是恒山左衛(wèi)校尉、白馬寨主蕭玄旗，曾是綠林大豪。”

    對面蕭玄旗見到黑鴉隊伍，朗笑一聲便催動坐騎驅(qū)馳而來：“飛白兄，你我可是久違了，怎么，瞧不上我白馬寨吵鬧的鐵匠鋪子？”

    熊飛白笑著抱拳道：“蕭兄弟哪里話，打箭爐是機密重地，熊某若非王命公務(wù)在身又怎敢上門叨擾？”

    劉屠狗默不作聲地瞧著，就見這蕭玄旗中年模樣，兩鬢略染飛霜，卻體格強壯，狼腰遒勁，全身筋骨勁力渾圓一體，雙目炯炯放光，帶著一股青年人特有的意氣風(fēng)發(fā)，足見雄心仍存，不愧豪俠本色。

    蕭玄旗騎馬奔至近前，也是一抱拳，笑道：“飛白兄是王爺腹心肱骨，我這里些許機密何足道哉，有何來不得？”

    他又看向劉屠狗，眸中露出奇光：“這位想必就是一刀斬旗、令賀蘭汗倉皇北逃的那位少年英雄了？”

    劉屠狗聞言就是一愣，抱拳還禮道：“蕭兄聽過我？”

    蕭玄旗哈哈一笑：“劉兄弟和麾下黑鴉的名聲早已哄傳北地，蕭某這里雖然閉塞，卻已是如雷貫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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