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姬天養有些陰陽怪氣,太子姬天成連忙打斷:“汝南,多大的人了,話還像時候那般口無遮攔!你且,你府里那個綠眸赤瞳、白發年輕人模樣的供奉,是從哪里請來的?這種人物,今后還是少招攬為妙!
他又看向姬天行,同樣語重心長道:“蘭陵,你和汝南也差不多,我聽你當著京師臣民的面,盛贊了黑鴉校尉劉屠狗,后來又宴請于他,似有惜才招攬之意?此人固然有些俠義之心,卻是個克上桀驁之人,招到麾下,不知會惹出什么禍事來。更別提他是詔獄的人,你此舉平白惡了鎮獄侯,亦屬不智!
頓了一頓,姬天成的語氣緩和下來:“不過先前汝南有些話的不無道理,佛門還是少親近為好。這還罷了,聽七弟回城路上還遭遇了刺殺?要不要緊?燕鐵衣畢竟年紀大了,狄季奴、薛渭臣這幾個年輕的還差些火候,一個是谷神殿護殿紅衣的出身、一個修為不足單憑一股子狠勁兒,走的都不是正經的軍伍路子……”
他沉吟道:“還有那個南史家的,一介書生,只會故弄玄虛,孰不知這么多雙眼睛盯著,怎么瞞得?現下好多高姓都在等著看他看你的笑話!你在云州與妖蠻征戰,干系重大,若是身邊沒有得力的人,不如孤王送你幾個!”
姬天行心中雖早有準備,然而聽見太子殿下對自家麾下文武如數家珍,看似關懷,實為敲打,仍是極為不悅,胸中猛地躥出一股怒火。
好在他城府日深,生生忍住,當即拱手拜謝道:“多謝皇兄!只是皇兄素有愛才之名,臣弟怎忍橫刀奪愛?”
姬天成連忙扶。骸澳阄倚值,何必客氣!”
汝南王將這一幕瞧在眼里,嘴角含笑,卻并無幾分暖意。
這一拜一扶,當真是兄友弟恭。
汝南王姬天養盯著太子與蘭陵王看了半晌,嘴角微翹。
他忽地插言道:“皇兄對七弟的屬下很是熟稔,怎么獨獨忘了提及晏大學士?那可是無雙國士,聽聞對七弟是極看重的。孟門雖然凋零得不像話,中樞已然無人,可在地方郡國做到封疆大吏的還是很有幾個的,剛剛調任薊州總兵的唐符節就是孟夫子的便宜門生嘛,總之要想找幾個人才出來,怕也不難。至不濟,七弟還有薛侯這個外祖父在,哪里用得著皇兄操心?”
到此處,他搖頭嘆息一聲:“論起來還是臣弟命苦,母舅家身份寒微,又死得一個不剩……起人才,我前不久才在真定王叔祖那里發現了一個,做到了南門尉,剛剛招攬到手,正準備跟王叔祖要人,竟給皇姐養的那個白臉給一矛挑死了,這叫個什么事兒?那個什么狗屁倒灶的鳶肩公子,若不是……即便他是長公主府的人,我也定是一劍殺了!”
太子姬天成笑著搖頭:“這事兒孤王也略有耳聞,的確是雉兒的不是,聽當時還惹出了不的風波,惹得真定王叔祖很是不快,冷落了那歐陽軒幾天,只是話又回來,你挖墻腳都挖到真定王府去了,只怕比起他,王叔祖生你的氣還要多一些!
他評論了兩句,對于姬天養那沒頭沒腦的半句“若不是”,則避而不談。
姬天養頭:“王叔祖將瑯琊劍贈我,于他老人家而言我當日那一句話的情分早就兩清了,于我卻是大恩未報。所謂斗米養恩、擔米養仇,有這么大的因果在,我欠王叔祖的原也不差這一嘍。”
姬天成聽了又是搖頭,笑道:“你在汝州,當地佛門極盛,不佛理精深、因果透徹,總也該耳濡目染些才是,卻不知哪里學來這等歪理,那你,你府里那個又是哪門子因果?”
“太子殿下指的是我新收的那個供奉?他么,品行是差了些,來歷也見不得光,然則臣弟在南方要壓制佛門魔門連同一眾雜七雜八花樣繁多的教門,夾帶里的人才實在有些捉襟見肘,見他好歹有些修為,且也是邪魔之類,正好以毒攻毒,這也是不得已而用之!
“再者今次佛門北來搶食,背后自有父皇撐腰,這行情一旦看漲,我以前做的有些事就有些不受待見了。可若是擱在以前,佛門只想窩在南方惹是生非的時候,那可就得兩了。臣弟就藩汝州,對佛門若是沒有這么個不親不近的態度,只怕父皇也不放心。”
這話就頗有些誅心了,太子與蘭陵王都沒接口,權當沒聽見。
來也怪,若是別個皇子敢當眾口不擇言,被人借機在天子面前參上一本,只怕下場堪憂,現今嫡脈兄弟七個,不是沒人吃過這個虧。偏偏姬天養自幼如此,也沒少被人參劾,而天子懲大誡,竟是從未深究,堪稱異數。
本來以姬天養的微末出身和偏激性格,封王已是天幸,萬萬與奪嫡無緣,誰知他不知何故圣眷不衰,又加之才干優長,在汝州干得有聲有色,順帶把同樣封國靠南的幾個兄弟壓制得不輕,此次甚至能奉密詔入京,趕上了這場大朝會。今天之后,怕是整個朝野都要更加高看他一眼了。
就見姬天養頗有些自怨自艾地抱怨了一通,忽又面色一正,竟也學著姬天行先前的樣子一拱手,向太子微微躬身,一本正經地道:“汝南亦多謝太子殿下教誨,臣弟因這個口無遮攔的毛病,沒少被父皇敲打。如今的情勢,雖然咱們兄弟幾個都是心知肚明,然而太子殿下仍肯好言規勸,只這一,臣弟就深感盛情!”
太子見姬天養言辭懇切,不似作偽,連忙也虛扶一把,笑道:“愚兄慚愧!只是若無這胸襟,只怕父皇早將本宮的太子之位罷黜了!”
姬天養順勢直起身來,滿臉苦色早已煙消云散,輕聲一笑:“只不過,汝南愚鈍,怕是要辜負皇兄的好意了。且不稟性難移,當年若非臣弟‘口無遮攔’,自自話要把自己個兒過繼給真定王叔祖,又怎能得王叔祖贈予瑯琊劍?真要謹言慎行,臣弟可活不到今天!”
他掰著手指比劃道:“若臣弟記得不差,十幾年前被封郡王時,在嫡脈里排名第八,當年還被人稱為天子第八子,可到了如今,竟然就成了世人口中的第三子了!或老或病或傷或橫死,足足折了五位皇兄!”
“十幾年間,年年都不斷有新人充斥后宮,在蘭陵之前出生的孩子也不算少,計入嫡脈的加上蘭陵也僅四人,入不敷出啊。起來,我姬室氣運之隆,周天之下再不做第二族想,諸皇子但凡有胸懷野心,成就宗師并不太過為難,可怎么就都活不長呢?臣弟可是聽,江湖上有種煉制毒蟲的法門,叫做養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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