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來向……”出面說話的是武二，他歲數(shù)最大，須發(fā)皆白，但肩膀上依舊扛著具一窩蜂，看樣子是還沒完工的半成品。但箭矢和火藥都是裝好的，基本功能肯定有。
“向啥啊向，裴大人是從皇宮里來的，什么東西沒見過，用得著你等向大人展示？快快散去，如果裴大人想看我再喚你們不遲。嗨，還不走啊！高判官，你這個工作是怎么干的，欽差豈是能任人圍觀的，還有沒有規(guī)矩，快快讓他們散了。”
武二剛張嘴，洪濤就從屋內(nèi)竄到了門口，扯著嗓子就是一頓批評，連帶著高翠峰一起。但臉上的表情和話的內(nèi)容好像不太一致，一直都在沖武家、胡家這幾位排在前面的老頭擠眉弄眼。
“是下官疏忽了……裴大人見諒、見諒……”大冷天的高翠峰臉上都見汗了，聽了洪濤的話好像也醒悟了過來，忙不迭的向裴英告罪。然后伸開袍袖，像趕鴨子一樣趕著那群工匠往遠(yuǎn)處走。
“裴中貴，失禮失禮，這些匠人不認(rèn)得您，更不知道您是代表陛下來的。鄉(xiāng)野村夫，好客而已，別和他們一般見識。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裴大人移步到我的……我的家里坐坐。”
洪濤鬢角上也見汗了，他正在等裴英的態(tài)度。如果這個老家伙非要追究那些工匠的責(zé)任，今天就誰也別想活著走出這個皇莊了。
剛才之所以要攔著武二他們，不是怕失手殺了皇帝的欽差，而是怕他們手中的火箭誤傷了自己。那玩意發(fā)射起來只有個大致方向，站在它對面的人都有可能是目標(biāo)，保不齊還得挨上好幾下。就自己這個小塑料體格，一下都扛不住。
至于說武二他們怎么知道自己要倒霉，必須是高翠峰去偷偷送信了。裴英進來的時候并看到他的身影，可工匠們出現(xiàn)時他也出現(xiàn)了，腦門上還有汗。
剛才自己也和他用眼神交流過了，相信他能理解。此時的渭橋鎮(zhèn)基地已經(jīng)變成內(nèi)松外緊的堡壘了，出去和進來的道路都會被一窩蜂封鎖，在沒搞清到底出了什么事兒之前誰也帶不走自己。
感動不？一點不感動那是瞎話，這些工匠已經(jīng)付出了他們最大的能量試圖保住自己。當(dāng)然了，只要裴英亮出身份，工匠們依舊不敢造次，這是注定的。
不過洪濤覺得有個人恐怕會鋌而走險，那就是富姬和她的駝隊。現(xiàn)在駝隊已經(jīng)發(fā)展到快五十匹駱駝、近十人的規(guī)模了。
多出來的那幾個人不是禁軍冒充的，而是和施銅、蔣家兄弟一樣的禁軍老兵，還有三個人干脆就是湟州的蕃人。他們是富姬去湟州時順手和當(dāng)?shù)厝艘獊淼呐`，很善于驅(qū)趕駝隊，一個人能頂幾個漢人用。
想一想這支隊伍的成分，再想一想他們這幾個月所干的事兒，最終加上富姬的性格，洪濤覺得這個女人肯定就在哪兒藏著呢，手里還端著自己送她的望遠(yuǎn)鏡，時刻盯著這里的變化。一旦自己真的被抓，就算工匠們不敢造次，押送自己出去的禁軍也很難全身而退。
蔣二郎是干嘛的？他是長距離追蹤、絞殺的馬絆子，在荒野地區(qū)正是他的主場。這群亡命徒腦子里恐怕也裝不下自己的大舅哥，更不懼怕殺人，甚至是劫殺禁軍。
搶了自己之后，無非就是繼續(xù)當(dāng)他們的跳貨郎，有了自己這身本領(lǐng)，隨便找個地方藏起來招兵買馬，不出半年就是一個規(guī)模不小的馬匪團伙，或者干脆就叫小部落。其實在邊境地區(qū)，這兩個叫法基本是一個意思。
“哼……這還算句朝廷命官該說的話，頭前帶路！”裴英的反應(yīng)很讓洪濤欣慰，他沒和種凱那般氣急敗壞，也沒再提剛才工匠們的舉動是否合理。
進了提點司衙門，看到這個樸素的小院，裴英臉色稍微緩和了些。駙馬并沒像有些奏章上說的那樣驕奢淫逸，甚至比大部分官員更節(jié)儉，連官衙都是用驛站湊合的，看來這項罪名已經(jīng)可以去掉了。
再進入衙門的正堂，裴英徹底放心了。這里說是正堂，其實是辦公居住兩用。到處都擺放著公文、礦石、刀劍盔甲之類的東西，只在屋角用屏風(fēng)隔出了一張土炕，條件離奢侈好像很遠(yuǎn)。
而整座院子里自始至終也只有一名女子，好像還是提點司的小吏，淫穢官衙的罪名也夠不上。
至于蓮兒和紫菊，在老太監(jiān)眼里根本不算女人，不對，也不是不算女人，而是不算在和駙馬亂搞的女人之列。因為她們是皇帝和皇太后賜給駙馬的貼身丫鬟，都貼身了，還用得著亂搞嗎？應(yīng)該正大光明的搞才對。
其實裴英并不擔(dān)心駙馬在鋼產(chǎn)量上吹牛，金明池的煉鐵爐他見過，皇城司的詳細(xì)匯報他也看過。就目前而言，大宋朝廷里沒有一個人比駙馬能煉鐵。光這一樣就夠了，能產(chǎn)多少精鋼只是錦上添花，皇帝不會因此而責(zé)難的。
但駙馬以前可是個不太檢點的浪蕩子，這次出門在外要是再犯高朋滿座、大被同眠的老毛病，皇帝真有可能急眼。況且長公主正有孕在身，此時再玩這一套很容易被政敵攻擊。
“這是長公主給駙馬帶的狐皮鶴氅，湟州苦寒。”既然駙馬沒犯老毛病，那一切就都好辦了。此時的裴英雖然還是不茍言笑，卻不再談?wù)摴拢悄贸鲆粋�錦緞包袱。
“多謝裴大人，不知長公主身體如何。”洪濤也摸不清這個老太監(jiān)的路數(shù)，只能跟著他的節(jié)奏走。
“長公主身體無恙，太醫(yī)說腹中胎兒也很穩(wěn)。本來太后擔(dān)心長公主體弱，還多虧了駙馬的飛鷹具，現(xiàn)在連皇太后都會時不時去飛鷹社玩一玩，入會之人多如過江之鯽，駙馬真是好手段。”一說起長公主，老太監(jiān)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摸樣，就好像公主是他的孩子，言語間還帶著那么一絲慈祥。
“嘿嘿嘿，游戲之作，不足掛齒……”這就更讓洪濤迷糊了，之前就覺得這個老太監(jiān)好像特別關(guān)注長公主的情況。
“說起好手段，駙馬給陛下的禮物頗有些不妥。兵甲乃國之重器，非將作監(jiān)不得私造。王相以監(jiān)造為由準(zhǔn)許烏金行造甲在朝廷內(nèi)已引起不少非議，陛下想盡辦法才壓了下去。這次讓你這么一鬧，想必朝堂里又會起一番爭執(zhí)，要是沒有個好說辭，恐陛下也無法服眾。駙馬聰慧，現(xiàn)在可曾想好該如何與陛下回話了？”說完了長公主身體的事兒，裴英話風(fēng)一轉(zhuǎn)又聊起了公事。
“……還請裴大人明示，下官何處又讓陛下為難了？難道說是有人做了手腳，但我有親筆信為證啊！”
現(xiàn)在洪濤有點明白裴英親自到渭橋鎮(zhèn)是干嘛來的了，他這個欽差真不是專程替皇帝來看望自己的，更不是替長公主來給自己送裘皮大衣的，而是來給自己定罪的。
可是罪從何來呢？自己送給皇帝的禮物除了馬匹就是寶甲，難道說路上有人算計了自己？如果要是這樣的話，對方可就是找死呢，擅自截取送給皇帝的奏章，只能是死罪！
“駙馬可是在信上明言三位工匠每日可造二十具甲胄？難道這還不是欺君之罪！現(xiàn)在不比往常，你可知種凱一事之后，多半個朝廷都在盯著你的一舉一動。此時更該慎言謹(jǐn)行，稍有不慎就會惹來滅頂之災(zāi)！”看到洪濤還不知悔改，裴英又有點生氣，打算教育教育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家伙該如何當(dāng)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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