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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大院頤養堂,羅雨虹在辦公室里奮筆疾書。</p>
“曹三泰報告說,藏地的商人近水樓臺,已經在榷場租了很多鋪子。馬價有些漲,馱馬、挽馬漲到二十五兩到三十兩,戰馬漲到四十兩到五十兩。根據我們軍隊的規模,我準備先換五百匹戰馬,一千匹雜馬,其余對換牛、羊、牛皮、藥材等你急需的物資。馬匹屬于限制交易的品種,不能讓其他商家買的過多,沖擊四川的馬價。</p>
但是,四川貨多,藏地貨少,曹三泰估計今年我們要入超三十萬輛白銀。以后我們繼續豐富交易品種,估計白銀入超量會更大。藏地出沙金,云南出白銀。天全金賤銀貴,金銀比價不到一比六。他們自愿選擇用黃金結算,本姑娘十分歡迎!”</p>
黃金和白銀都是是世界性的硬通貨。金本位和銀本位兩種幣制,本質上并無優劣。但中國作為白銀資源匱乏的國家,長期采用銀本位,只會在世界貿易體系中為別國的剪羊毛提供機會。在這一點上,羅雨虹與她老公的認識完全一致。在走私貿易中,允許甚至鼓勵對方以黃金結算,這是羅雨虹的得意之筆。</p>
沒有觸摸屏,沒有鍵盤,寫字太累了。羅雨虹擱下筆,活動一下手腕才繼續寫到:</p>
“雅安這附近,煤炭不缺。雅安本地、洪雅縣和滎經縣都有小煤窯,煤價也不高。但是煤質非常不好,含水重,燃燒煙大,火焰也不旺。</p>
你上次分手時說的邛崍鐵礦和銅礦,我讓張士麟和傅元覽親自去找了,他們帶信回來,當地人說邛崍鐵礦俗稱‘鐵矢’,一般夾在煤層里,數量少,含鐵量不高,只適合小規模冶煉,不可能大規模挖掘。邛崍當地人更多用宜賓市煉的鐵,聽說興文縣、高縣和筠連縣那邊都有鐵礦,而且就是蜀王府的人在開礦!</p>
邛崍也沒有產銅的地方。洪雅縣有一個老地名叫銅官山,礦洞早就封了。最近有個名叫畢文昌的滎經富商求見曹三保,想打著王府旗號做生意。據說畢家幾代人都在滎經、漢源、石棉等地做掏煤挖礦煉金的生意,我讓曹三保關注這個人,也關注大小涼山的采礦業。若有金銀銅鉄鉛鋅等金屬要賣,我們就先買些存著,你搞兵工遲早用得上。”</p>
羅雨虹寫完民政上的事情,正把手里磨禿的鵝毛筆換掉,門口的王四忠不知怎的觸動了門扉,發出吱呀的聲響。羅雨虹正不知如何寫軍隊的事情,便從王四忠開始。</p>
“王四忠天天來我站崗放哨,軍隊的事情都丟給陳有福和羅景云。聽說景云在飛仙關打了一仗?他說沒有,陳有福也說沒有,他們一定是騙我的!警告你,我爸就景云一個兒子,指望傳宗接代的,絕不能讓他出啥事!最好你把他調回成都,放在你身邊,省的他跟陳有福一起摸爬滾打,我看著心痛!</p>
陳有福是個老實人,話不多,見到我就先立正喊報告。他一心操練士卒,練兵忒狠。我去看了一次他們練兵,個個站得像樹樁。聽景云說,他們訓練時立正站隊,每次一小時。刺殺訓練也是一小時。下雨天還要背著磚頭跑步爬山!簡直比我們軍訓時的魔鬼教官還狠!</p>
此外他們還訓練各類戰術科目,什么村莊夜襲戰、野地遭遇戰、筑壘防御戰、城市攻堅戰。景云說這些都是你走之前安排的。我們十幾年的夫妻,我咋不知道你還會這些?你還有什么瞞著我?</p>
士兵都吃得飽。陳有福抱怨,雅安一個連一百八十人太少了。城門、州衙、范家大院都要留兵看守。黃泥崗查檢貨物,曹三保也要他派兵,所以訓練時他從來不能把全連集中。羅景云建議把守城的兵和野戰的兵分開。這些事情我不懂,不敢做決定,等你來拿主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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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雨虹好不容易才把她既不熟悉,也不感興趣的軍隊事務說清楚,門口王四忠就稟報洪先生求見。羅雨虹又只好把寫了大半的信件收了,叫聲請洪先生進來。</p>
洪其惠的辦公室就在頤養堂的外間,與里進小院只隔了一道中門。但是這道中門,卻有一個天全土司的衛兵崗哨,設在正對中門的影壁處。除了洪其惠、小紅和王四忠幾個人可以自由出入,誰過中門都要攔下來。即使經過通傳獲準進入,也要在登記薄登記,留下姓名、職務和時間。普通毛筆在這種場合當然是不好用的,所以崗哨處一樣擺了一支鵝毛筆。</p>
洪其惠腋下夾著幾張紙,向門口處的王四忠略一拱手,徑直走到屋前推門進去。</p>
“洪先生請坐。四忠上茶。洪先生所來何事?”跟了朱平槿幾天,羅雨虹也學了點這個時代上位者的派頭。</p>
“還是土地投獻的事情!”洪其惠道。</p>
“邛眉的土地投獻進展不大,張士麟和傅元覽已經報告幾次,說楊天官不動,其他的縉紳也不動。我想,是不是我們主動去推他一下。”</p>
羅雨虹知道洪其惠所謂“推一下”的意思。推得動還好說,推不動就可能人頭落地。</p>
她道:“你們做過風險評估沒有?有沒有應急預案?”</p>
羅姑娘有反對的意思,洪其惠心里松了一口氣。</p>
說實話,他剛收到世子派自己的未婚妻到雅州來坐鎮的消息,對此還有意見。他心里曾嘆息:英雄難過美人關!世子不外如此!一個醫家的女兒,一個十幾歲的女娃,能有多大的見識和本事,把雅州這一攤亂麻理順壓平了?</p>
結果等他見了羅姑娘,卻更感意外。相貌平平,身材高挑,較世子更高些,前后左右還有一群土司護兵圍著。她做事風風火火,說話語似連珠,還經常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詞,寫一些他認不得的字,做一些他看不明的事。她來了沒幾天,便把王莊上下的賬目理得清清楚楚,還順手把范質在王莊王店偷錢的事情查出來了,現在那個倒霉蛋就關在銀庫邊的一間小屋里。洪其惠匯報了張大戶的事,羅姑娘便親自去州府大牢探望張大戶一家人。張大戶經此一劫,心中早已后悔不跌,見未來的世子娘娘親來探望,隔著牢門就磕頭認錯,保證將田土全部投獻王府,只求放過他家人性命。出人意料的是,羅姑娘并未收受投獻,只是要求張大戶將佃租降至與王府一樣的五成。</p>
張大戶逃脫牢獄之災,在朋友圈亂發消息的惡習依然不改。王府沒有拿張大戶一分一厘,反倒是為窮苦百姓著想,王府謀奪民產的謠言不攻自破,王府的形象頓時高大上不少。連帶著那些與洪其惠割席斷交的雅州士紳,路上見著他也要寒暄幾句了。</p>
這小姑娘,倒是輕視不得!洪其惠再次告誡自己。她做事精細,對錢財尤其敏感。帶著糊弄的心思來報告,多半要倒霉。</p>
“元修兄做了一個風險評估。” 洪其惠一邊說,一邊把手上的評估報告遞過去,“他認為,在邛州,我們遭遇士紳聯合反抗的可能性較大。楊天官與邛州官府上下勾結很深,可能官府也會反對王府。”</p>
羅雨虹認真看完傅元修的評估報告道:“傅先生做的不錯。邛州夾在成都府、眉州和我們雅州之間。我們在周圍搞好了減租,對邛州百姓肯定是個很大的刺激,士紳要是過分剝削老百姓,老百姓先會起來滅了他們,不需要我們動手。</p>
此外,楊天官在四川士紳中的影響力很大,我們必須考慮朱平槿承受的政治壓力。現在動手,時機不恰當!”</p>
洪其惠點點頭補充:“坐觀潮起潮落!”。</p>
洪其惠的看法本與羅姑娘一致。但他的職務是投獻科科長,有業績壓力,所以才借傅元修之口提出主動推楊天官一把的建議。羅姑娘現在否決了他的建議,責任就不在他了。</p>
“洪先生還有什么事情?”羅雨虹問道。</p>
“額,這個,這個,雅州農戶對那個生態豬養殖好像……”</p>
“問題在哪?請洪先生直說!”</p>
“農戶們說,豬兒不關在圈里養,身上光長肉不長膘,市上根本賣不脫!豬兒滿山跑,到處拱莊稼,莊戶們不得已將豬兒打殺,然后……”</p>
送走洪其惠,羅雨虹又嘆息一聲,這是第幾個失敗的項目了?自己都數不清了。</p>
生態養殖項目失敗了,蜂窩煤項目也失敗了。滿山的柴禾隨便砍,運到城里,一捆柴禾才值幾文錢,誰愿意買價格昂貴,且有股嗆人氣味的煤爐子?</p>
有志者事竟成!我一定要做幾件大事,絕不能讓朱平槿小瞧自己!爭強好勝的羅雨虹暗自下了決心。</p>
所有事情都寫到信上,連范質偷錢的事情也寫了。羅雨虹檢查兩遍,又修改了幾處文字,這才開始在文字上方的留白處進行翻譯。</p>
牛角寨分手時兩人便約定,以后兩人的通信使用漢語拼音,極為重要的關鍵詞使用英語。對于這個時代而言,漢語拼音是一套全新的文字編碼方案。兩人相信,信件即使在路上被人截去,也很難在短時間內被破譯出來。破譯人員要琢磨出漢語拼音的意思來,其難度堪堪直逼他們前世的火星文。</p>
羅雨虹翻譯完成,又重抄一遍,然后將信折了放入信封,用幾粒軟米飯沾了口,在燭火上將原信燒了,這才把王四忠叫進來。</p>
“四忠,急送世子!”羅雨虹吩咐著,在信封上從左到右并排寫下五個英文大寫字母“A”。</p>
五個“A”,這是羅雨虹與朱平槿兩人獨享的最高等級絕密信件。送信的人見此符號,就會換馬不換人,一路數百里直送世子府。</p>
三天之后,一份同樣標注著五個A的絕密急件返回到羅雨虹手中。羅雨虹將送信的王四忠打發出去之后,便拆開信封開始翻譯。</p>
朱平槿的回信非常簡單,具有典型的電報風格。</p>
“來信收悉。雅州之事悉付老婆。雅州駐軍正計劃擴編,旨意不日下達。王四忠是叛徒,萬勿打草驚蛇。收到暗號后不要審問,立即秘密 處決。處決暗號:蒲志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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