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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三年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火器之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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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饒是朱平槿臉皮再厚,并且努力在實踐中變得更厚,也隱隱有些發燒的感覺。畢竟以前沒當過大腦殼,這修煉就是沒有到家。好容易打發了王昆山等人,朱平槿暗暗長嘆一聲,撇下影子李四賢,溜進了老婆的辦公室,準備尋找心靈的慰寄。</p>

    咦?老婆不在,只有個不認識的小女孩坐在正對門口的一張長桌后寫字。白綢衣外罩淡青色的薄紗衫,櫻桃小嘴、眉清目秀,字寫得倒是蠻好看。</p>

    “呔!爾等何人?不知道這里乃是軍國重地、白虎節堂?”</p>

    那女孩猛然聽聲,手抖了抖,筆尖在紙上一杵,把一滴墨跡留在紙上。她的俏臉含怒抬起頭來,狠狠瞪了朱平槿一眼。這一眼瞪下去,她立時覺得不對,連忙擱了筆,來給朱平槿跪下萬福。</p>

    朱平槿勾著頭湊近看小姑娘的臉,鼻翕(XI)抽動幾下。一股少女的體香浸入心脾,讓人陶醉,讓人無法自已。</p>

    “你認識本世子?幾歲了?是羅姑娘讓你來的?”</p>

    “是,世子爺。奴婢名叫譚芳,今年滿十四,羅姑娘叫我來給他當秘書。”</p>

    “秘書?譚芳?”朱平槿想起來了。</p>

    原來是雅州東門外那個被揪出來的現行花木蘭,那個哭著喊著要給他疊被暖床的小姑娘。怎么看著不像了?難道十八變了?</p>

    “本世子不是讓你去當護士嗎?怎么棄醫從文了?”</p>

    “奴婢按照世子爺旨意去軍中報道?墒擒娭写蟾鐐冋f,要等羅軍醫從飛仙關回來點了頭才行。小女子便天天在雅州城門口守著,終于等到羅監軍回來!</p>

    這女子與羅景云倒是一般大小。朱平槿追問道:“羅監軍欺負你了?他怎么欺負你的,說出來,本世子為你做主!”</p>

    “倒沒有,他只是說……”</p>

    “不準隱瞞,說下去!”</p>

    “他只是說,軍中哪能留女人?更不要說干什么服侍人的差事了!</p>

    “他這是性別歧視!然后呢?”</p>

    “奴婢不敢和羅監軍辯論,只說是世子爺的旨意。羅監軍就收了奴婢。”</p>

    “再然后呢?”</p>

    “再然后就被我看見了!我就把人要過來了!” 不知何時,老婆從辦公室后的休息室里無聲無息溜了進來。</p>

    朱平槿一聽這聲音,頭也未抬,臉上立即堆出了笑容。他帶著堆出來的笑容抬起頭對老婆打招呼:“本世子正在找你,誰知沒見著你,卻看見了她。”</p>

    “然后呢?”</p>

    “然后本世子就要問清楚來歷啊。這里是機要中樞,進來一個小賊可不得了!”</p>

    “小賊!”老婆用鼻子哼哼,“有些人就是賊心不死!若是被本姑娘抓住,本姑娘非把他捏出尿來!”</p>

    老婆的小手五指緊握狠狠一拽,嚇得朱平槿心臟和下身同時收縮。</p>

    不好了,趕快轉移話題。</p>

    朱平槿的腦袋立即轉向譚芳:“你爹不是還在家嗎?現在你出來了,你爹怎么辦?”</p>

    譚芳聽了朱平槿的問話,沒有答話,卻嗚嗚哭了起來。</p>

    哎,苦命的孩子!羅雨虹的注意力果然被這件煽情的事件轉移過去。她對朱平槿道:“他爹沒撐住,沒多久就走了。她還有個弟弟,名叫譚進。我看她們姐弟怪可憐的,就讓譚進給景云當警衛了!</p>

    “你安排得不錯!她賣身救父,本世子還贊她有古代緹縈之風。這種精神要廣泛提倡,更要大力弘揚!”</p>

    羅雨虹白了朱平槿一眼,沒理他,伸手把譚芳拉了起來,然后問道:“請問世子爺到本姑娘辦公室有何貴干?”</p>

    朱平槿愣了。來干什么?來和老婆親熱!媽媽的,她定是故意在門口弄個燈泡來惡心我!可這話怎么說得出口?</p>

    朱平槿咬著牙道:“羅景云的老師……”</p>

    “我讓景云的同學幫你約了。初步定在明天上午,也有可能是明天下午,還可能后天或者大后天,你就慢慢等著吧!”</p>

    丟下這句話,羅雨虹回到了她的辦公桌,眼睛也不看人,就把朱某人活活涼在門口。</p>

    奶奶的!朱平槿氣得悄悄跺腳。</p>

    他很有男子漢氣概地轉身就走;氐搅俗约旱臇|閣,剛坐下他便爆聲怒吼:“李四賢!”</p>

    李四賢一溜煙跑了進來。</p>

    朱平槿下令:“晚上把玉鼎道人叫來!不要讓旁人看見!本世子要與他探討這金丹秘煉之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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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五月十五日夜王爺出事之后,玉鼎道人侯三豐便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恐懼的原因不言自明,正為那粒敬獻世子的金丹。無論白天黑夜,他都把自己緊緊關在青羊宮那座小小的丹院中,幾乎不敢走出小屋。每到夜里,那恐怖的情景便會反復出現,撕扯他的心肺,讓他猛然驚醒,讓他滿頭熱汗。</p>

    那一夜,也不知在幾時,玉鼎道人被院門外的紛亂嘈雜所驚醒。他披衣下床出了屋門,便見院墻外火把的亮光,把青羊宮高大的廟宇照得通亮。他不知發生了何事,便壯起膽子從院門的縫隙向外偷窺。道路兩邊都站著土司蠻兵,他們手舉火把,緊握鋼刀,個個如臨大敵。</p>

    青羊宮是道家圣地,哪里來的蠻兵?不待玉鼎道人猜測出緣由,便見到了大師兄金鼎道人。他被兩個兇神惡煞的蠻兵一左一右夾著,一只腳桿被打折,淌血的斷腿在拖著,在石板路上畫出清晰的紅線。他的臉上分明挨了一記重拳,半邊臉都腫了起來,擠得一只眼睛幾乎看不見,嘴角還在不停地滴血。他的內衣領口也被撕開,露出了半截膀子。一塊破白布垂在腰間,風一吹四處亂飄,仿佛是吊喪的祭幡!</p>

    金鼎道人之后,還有更多的師兄弟和小道童。他們個個耷拉著腦袋反捆著手,只套著睡覺時穿的白色內衣,發髻散亂,頭發沾在臉上。有些人連鞋也沒有穿上,赤著腳就走在石板路上。</p>

    火把噼啪聲,呵斥打罵聲、呼痛慘叫聲、哭泣求饒聲,凝固成金鼎道人臉上的凄慘與絕望。</p>

    這就是玉鼎道人那一晚記憶最深刻的畫面。</p>

    自從入了道門,玉鼎道人便一心一意跟著師傅學煉丹。他希望他煉出的金丹,有朝一日能得貴人賞識。從此聲名大噪,在蜀地仙丹界風光顯赫。師傅飛升之后,他們師兄弟先后來到這青羊宮棲身。因為煉丹理念上的差異,他被師兄弟們聯合排擠,只好困在這寒顫破敗的小院里孤身勞作。</p>

    不過一生歷經磨難的侯三豐并不氣餒。世子的訂單,將成為他成功路上的通天捷徑。他按照自己對丹書的認識和理解,耗盡心血,總算煉出一枚還算滿意的金丹。可是萬萬沒想到,這金丹如今竟成了他的夢魘之源!</p>

    朱平槿沒在謹德殿,而是在世子府自己的起居室里秘密召見了玉鼎道人。</p>

    “道長現在最想知道的,莫非是你那枚金丹的去向?”</p>

    玉鼎道人猶豫許久,這才艱難地從嘴里吐出兩個字:“正是!</p>

    朱平槿緩緩端起茶盞,優雅地揭開茶蓋,輕輕吹了一口熱氣。白霧般的熱氣瞬間飛散無蹤,那茶香卻就此飄散四方。</p>

    “本世子要說這枚金丹被先王服下了,道長信嗎?”朱平槿問道。</p>

    噗通!</p>

    朱平槿聽到聲音,將眼前的茶盞移開。</p>

    一個全身癱瘓的人倒在面前。</p>

    朱平槿無聲地笑了笑,對癱瘓之人道:“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道長無需自驚!”</p>

    玉鼎道人聽世子如此說,生的念頭又占了上風。可他不知道世子會如何發落他,只好磕頭如蒜。</p>

    “貧道有罪!貧道罪該萬死!”</p>

    朱平槿喝了幾口茶,等玉鼎的頭磕夠了,這才慢慢說道。</p>

    “汝之罪,不在金丹,而在煉丹!事到如今,道長可曾領悟?”</p>

    “罪人發誓,終身不再煉丹!”</p>

    “煉沒錯,錯的是丹。”朱平槿循循善誘,繼續教導玉鼎道人。</p>

    “這丹靈不靈,是要人來試的。試死了人,那煉丹的只好償命?墒欠わw升的,古來誰能說清?你不是曾說你師傅白日飛升嗎?”朱平槿從鼻子噴出一股茶氣,嗤笑道:“你師兄金鼎在牢里已經招了!你師傅自個失足從山崖上跌下去,結果當場摔死!他們為了騙你,這才對你說了一通白日飛升的鬼話!”</p>

    嗚嗚,玉鼎道人哭得像個小孩。數年的追求和夢想,一霎間,便被朱平槿無情打碎。</p>

    “你還俗吧!恢復你的本來姓名!別再搞煉丹那套鬼把戲,否則本世子也保不住你!”</p>

    “學生謝世子救命之恩!”侯棟全身撲在地上,給朱平槿行了一個大禮。</p>

    “侯先生請起!可這丹不煉了,可有些東西還是值得去煉的。說不定,侯先生一身功名,就在這個上頭!”</p>

    侯棟聽了這話,猛然昂起了頭。難道自己因禍得福,能得聞蜀王府的金銀密煉之法?</p>

    “別想著煉金煉銀!”朱平槿一句話打消了侯棟的妄想,“本世子現在不缺金銀,而缺雷銀!”</p>

    “雷銀?”</p>

    侯棟睜大眼睛,瞳孔里蹦出驚喜和幸福。他喃喃自語道:“難道此物是天上雷公所用的銀子?”</p>

    一口茶水險些從朱平槿的嘴里噴出來。他緊緊抿住嘴皮,把茶水全部吞了下去。</p>

    “此物就叫雷銀!余者不許多問!”</p>

    “天機不可泄露!我懂得!”</p>

    可雷銀又是何種模樣?侯棟話到嘴邊,憋得難受。</p>

    “再問一個問題,只準一個!”朱平槿嚴厲呵斥道。</p>

    侯棟假裝很為難的樣子:“此物是何某樣?臣未曾見過。只怕煉成了,也泯然不知!”</p>

    “本世子年幼,此物是何模樣,也未曾見過。”朱平槿揉揉手掌。他想了想,既然大多數晶體都是白色的,想必這雷銀多半也是白色的,于是他道:“本世子所知,現皆傳授給你。你可要聽仔細了!”</p>

    噗噗噗!侯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到朱平槿面前。</p>

    砰砰砰!三個響頭。</p>

    “師傅在上,受徒兒三拜!”</p>

    你動作慢了!今天,你已是第二撥磕響頭的!朱平槿心里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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