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海市蜃樓的事。”我簡潔地說。
“那件事與龍先生無關(guān)。”他很敏感,立刻拒絕。
“那是你的幻術(shù)?可是,所有人卻是真的原地失蹤了。我不關(guān)心俄羅斯人,只要把長槍女交給我就行。”我說。
我的條件很簡單,找回長槍女,也等于是間接地留下另一條線索,以備后續(xù)查找。
“只附加這一個條件,我們就成交?”左豐收問。
我點頭:“暫且是這樣,不過我不能保證其他人有沒有洞悉你的秘密。我只能保證自己不會走漏消息,如此而已。”
左豐收大笑:“好,龍先生快人快語,稍后等你走出巖畫谷,長槍女就會等在外面了。”
我沒有再說一句話,緩緩后退,離開巖洞邊緣,貼在巖壁上。
幻術(shù)無窮無盡,深不可測,最高明的幻術(shù)師取人性命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我只能慶幸自己足夠警醒,才沒跌下懸崖,死無葬身之地。
“就這樣走了?”左豐收的聲音再次傳來。
“左先生還有什么金玉良言相告?”我右手撐著巖壁,緩慢后退。
“我有很多跟莫高窟有關(guān)的問題,想與龍先生商量,可現(xiàn)在不是時候。或許幾日之后,等羅盤村的風(fēng)波平息了,我會到龍先生府上造訪——不,是到莫高窟去,在現(xiàn)場跟龍先生研討。我一直覺得,只有龍先生才是我的知音,才能共商大計。”他說。
我不相信這句話,所謂“共商大計”,只不過是他認為我有利用的價值而已。
“好,那我們就在莫高窟見。”我輕輕點頭。
現(xiàn)在,我顧不上寶蟾,只求能安然退出巖畫谷,返回羅盤村。
既然大家都忽視了左豐收,我就必須回去,給所有人提個醒。
左豐收的存在極為可怕,當(dāng)那些遠古幻術(shù)發(fā)揮到極致時,恐怕半個敦煌城都要陷入惶惶不安之中。
我退到了巖畫谷的入口,警惕地左右顧盼,橫著穿過石隙。
剛剛忽視了寶玉、寶石的存在,現(xiàn)在,他們正斜躺在草叢里,另一邊躺的則是長槍女。
我喘了口氣,不顧寶玉、寶石兩兄弟,而是背起長槍女,快速原路返回。
走了半小時后,長槍女漸漸蘇醒,在我背上抽咽起來。
“已經(jīng)沒事了,回到石塔再說。放心,雪菩薩、大魔手都在那里,非常安全。”我低聲安慰她。
“我已經(jīng)變成一個廢物了……龍先生,我真的已經(jīng)變成廢物了,現(xiàn)在就是把槍塞在我手里,也沒有扣動扳機的勇氣了。”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我沒有追問原因,只是加快腳步。
離巖畫谷越遠,我就越安心。
“我經(jīng)歷了什么?我殺過的每一個人都來向我索命,都將在三生三世輪回里向我……索命,我只能做牛做馬、結(jié)草銜環(huán)來還贖自己的殺業(yè)。我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三世,全都是……”她說不下去,眼淚濡濕了我的肩頭。
“不要哭,一定是幻術(shù)。”我簡要地安慰她。
“是真的,是真的,從阿拉伯沙漠到外蒙古,從遠東到西歐,我真的沒想過,在我槍下做鬼的已經(jīng)有七百多人,包括各種膚色、各個國籍……伊拉克人、阿富汗人、印度人、埃及人、俄羅斯人……從現(xiàn)在起,我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畢生持誦經(jīng)書、吃齋念佛,贖自己的罪業(yè)……”長槍女說。
我無法繼續(xù)勸解,因為她已經(jīng)陷入了深深的自責(zé)與悲哀之中。
這一切當(dāng)然都是左豐收造成的,他用幻術(shù)營造了某種場景,激發(fā)了長槍女的懺悔之心。她是殺手,既然已經(jīng)沒有勇氣殺人,就真的變成廢物了。
翻過山梁,又走了一陣,總算遇見了羅盤村的接應(yīng)人馬。
我把長槍女交給他們,安排他們將人送回石塔去。
此刻,我心里充滿了各種困惑,必須一個人長時間獨行,在沒有任何外力打擾的情況下,深度思考,為自己答疑解惑。
我沒有向正北去,而是沿著一條小路走向東北,最后停在一座金色的沙丘頂上。
東面,月牙泉小鎮(zhèn)的尖塔屋頂清晰可見,游客們的歡笑聲也隨風(fēng)飄來。
游客們總是無憂無慮的,在廣闊無垠的大沙漠里,盡情釋放著自己的熱情。
“為什么我永遠不能像他們那樣,無牽無掛,縱情歡笑,放浪形骸,無拘無束?我內(nèi)心的負累、肩上的重擔(dān)什么時候才能徹底卸下?假如左豐收真的能帶給我一些跟身世有關(guān)的寶貴線索,我就可以對這一問題釋懷了嗎?”我捂著胸口,無聲地自問。
我到敦煌來是為了追根溯源,找到出生身世、反彈琵琶圖之間的某種聯(lián)系,以確認自己的真實身份。
我曾設(shè)想過,等到達成這個目標(biāo),就安然退隱江湖,不再拋頭露面,做讀書寫字、看花養(yǎng)鳥的太平隱士,徹底放棄從前的“港島銅鑼灣龍少”身份。
原本以為,那個目標(biāo)很遙遠,現(xiàn)在卻一夕之間,已經(jīng)無限接近目標(biāo)。
“左豐收可信嗎?如果我不揭破他的身份,他會不會趁勢反噬,將石塔內(nèi)的雪菩薩、大魔手一網(wǎng)打盡?就像寶玉說的,引爆*,將黃花會的高層炸成粉末?”我有些擔(dān)心。
一陣風(fēng)過,遠近上下的沙粒唰唰作響,正是外地游客最為追捧的“敦煌鳴沙”之聲。
我在沙堆上躺下,仰望藍天白云,困意漸漸襲來。
“不能睡在這里,不能睡在這里……”我腦子里雖然有這種意識,卻無法抵擋洶涌的困意,最終還是合上眼睡了過去。
這一覺,安然無夢,腦中一片空白,既沒有海市蜃樓一戰(zhàn)的困擾,也沒有黃花會、北方大帝、日本忍者糾纏戰(zhàn)斗慘烈之狀。
很久沒有這樣徹底沉睡過了,睡醒之后,仿佛回到了最純真的童年時代,心無旁騖,只是伴著陽光、雨露、鮮花自由成長。
夜不知什么時候來的,月牙泉小鎮(zhèn)那邊霓虹閃爍,映得半天皆是流光溢彩,連夜空中的云翳都被鑲上了一層彩色的花邊。
不知為什么,我的心變得異常空洞,仿佛想到了一切,又仿佛遺忘了一切,天地之間,既空無一物,又滿滿當(dāng)當(dāng)。
“這是敦煌,不是港島。”我低聲告訴自己。
曾經(jīng)在文華酒店的天臺,我醉臥花叢之中,仰望繁星閃爍,又俯瞰維多利亞港灣。那時,我少年得志,率領(lǐng)一幫兄弟笑傲銅鑼灣,“龍少”之名,響遍港澳臺,江湖朋友見了,無論老少,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一聲“龍少”。
霹靂堂上下,都知道雷動天欣賞我,甚至以為我將是雷動天之后的異姓掌門人,取代雷氏四代弟子中的雷紅軍、雷驍龍、雷俊、雷采、雷行、雷霆等人,力壓群雄,執(zhí)掌霹靂堂。
那時候,從不知愁,也不煩憂,只覺得未來一片光明,直通人生巔峰。
好像就是這樣的一個夜晚,我腦子里突然浮上來一個奇怪的念頭:“我是誰?我家在哪里?我的家人在哪里?”
十二歲之后,我就再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埋著頭向前沖,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戰(zhàn)斗,大開大合地開拓,成為雷動天手下第一悍將。我心里的溫情早就冰封,不再考慮那些費心勞神的問題。
當(dāng)我開始思考“我是誰”的問題時,也就是跟霹靂堂開疆拓土的江湖大業(yè)脫節(jié)之日。于是,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向雷動天交還了代表銅鑼灣堂主的銅牌,坦然離開,沒有半分留戀。
自此后,銅鑼灣少了一個“龍少”,只剩下當(dāng)年龍少率領(lǐng)七名兄弟血戰(zhàn)將軍澳墳場斬殺霹靂堂叛徒雷九圖的英雄傳說。北方敦煌則多了一個沉默寡言的畫匠,江湖風(fēng)波,再也與我無關(guān)。
“多好啊,那些年少歲月……”我不禁感慨萬分。
“夢幻空花,皆是林中霰;醉后高臺,總念相思結(jié)。”有人在我身邊低語。
我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是左豐收的聲音。
“不要擔(dān)心,我沒有惡意。”他悠然說。
“跟蹤到這里來,還說沒有惡意?”我淡然問。
午夜夢醒,我覺得頗有涼意,但強忍著系上胸前紐扣的想法,只是坦然躺著。不過,從左豐收那邊傳來一陣徹骨的寒意,激得我的兩臂上生出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元神蠱。”他只說了三個字。
“什么意思?”我問。
“我發(fā)現(xiàn)了你體內(nèi)的元神蠱——來自大魔手嗎?呵呵,你為黃花會竭盡全力地奔走,換來的只是背后暗算。我看不下去,才會趕上來提醒。”他說。
我沒有因他的一句話而引發(fā)憤怒,雪菩薩和大魔手要對我做什么,我都無法抵擋,畢竟石塔、羅盤村都是黃花會的核心地盤。
“大魔手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在苗疆臭名昭彰,最后被蠱苗三十六寨的長老聯(lián)手殺退,逃到美國去,依附在五角大樓門下,后來又成為51地區(qū)的特約專員,終于在黃花會上位,地位比雪菩薩還高。如今,蠱苗三十六寨日漸式微,再也無力追殺大魔手,只能任由她逍遙自在。她是個很可怕的人,野心極大,性情殘虐,任何落在她手里的仇家,都死得凄慘無比。龍先生,我一察覺她在你身上落了元神蠱,就知道我們是可以結(jié)為生死同盟的,必須聯(lián)手對付她,以求自保。”左豐收說。
我根本不為所動,雙手枕在腦后,抬頭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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