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元神蠱以及與左豐收的會面，在之前的記錄中，我故意隱藏了一些事，因為當(dāng)時我對這番變化毫無掌控能力，只能處于人云亦云、隨波逐流的狀態(tài)之中。究其實，還是左豐收設(shè)置的巖畫幻境對我的沖擊力太大，頭腦昏聵，無法清醒。

    如果雷動天那時在我身邊，一定會力勸我用藥物刺激來恢復(fù)清醒，那也是他常用的手段之一。

    雷動天給我的教育、幫助、影響太大，以至于每次遇到錯綜復(fù)雜的問題，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用他教給我的方法和思路來解決問題。

    我不吸煙，更不會濫服藥物，那是我一個做人做事的根本原則問題。

    幾百年來，中原江湖始終流傳著“蠱”的傳說，某些神醫(yī)也自稱可以“解蠱”。但是，死于“蠱”的江湖人物卻不計其數(shù)，其詭異、毒辣之處，超過了醫(yī)學(xué)上已知的任何一種絕癥。

    于是，當(dāng)寶月在酒店中控制住我體內(nèi)的元神蠱并在酒碗中向我展示的時候，我和左豐收之間，還進(jìn)行過這樣一場政治思想上的激辯、秘密資料上的交流，一直到長槍女帶人闖入為止——

    “這就是元神蠱。”寶月低聲說。

    酒碗之中，那蟲子拼命掙扎，要從寶月手指下逃脫開去。

    “好極了，多謝。”我淡淡地說。

    “我在蠱術(shù)上的修為雖然距離大魔手十萬八千里，但卻有把握消滅元神蠱，讓先生恢復(fù)健康。”寶月說。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我問。

    左豐收笑起來：“是啊，龍先生快人快語，總是這么善解人意。”

    “請講。”我說。

    “敦煌天機(jī)，深不可測。以我個人的腦力，專心對抗那些古代遺留下來的謎題，已經(jīng)是左支右絀，捉襟見肘。現(xiàn)在，又加上江湖幫會的暗流侵?jǐn)_，我已經(jīng)無法從容應(yīng)付。龍先生，我很欣賞你，也愿意與你共同分享未來的敦煌天機(jī)，這是一種莫大的緣分——”

    我點點頭，順著他的話鋒回應(yīng)：“也是我莫大的榮幸。”

    左豐收大笑：“不敢不敢，龍先生過謙了。談及榮幸，是我莫大的榮幸，而不是龍先生的。我雖然身在敦煌這種窮鄉(xiāng)僻壤之內(nèi)，但有賴于現(xiàn)代通訊工具的發(fā)達(dá)，仍然通過網(wǎng)絡(luò)了解了不少江湖大事。我知道，全港島都找不出第二個如龍先生這樣的青年才俊來了，尤其重要的是，龍先生慧根深藏，世人所見，只不過是冰山一角，就已經(jīng)驚為天人了。”

    我笑了笑，對他的贊譽(yù)并不回應(yīng)。

    港島是小江湖，中原是大江湖，而在此之上，還有全球大氣候，那才是四海翻騰、七洲震怒的真正江湖。在小江湖、大江湖稱雄稱霸，不過是鼠目寸光而已，算不上什么真英雄。

    由左豐收的話，我也想到了雷動天。

    他是一個具有遠(yuǎn)見卓識的人，不止一次向我說過，要成為大人物，必須放眼全球，著眼于全人類的生死疾苦，而不僅僅是關(guān)注于自身的榮辱得失。

    那時，霹靂堂已經(jīng)在港島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殺得那些老牌幫派瑟縮凋零、鎩羽臣服。

    他說，縱觀近代歷史，任何一派的大龍頭都不是凡俗之輩。國內(nèi)有大軍閥、大財閥、世襲貴胄、滿清遺老、綠林大豪，都是人、財、物堆積入云的望族之后，全都有爭霸江湖的絕對實力。國外，日本明治維新，法國革命，英倫、兩牙稱霸于海上，在全球沿海小國設(shè)置殖民地，美國則磨刀霍霍，借著兩度世界大戰(zhàn)中的勝負(fù)手，確立了第一超級大國的地位。至于前蘇，則借著十月革命的一聲炮響，熊臥北極，堅不可摧。最終，只有中華人民共和國獨占鰲頭，成了亞洲之主，而且向著中華民族偉大復(fù)興的光明目標(biāo)穩(wěn)步前進(jìn)。

    只有為天下人謀，才能受到天下人擁戴。

    妄圖踩著天下人上位，只會被掀翻在地，又踏上十三億只腳。

    對比雷動天與左豐收，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龍先生，元神蠱兇猛，不得不防啊？”寶月在我耳邊說。

    這是一個渾身自帶幽香的女孩子，長得漂亮，性情乖巧，每一句話送入我的耳中，都是那么熨帖。

    “左先生，是不是我不合作，寶月小姐就不會替我祛除元神蠱？”我問。

    左豐收一笑，干脆地回答：“對。天下英雄如果不能為我所用，那就——”

    我向左豐收拱手：“那樣，我們就沒必要談下去了。”

    左豐收點頭：“好啊，我就聽從龍先生的，不談事，只喝酒。寶蟾、寶月，你們都退下吧。”

    他一揮手，寶月便松了手，從我身邊退開。

    “是。”寶蟾謙卑地答應(yīng)一聲，與寶月一起出去。

    我能感覺到，掙脫束縛的蠱蟲陡然下沉，然后就泥牛入海一般，再也不見蹤跡。

    “沒有龍先生相助，探索11窟的行動勢必會緩慢許多，但我確信，假如有時間把莫高窟壁畫的首層全都揭去，一定有大的收獲。世界上如龍先生這樣不貪錢、不好色、不求名的男人，畢竟不是太多。”左豐收說。

    他話里有話，我不回應(yīng)，只是靜觀其變。

    “有幾個人對莫高窟的探索足夠深入，他們所用的透視儀器來自于光學(xué)工業(yè)最發(fā)達(dá)的德國，能夠清晰看到覆蓋物之下半米至一米范圍。也就是說，目前情況下，我能準(zhǔn)確探測到莫高窟壁畫下面有什么。揭掉首層、二層、三層之后，我還能繼續(xù)深入，就會看到一個嶄新的莫高窟了。”左豐收接著說。

    我相信他說的，德國是工業(yè)大國，昔日的“蔡司”鏡頭統(tǒng)治了光學(xué)行業(yè)數(shù)十年，至今仍然無法超越，連日本都甘拜下風(fēng)。

    世人對于莫高窟只是一個粗放的了解，對壁畫也僅僅處于參觀、欣賞的地步，從沒有人深入分析壁畫內(nèi)容，探究其內(nèi)在聯(lián)系。

    我不相信，壁畫的時間先后、方位分布是毫無章法的。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直接關(guān)系到后人對于莫高窟的研究方向是否正確。

    “唉。”我不由自主地發(fā)出一聲低嘆。

    莫高窟壁畫中隱藏的意義太廣袤了，以目前國家投入的研究經(jīng)費計算，再有一百年，恐怕也只是管中窺豹、瞎子摸象一般。

    之前在莫高窟繪畫，也曾聽幾位消息靈通人士聊過，現(xiàn)在每年劃撥給莫高窟的維護(hù)費用不到千萬人民幣，實在連杯水車薪都算不上。

    要知道，莫高窟處于戈壁中央，氣候條件異常惡劣。夏天干熱高溫，冬天朔風(fēng)如刀，世界各地來的游客絡(luò)繹不絕，呼出的二氧化碳對壁畫色澤的破壞也是相當(dāng)致命的。每年如果沒有半個億以上的投入，極難對抗莫高窟的自然磨蝕，就更不要說是系統(tǒng)深入地對其進(jìn)行研究了。

    “龍先生為何嘆氣？是因為莫高窟明珠暗投嗎？”左豐收笑了。

    我嚴(yán)肅地回應(yīng)：“左先生，作為一個中國人，我一直尊崇一句民間俗諺——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上個世紀(jì)的百年之中，無數(shù)海外華人放棄所在國家的優(yōu)厚物質(zhì)條件，慨然歸國，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崛起興盛而殫精竭慮，直至在工作崗位上鞠躬盡瘁。如果我有幸加入那樣一支隊伍，一定會像先輩們那樣，奮勇前進(jìn)，絕不退縮，為了中華民族的光明未來而竭盡所能。”

    “呵呵，呵呵。”左豐收訕笑，無法接話。

    每個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每個國民都愛自己的祖國，這是最自然的天性，無需引導(dǎo)闡述，就會自覺做到。

    我從不敢自詡“已經(jīng)為國家做了許多”，也不會像那些沽名釣譽(yù)之輩，每次捐款捐物，都大張旗鼓地連搞上幾個捐贈儀式，在聞風(fēng)而來的各種媒體前面張牙舞爪地作秀不止，把自己裝扮成“資深愛國者”。

    國內(nèi)幾次天災(zāi)，我在霹靂堂的集體捐款之外，也以匿名形式，向災(zāi)區(qū)政府自救賬號上匯款，每次不低于一百萬。

    我愛中國，此情深藏心中，是永生不滅的熾熱火焰。這顆永遠(yuǎn)真摯的赤子之心，天地共鑒，日月可證。

    “龍先生，我們只是私聊聚會，不必涉及國家大事。”左豐收笑起來。

    “敦煌天機(jī)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不屬于古代歷史，也不屬于任何江湖派系。”我說。

    “呵呵，呵呵呵呵。”左豐收搖頭，臉上的表情大有不屑之意。

    話不投機(jī)，這酒席也就變了味道。不過，左豐收很執(zhí)著，很快就找到了新的話題。

    “龍先生，除了愛國報國，我知道你還被一件事困擾著。如果我說，以那件事的秘密來交換，我們是不是還有深度合作的可能？”他意味深長地問。

    不等我回答，他又察言觀色，生怕我拒絕，快速接下去：“龍先生不必急著回答，因為我們的合作方式有無數(shù)種。即使龍先生不愿加入我的團(tuán)隊，也可以以顧問形式，對我的研究提供一些遠(yuǎn)程的啟發(fā)。當(dāng)然，一切都基于龍先生樂意的前提之下。現(xiàn)在，我就會把已知的資料提供給龍先生，看看當(dāng)年的11窟里發(fā)生了什么。”

    我稍一猶豫，他便向外面叫：“寶月，給龍先生播放資料。”

    房間的右側(cè)屋頂上傳來軋軋之聲，一幅銀色的幕布緩緩垂落下來，伸展至一百寸左右，無聲地停住。隨即，房間左側(cè)的投影機(jī)射出一道白光，落在幕布上。

    “1986年1月日，地點，莫高窟11窟，第五十二次探訪研究。”畫面一出現(xiàn)，有個男人嘶啞的聲音便響起來。

    畫面中，正是略顯昏暗的11窟。

    這種先報出時間和地點的語音記錄形式，是考古學(xué)者最常用的。

    “我始終相信，莫高窟里的每一寸壁畫都是多層結(jié)構(gòu)，而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必有深意。一定有某種特殊的理由，后來者才一遍又一遍用新鮮的草泥將原先的壁畫遮蓋，兩層之間，又刷了某種配料不明的油脂，確保新泥不會破壞舊畫。這種理由，不可能是因為無處作畫。莫高窟外面，可以開鑿洞穴的地方很多，就算退一萬步說，鳴沙山無處選址鑿穴，附近的三危山上，大片山崖可供選擇。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古人一定要在莫高窟的位置鑿穴，還要多層作畫，將從前那些極度精美、含義深刻的古老壁畫遮蓋起來？難道是像那些歐洲名畫一樣，數(shù)層遮蓋，只是為了隱藏某種奇特的免遭迫害的宗教意義嗎？”那男人的聲音困惑地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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