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情況下,左豐收知道我在這里,只要在隔壁叫一聲,我就會走進去,不用浪費任何力氣。可是,他沒有那樣做,而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站在門框里,堵住了門口,表情嚴肅,直盯著我。
我向前走了兩步,等他開口。
“龍先生,大將軍是我最仰慕的人,從前是,現在更是。黃花會中,驚才絕艷、出類拔萃的女子很多,但我心里眼里只有她。人生難得相知心,有一知己足矣。如果我有這種榮幸,愿意與她共度一生。”左豐收說。
我無法找出恰當的言辭來回應,只好無聲地抱拳拱手,表示祝賀。
“你是第一個知道我們之間感情的人,我萬分希望得到的是最真誠的祝福。當然,龍先生是一位良善君子,我的這一小小要求,還是有希望得到滿足的,對吧?”左豐收接著說。
他的臉凝重得如一塊鐵板,但說的話卻很輕松。當下,他背對隔壁房間,只給大將軍一個背影,后者是看不到他言行不一這種怪異情形的。
“是,沒錯。”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跟上左豐收的說法,“世間所有真情,無論發生在東方西方、南方北方,都分外值得珍惜,值得朋友們熱情祝賀。”
“龍先生,請進來吧。”大將軍在隔壁叫。
左豐收笑了笑:“好了,請進來祝福我們吧。”
本來,他的表情死板冷硬、陰沉抑郁,總算還能讓人看得下去。當他牽動嘴角眉梢微笑時,表情卻變得無比詭譎,如同前幾年美國連環兇殺案中重點報道過的“得克薩斯州殺人小丑”一樣。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心情也沉重到了極點。
左豐收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披著人皮的蟲蠆。大將軍如果跟他在一起,最后難免變成蟲口之餐。
“龍先生?”大將軍在隔壁催促。
左豐收慢慢地后退一步,側了側身子,讓開一條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緩步向前,也稍稍側身,盡量遠離左豐收。
這些平房大小相同,窗戶、內門的位置也一模一樣。
現在,地上倒著五個人,傷口全在喉嚨上。從五個人倒地后傷口鮮血噴濺的范圍,可以推斷出,殺人者是用極細小、極鋒利的指尖刀、戒環刀甚至是小偷常用的口中刀片出手,極盡“穩、準、狠”之能事,在五人喉管上切開了足夠泄氣、足夠致命的傷口,猶如庖丁解牛一般。
左豐收之前派出的兩輛吉普車共載八人,五人倒在地上,另外三人則倒在窗邊的墻角。
三人的創口如出一轍,也在喉間要害。不過,他們之所以倒在墻角,只是因為槍手將他們拖過去,作為掩蔽沙袋使用。
現在,長槍、*、短槍的三個槍口正從三具尸體的腋下向外探出,分別瞄準了窗戶和左右兩扇內門。
如果左豐收不是采用了“穿墻而過”的玄奇方式闖入,那么一定會引發一場槍戰。
躲在三具尸體后面的人并不是大將軍,而是另外一個我認識的人——玉狐禪。
從左豐收、大將軍剛剛的對話可知,大將軍被雪菩薩易容為日本皇室公主玉狐禪,其目的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這正是黃花會“換頭行動”的本質,換的是“人頭”,更是“政權之頭”。
雪菩薩的易容術果然厲害,我眼中所見的,從五官到形貌,從頭發到眼神,是真真正正的皇室公主玉狐禪。
“龍先生。”一開口,“玉狐禪”就變成了“大將軍”。
我不禁苦笑起來,搓著雙手,不知該怎么回應。
“龍先生,在這種情形下見面,實在慚愧。不過,天意要我們在這里再見,恐怕正是因為龍先生是難得一見的正人君子,由你作證,日后傳出去,一切都足以令人信服。”大將軍說。
雪菩薩的易容術神乎其技,而大將軍的冷靜淡定、處變不驚,也足以說明,她是能夠擔當起“換頭行動”這種天大的責任的。
我能想到,一旦大將軍以“皇室公主玉狐禪”的身份歸國,就等于是一次危機四伏的“新生”,一旦遭到懷疑,“被處死”是最便宜、最美好的結局,以日本人的變態刑訊手法,“生不如死”才是她不得不面對的。
“換頭行動”是黃花會上層人物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才想出來的超級計劃,為了執行行動,下面的人不知要付出多大的犧牲、冒多大的風險。
正因如此,大將軍的膽色才令我欽佩。
古往今來,中華民族的歷朝歷代出現過很多名垂千古的女英雄,秉持著“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古訓,前仆后繼,奔赴戰場,為了國家和民族出生入死。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我張口,無法說更多,而是用《木蘭辭》里的兩句詩來表達此刻的心情。
大將軍笑了:“同樣是江湖人,龍先生滿腹經綸,出口成章,是我們這些美國長大的黃種人皮膚、白種人思想的‘香蕉人’無法相比的。”
“大將軍過謙了,你所做的,才是……石破天驚的大事,巾幗不讓須眉,佩服,佩服。”我誠懇地說。
大將軍搖頭:“真是不值得、當不起龍先生的稱贊,起初我參與‘換頭行動’,是因為胸膛里這顆拳拳報國之心——我報的是中國、中華民族共同的祖國。這計劃的初衷,也正是為了我中華民族永遠屹立于世界強國之林。不知怎的,后來就變了味,成了一些大人物追求極致野心的工具。我察覺這一點的時候,已經無法回頭。幸好,你們來了,你、來、了。”
大將軍的措辭非常奇怪,尤其是最后“你來了”三個字,一字一頓,異于常態。
我望著她的眼睛,希望從她的眼神中得到一些提示。
可怕的是,當她在易容術的強大魔力之下變為“日本皇室公主玉狐禪”時,眼神也發生了本質性的變化。
換句話說,我不可能從“玉狐禪”的眼睛里看到“大將軍”的獨特心思。
“是啊,是啊。”左豐收插言,“我們來了,這計劃就必須扭轉過來了。**八荒,開天辟地,宇宙縱橫,自今日始,哈哈哈哈……”
我不敢茍同左豐收的話,因為無窮無盡的歷史實例說明,所有妄圖“唯我獨尊”的野心家都在志得意滿、驕橫瘋狂之時從高山急墜,變成了史學家筆下的笑談。
世事輪回,無人能逃。
我雖然不知道左豐收的圖謀終點在哪里,但卻深知,沒有任何一個智者能逃避得了歷史的怪圈,兜兜轉轉,最后還要回到天下正道上來。
所謂“正道”,就是“善者上、惡者下;正義永存,邪魔伏誅。”
“如何扭轉?”大將軍問。
“黃花會已經倒了,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再為任何野心家服務,而是為自己打算。一切播種收割,全都是我們的糧倉谷粟。從前,我們是打工者,現在,我們是自己的主人,是資本家……”左豐收回答。
這的確是一種巨大的變化,哲學家說,私有制、私心推動了社會的發展變革。很明顯,當左豐收、大將軍開始為自己打算時,才會精確地考量任何一次行動的投入產出比,計算出最恰當的行動步驟,該進進,該退退,決不再聽命于他人的遙控指揮。
就拿眼前的“換頭行動”來說,一旦成功,番邦小國就會成為左豐收、大將軍的殖民地,其政治經濟通通掌握在他們兩人的手中。類似的小國積累多了,自然可以像前蘇聯或者歐盟、北約、南聯盟一樣,在世界范圍內建立起自己的集權聯邦。
那種圖謀,才是具有遠見卓識的風云人物最終要走的路。
“很好,很好。”大將軍點頭。
我注意到,大將軍一直都沒有推開身邊的尸體,也沒有放下武器槍械,而是窩在墻角一動不動,始終保持著警戒姿勢。
如果她真的把左豐收當成自己人,就不該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這副模樣了。
“我們就要成功了,走,我帶你去看‘煉蠱師之矛’怎樣打開進入‘金山銀海翡翠宮’的秘密門戶——”左豐收向前走,緩緩地伸手,要把大將軍從死人堆里拉出來。
旁觀者清,我是旁觀者,也的確是看到了一些當事者不太注意的事。
我明顯感覺到,大將軍的情緒非常復雜。
“她究竟想干什么?她忠于黃花會嗎?如果忠于,一定會反殺左豐收,替黃花會清除叛徒。反之,如果她不忠于黃花會,又怎么會聽從上級安排易容執行‘換頭行動’?黃花會倒了,她會仿照左豐收那樣自立門戶、占山為王嗎?或者,繼續執行‘換頭行動’,頂著一個輝煌光彩的新身份,去過另一種生活?”我想了很多,也為大將軍找到了很多種終點不同的去路。
可惜的是,我不是大將軍,不是玉狐禪,也不是雪菩薩或者大魔手,不知道黃花會的部眾對于組織到底持有什么樣的態度,會不會上演一場“樹倒猢猻散”的鬧劇。
“好。”大將軍點點頭。
一個人只有兩只手,她同時操控三種槍械已經是戰斗極限,現在,如果她與左豐收牽手,就只能放棄至少一把槍或者兩把槍。
如果是我,這種情況下,我首先會放棄長槍,依次是*。
短兵相接、室內互搏時,短槍才最稱手,一匣子彈,足以神擋殺神、佛擋*。
果然,大將軍伸出右手,任由左豐收握住,而她的左手,卻是留在短槍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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