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展到最后,會議室內仍然空無一人,但現在的“空”卻與我剛剛進來時完全不同。
在我眼中,空蕩蕩的會議室中充滿了被八惡人格殺的二戰日寇靈魂。那些將軍也好、司令也罷,最終不過是滿地殘肢、遍地尸骸,永遠地將性命留在了敦煌,與所有尋寶者的命運沒什么區別。
我拖開椅子,在主位上坐下來,面對這條長桌。
時間真是世間最偉大的力量,時隔八十年,湮滅一切,只剩桌椅。
基地內部,以幾個人、幾十個人的死作為二戰的終結,而在廣大的亞洲乃至全球,卻是幾百萬人的死,方能換來和平。
“我知道你們都在,八惡人。”我低聲說。
影子緩緩列隊,站在我的對面。
“時間過了這么久,你們存在于此的使命究竟是什么?這座基地終會毀滅,你們要做的事,還沒有做完嗎?”我問。
既然他們受命于天皇之上的“超級領袖”,那么時至今日,連坐在天皇位子上的人都換了幾輪了,那“超級領袖”是不是也換過了?八惡人要效忠的,還是同一個人嗎?
甚而至于說,在當今的日本國內,政治權力全都掌握在執政黨首相的手中,皇室已經退居幕后,只有名號而沒有執政權力。這樣的情形與八十年前相比,早就面目全非了。
“按下你左手邊的綠色按鈕。”那個干澀的聲音說。
我低下頭,在椅子的左邊扶手側面,果然看到了一個方形的綠色按鈕。
“有些事,解釋給你聽。”那干澀聲音又說。
我緊盯著長桌對面的影子,左手緩緩垂下,摸索到那綠色按鈕,緩緩按下。
嘩的一聲,長桌的桌面左右分開,露出了中央的一塊綠色沙盤來。
沙盤長約兩米半,寬約一米,形狀極為狹長。
“是莫高窟沙盤。”我一眼就看清了。
沙盤底色并非普通的綠色,而是一種淡藍色。
我不禁皺眉,在地圖學中,綠色代表土地而藍色代表海洋,這種淡藍色則一般用來代表河流。
莫高窟附近全是沙漠,僅有的水源不過是月牙泉,并且這水源正在歷年減少,不可能出現覆蓋全境的盛況。
看沙盤上的圖示,從出敦煌城開始,莫高窟、三危山、月牙泉、月牙泉小鎮、羅盤村、基地等全都漂在河中。
“中國人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在敦煌,水是一切生命之源,城市和人類,也都因水源而存在。失去水源,綠洲馬上就會變成荒漠。”那干澀的聲音說。
我輕輕點頭,水源對于敦煌乃至中國西部的意義無比重大,這是人盡皆知的真理。
“我們發現了水源,就在莫高窟下面。‘超級領袖’說,真正的秘密來自水中,而不是陸地。所有人在陸地上找尋,是永遠不可能有結果的。很多人把所謂的‘藏經洞’當成寶藏,實際沒有任何意義,只有去水中,才是唯一正道。”那干澀聲音接著說。
“你們找到了水源,后來呢?僅僅是止步于水源嗎?”我追問。
世界上那么多探險家之所以劍指敦煌,就是因為“敦煌天機”的存在。除了天機,其它任何東西都引不起探險家的興趣。
“地球上最重要的資源也是水,如果能夠占據永久水源,那就具備了成為世界之主的資本。所以,不要輕視我們的發現,它給大和民族帶來的改變無窮深遠,日本富士山的火山噴發都無法與之相比。”那干澀聲音說。
我敏銳地聯想到,“永久水源”即是中國古人說的“北海海眼”。
地球上的海洋面積雖大,但那都是咸水,而人類和動物需要的則是淡水。雖然科學家在經年累月的研究中,發明出無數種“海水淡化”的方式方法,但都需要動力機械才能完成。那樣的話,永遠都不可能達到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地步。
按照古籍中對于“北海海眼”的描述,那是一個淡水之源,即使地球表面的河流全部干涸,海眼中仍然源源不絕地涌出淡水。
對“海眼”資料有研究的朋友也許立刻就能想到,傳說中的“地球第二種人、地球內部世界”就是跟“海眼”密切相關的,而那個世界之所以存在、那種人之所以能夠在地球內部生存,就是因為他們擁有了“海眼”。
“那永久水源不可能在敦煌,只會在地球的南北兩極。”我立刻回應。
根據美國地外空間站對地球進行的反向全息掃描結果顯示,地球南北兩極存在巨大的地下空洞,完全有可能存在未發現的生命族群。
至于敦煌,除了莫高窟壁畫,再沒有什么線索是能跟古代、高科技、異族生命、未知物種等等聯系在一起的。
“我們只是說發現了永久水源,這就證明,‘超級領袖’說的三件事都是完全正確的。我們大和民族只有全部擁戴他,無條件信任他,才能得解放,得永生。”那干澀聲音說。
我再次俯視沙盤,腦子里盡量將莫高窟四周想象成一條波平如鏡的長河。
古籍中有“滄海桑田、千年易變”的記載,如果說,敦煌在幾萬年以前是河、湖、海洋,那是完全有可能的,因為就連喜馬拉雅山脈在幾萬年前都曾淹沒于海水之下,最后經地球“造山運動”而不斷崛起,成就了地球的第三極——珠穆朗瑪峰。可是,現在八惡人是在八十年前找到了永久水源,而八十年的歷史并不太長,至今都能在敦煌的地方志中找到許多準確的天氣、地貌、水文、災禍記載。
事實表明,八十年前的敦煌地貌與現在相差無幾,只不過月牙泉的表面積應該是現在的十倍左右,其深度則至少是現在的三倍,真正“形如月牙、碧波蕩漾”。
“從前,很多人也不相信‘超級領袖’的話,但他只說了三個預言,而這三個預言都實現了。”那聲音說。
我從他話中找到了破綻,馬上追問:“你剛剛說,‘永久水源’是‘超級領袖’說的第三件事,那么前兩個預言又是什么?”
“永久水源”是關系到地球人命途未來的大事,那么,“超級領袖”說的前兩件事也一定不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第一件,面向正西,跨海登陸,橫掃亞洲北方,在最大陸地上,建造一個國內之國。止步于此,屯兵建國,大吉;長驅南下,海上逐鹿,海空先敗,陸路無歸,大兇。”那聲音回答。
這段話幾乎已經將日本在亞洲的崛起、興盛、失敗、崩潰完全總結清楚。
自中日甲午海戰起,日本一步步攀高,直到偷襲珍珠港之后,突然全面崩盤,一敗涂地。
如果那位“超級領袖”真的存在,則這個預言真的對中日兩國的政府、人民有著巨大的諷刺意義。
也就是說,中日戰爭的命運并不掌握在軍隊和人民手中,而是被刻在人類命運的巨大星盤上。
時間到了,勝敗結局就會出現,無關乎誰強誰弱。
“第二件呢?”我又問。
“在北方極寒之地,侵略軍不顧天非時、地不利、人不和,只顧孤軍深入,妄圖在一個閃電劃過的瞬間,就消滅一個古老北方大國。力氣用盡,難以為繼,終于在大兇之地,全軍覆沒。由此引發巨大潰敗,領袖逃遁于火中,重生于雪下,最終結局,三千年后見分曉。”那聲音回答。
“這是二戰中德軍的歷史,都是已經發生的事,歷史學家、軍史學家都總結過、論述過,為此撰寫的著作汗牛充棟——”我本想反駁那聲音,但說到一半,突然停止。
對于現代人來說,二戰當然是歷史,是發生在八十年前的黑白故事。后人述說那段歷史,因為有很多史料在手,自然可以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可是,我面對的“八惡人”卻不是現代人,是生活在二戰年代的戰爭參與者。
他們沒有史料,也不知過去未來,只是聽從了“超級領袖”的召喚,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使命。
“好,我相信你了。”我放棄了一切反駁,點頭承認對方言之有理。
“多謝你,八十年了,你是第一個相信我們的人。”那聲音說。
我揮揮手:“既然大家都彼此信任了,接下來,直奔主題吧。”
“請按右側的白色按鈕。”那聲音說。
我在右邊扶手的側面找到了白色按鈕,立刻按下。
那沙盤的底色立刻換成了土黃色,證明莫高窟四周已經變成了荒漠。
“我們在竭盡全力保護永久水源,等待‘超級領袖’到來。可是,你看到了,隔了這么久,我們都沒等到他的消息。我們每天都發出訊號,卻從未得到他的回應。你能幫我們做的,就是趕緊聯絡他,請他到敦煌來。”那聲音說。
我不知該如何回應,因為按照“八惡人”所說,那位“超級領袖”有著卓越的預言能力,連二戰結果都能一目了然,又怎么會不知道“八惡人”目前所處的困境?
“八惡人”都聯系不上他,我又怎敢保證一定能聯系上?
再者,對于中國人而言,無論是八十年前還是現在,日寇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我盲目幫助“八惡人”,如果結果變成了引狼入室,那我豈非將成為最大的中華民族的罪人?
“那……你說的‘超級領袖’在哪里?如何才能聯絡到他?”我問。
“他在日本京都,八尺郡,橘草鎮北,大鷹目寺后的古籍圖書館里。”那聲音說。
“我該怎樣告訴他?我是說,如果我能到那里找到他的話,該告訴他什么?”我問。
京都是個古老的日本城市,很多地名百年不變,居民也是極少外遷、內遷,所以,只要有明確的地名,應該很容易找到。
于我而言,就算不為了替“八惡人”尋找“超級領袖”,也必須記住這條線索,至少匿名上報國家有關部門,提防“超級領袖”帶來的巨大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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