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霧森林的最外圍。</p>
倏忽破空聲音——</p>
數十道黑煙筆直隨箭鏃一同升上高空！</p>
劃破北原雪地的蒼穹，讓方圓數十里的森羅道探子，全都可以看見。</p>
這道命令的意思很簡單。</p>
只有兩個字。</p>
集合。</p>
向著這片區域靠攏。</p>
零零散散的森羅道小組人馬，此刻全部抬起頭來，若有所思望向那十數道黑煙。</p>
他們明白，圍剿唐門的任務，此刻已經到了收官階段。</p>
而這個信號發出，說明唐門最后的余孽，應該就在信號所在之地了。</p>
所以越來越多的黑袍向著那片區域靠攏。</p>
越來越多，只會更多。</p>
而信號所在之地，不遺余力調動森羅道剩余人馬，去圍剿的所謂唐門余孽，其實......就只有兩個人。</p>
只有兩個人而已。</p>
......</p>
......</p>
北原的天是黑色的，雪是白色的，大火是紅色的。</p>
然而在易瀟眼里，這一切都沒有顏色。</p>
因為森羅道中人的衣袍也是黑色的，骨頭也是白色的。</p>
他們的血也是紅色的。</p>
在他眼中，這些與北原的天，雪，大火，并無兩樣。</p>
諸多顏色，駁雜混合。</p>
背著蕭布衣的易瀟眼中一片冷冽。</p>
小金剛體魄加持，刀杖弓箭鉾斧盡皆無法傷身。</p>
易瀟的白蛟繩要護住蕭布衣，不能幻化出攻擊形態，唯一的攻擊手段，就只有憑借自身的體魄去硬撼。</p>
殺出一條血路。</p>
“右側再殺七個人，就可以沖出腹部。”</p>
小殿下的雙手探出，極快頻率的點在身側那個九品劍子的劍尖之上，一路前滑。</p>
親自督陣的那名九品劍子一劍遞入易瀟胸膛。</p>
同時小殿下欺身而入，雙手奪柄，錯位。</p>
被封為森羅道督陣大人的那個劍子面無表情后掠，棄劍，身后頓時沖上了兩個森羅道探子。</p>
成功奪劍的易瀟雙手倒持柄，保持著劍尖對準自己胸膛的動作，微微側腰扭胯，剎那轉身，身形極低幾乎貼近地面。</p>
那柄劍在一剎那擦過自己腰側，在極低的地面劃出一連串叮當作響的火花。</p>
拖劍如拖刀。</p>
接著抽劍如抽刀！</p>
劍六式——如火式！</p>
遠方策馬督戰，以森羅道人海淹沒易瀟，自身卻在不斷休養的黑袍小侯爺，瞥見這一幕，瞳孔微縮。</p>
劍勢燃起漆黑元力。</p>
活生生劈開一條通道。</p>
絕處逢生。</p>
段無胤面無表情繞過人群，望向那個背負一人正在浴血而戰的黑袍男子。</p>
層層疊疊的森羅道人馬將他圍住。</p>
唯一的一次突圍機會，在剛剛借勢沖出雪霧森林時候已經失敗。</p>
段無胤輕聲喃喃道：“你盡管殺，有本事把這些人都殺了，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本事把整個北魏的森羅道全都殺光？”</p>
吞噬相輕微開闔。</p>
吃了兩次虧的段無胤打定主意隔岸觀火。</p>
他開始觀察易瀟的劍術，劍勢，劍意。</p>
越看越心悸，越看越沉默。</p>
段無胤記得，易瀟與自己上次見面之時，尚不能算是高手之流，頂多算是初步踏上修行路的新人。</p>
有那位紅衣兒珠玉在前，一路上再有蘇大丹圣和白袍老狐貍拋磚引玉，為他開路，的確算是得天獨厚的大運。</p>
被接去圣島修行之后，兩道天相，開始真正的在他身上煥發光彩。</p>
相當駁雜的劍術劍法，融會齊梁書庫，在他手上被完美銜接融合，羚羊掛角一般不露痕跡。</p>
段無胤隱約只能看懂一般。</p>
被翻來覆去用的最多的，還是最基礎的劍六式。</p>
黑袍小侯爺有些想不明白，為什么被圍在森羅道腹部的齊梁小殿下，在這種危急關頭，依舊拿最基礎的劍招去御敵殺人。</p>
段無胤身邊悄無聲息來了一人。</p>
他端坐在馬背之上，平靜對黑袍小侯爺說道：“因為最簡單的劍招，往往最有效。”</p>
......</p>
......</p>
最簡單的劍招，往往最有效。</p>
這句話，是紅衣兒告訴易瀟的。</p>
小殿下抿住嘴唇，面色微白。</p>
悟蓮瞳已經望不到真正的出路了。</p>
易瀟不得不承認，他小覷了森羅道圍陣的速度，自己之前計算過的路線，被極快的填補，極快的封鎖。</p>
小殿下已經開始猜測，森羅道督陣之中，簾后坐著一位相當了得的軍師。</p>
就像是有人刻意露出了破綻，引誘自己踏出那一步。</p>
踏出通向正確的那一步，最終卻步入了算計之中。</p>
殺敵越多，越入腹部，越難逃脫。</p>
一個囚牢張開了口，自己謹慎再三，卻依舊踏了進去。</p>
這樣的手法，與圍剿唐門何其相似？</p>
張開北原的口，讓唐門踏進去，再也不能逃脫。</p>
蕭布衣在易瀟背后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p>
二殿下微微咳嗽說道：“把你引到這一步的那個人，現在肯定就在督陣列中。”</p>
“圍剿唐門的最高領袖是玄上宇，他從來不出面，事無巨細，幾乎都交給了他人，我一直懷疑布下北原這個局的，另有他人。”蕭布衣低聲說道：“剛剛那道術法消耗有些大，大概還有十息，我就可以恢復。”</p>
易瀟一直在仔細聆聽背后蕭布衣的聲音。</p>
“那個人知道你有株蓮相。”蕭布衣輕聲喃喃說道：“他知道你一定會拿株蓮相去計算，所以設下了這些圈套。”</p>
“所以......從現在起，你盡管閉上眼睛，一切全都聽我的！”</p>
易瀟面無表情，手中劍斷，從身后蕭布衣刀鞘之中抽出粗刀，一刀砍斷面前一條黑袍手臂，奪下一柄長劍，下一剎重新將粗刀塞回刀鞘。</p>
小殿下深吸一口氣。</p>
重新閉上雙眼。</p>
眼瞳之中的金燦顏色緩緩褪去。</p>
恢復了平靜的黑色。</p>
背后齊梁二殿下的目光細微掃過，瞥了一眼。</p>
密密麻麻的黑袍。</p>
隔得再遠一些，是并肩而立的幾位督陣大人。</p>
他們輪轉出手，給自己這邊施加壓力，卻有幾人一直沒有出手。</p>
其中有一位相當眼熟，蕭布衣認出乃是黑袍段無胤。</p>
蕭布衣喃喃道：“那人就藏在段無胤身邊的那幾個黑袍之中。”</p>
......</p>
......</p>
“圍剿唐門，不僅僅是北魏的事兒。鐘家自然也該盡一些力。”</p>
段無胤身邊的男人面容隱于黑袍之下。</p>
那道聲音似笑非笑：“我姓鐘，家里老二。”</p>
鐘二。</p>
黑袍小侯爺聽過這個名字。</p>
北魏圍剿唐門，紫袍大國師名義上負責，其實是做了甩手掌柜，邀北關一役之后，被封了督陣大人稱號的年輕人物，幾乎全權接手了這個任務。</p>
玄上宇親自提名，負責布局的幾個智謀性人物，其中就有這位鐘家小二爺。</p>
鐘二的聲音飄在段無胤耳邊輕聲道：“他們現在已經陷入絕境了。”</p>
段無胤瞇起眼。</p>
的確。</p>
身為局外人，自己看得很清楚。</p>
段無胤不明白，為什么易瀟要一直向著森羅道腹地進攻，這樣只會越殺越多，越殺越乏，最終致自己于死地。</p>
他一開始只當易瀟是準備一力降十會，真正殺出一條血路。</p>
可他看到易瀟也開始受傷，小金剛體魄也開始搖晃的時候，他就明白了。</p>
“人總是會相信自己的眼睛。”鐘二輕聲喃喃道：“可是親眼所見，卻未必是真實的。”</p>
“眼睛會欺騙你。”</p>
“耳朵也會欺騙你。”</p>
“你所有的感覺，所有的念頭，全都會欺騙你。”</p>
鐘家小二爺端坐在馬上，柔聲笑道：“只要你在思考之中落入了下乘，再怎么做，都是錯的。看到的聽到的，全都是我想要的。”</p>
段無胤默默看了一眼這個籠罩在黑袍之下格外.陰森的男人。</p>
鐘二陰柔說道：“他只要繼續使用株蓮相，他就會死在這里。”</p>
段無胤忍不住說道：“他背后還有一個人。”</p>
鐘家小二爺笑了笑，“我當然知道他背后還有一個人。”</p>
“局內人不知身陷局中，局外人看得一清二楚。”鐘二笑瞇瞇道：“蕭布衣現在已經在找我了，只要找到我，殺掉我，他們就可以脫陣。”</p>
段無胤沉默以對。</p>
鐘二輕輕拍了拍胯下黑馬的頭顱，柔聲道：“他們在猜我在想什么，我也在猜他們在想什么。”</p>
這個男人隔著黑袍肆無忌憚笑了起來。</p>
“如果他們猜錯了，就只有死路一條。”</p>
......</p>
......</p>
易瀟合上了悟蓮瞳。</p>
蕭布衣平靜說道：“我們身陷腹陣，別急著突圍，對面填補速度很快，這樣我們沖不出去。”</p>
易瀟開始以劍六式之中的如山式防御。</p>
已經恢復力量的蕭布衣瞇起眼開始觀察。</p>
要找出督陣之中的那個智囊。</p>
找到他。</p>
殺掉他。</p>
森羅道的陣型沒有那個人指揮，很快就會出現漏洞。</p>
那個人在哪里？</p>
那個人在哪里！</p>
蕭布衣目光來回穿梭。</p>
他正好瞥見了段無胤身邊那個笑意張狂的黑袍男人。</p>
目光僅僅是一掃而過，蕭布衣極好的隱藏了這道目光。</p>
他在易瀟背后，盡可能俯低身子。</p>
機會只有一次。</p>
如果錯過了，就再無翻身之地。</p>
齊梁二殿下語調平靜，壓低嗓子，聲音極輕極輕。</p>
“奪一把弩。”</p>
“我找到那個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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