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脊大雪山老林之中。</p>
雪氣亂顫。</p>
森羅道的人馬已經(jīng)快要追了上來。</p>
小殿下已經(jīng)來不及去聽鐘二將這件事情解釋清楚,慌忙說道:“快把解藥給我。”</p>
“慌什么?”鐘二笑瞇瞇說道:“那是假毒。我把弩箭涂黑了。”</p>
易瀟微微一怔。</p>
怪不得......那么多解毒的九品丹藥,居然對蕭布衣都無效!</p>
原來箭鏃根本沒有毒,這個笑瞇瞇的男人,居然把十字/弩箭都浸在墨池里涂黑,究竟什么樣腹黑的一個人,才能想出這樣的損招?</p>
鐘二笑意不減:“想逃命,就只能吃點苦頭。”</p>
斯文敗類!</p>
易瀟有些氣急敗壞,恨不得一掌拍死這個無良男人。</p>
鐘家小二爺突然板起臉,認(rèn)真說道:“為了掩護(hù)你,我這次可是豁出去了。”</p>
他喃喃說道:“一元三年壽,加上這具,一口氣折了三具,這可將近是十年壽啊。”</p>
他陡然反拔腰間長劍,劍光一閃而過,這個男人反手將劍柄遞入易瀟手中,一切動作行云流云,向著自己直刺而去。</p>
沒有絲毫猶豫。</p>
刺入胸膛。</p>
接著自上而下劃過。</p>
劃開一條奇長的口子。</p>
一道鮮血沒有保留地噴薄而出——</p>
易瀟愕然看著這個跌身后退的男人,以唇形說了一個字。</p>
“南。”</p>
鐘二噴出一口鮮血,面色蒼白重重跌倒在地。</p>
那柄劍刺得委實太過拼命,直接刺破心臟,一道血線彪射而出。</p>
鐘二肯定不是本尊赴會,因為這一劍下去,已經(jīng)沒得活了。</p>
易瀟來不及多想,肚子原本對鐘二的一股子怨氣,伴隨這一劍,全都煙消云散。</p>
他微微轉(zhuǎn)身,收斂天相,踏雪而出。</p>
繞著龍脊山腳轉(zhuǎn)了一個大彎,然后向著蕭布衣的南方方向拼命趕去。</p>
易瀟只有一個念頭。</p>
逃。</p>
趕緊逃。</p>
帶著蕭布衣逃出北原。</p>
他有一種預(yù)感,這件事情發(fā)生之后,想要逃出森羅道的天羅地網(wǎng),便不再如之前那般艱難。</p>
那個南海出來的家伙,會把自己的屁股擦得干干凈凈。</p>
事實證明,易瀟的預(yù)感并沒有錯。</p>
......</p>
......</p>
鐘二的那一劍,刺得相當(dāng)有技術(shù)含量。</p>
刺破心臟,不留活路。</p>
更重要的是,他在反手刺出那一劍之后,封住了心脈。</p>
強(qiáng)行續(xù)命。</p>
身后已經(jīng)有身影破空掠來,攜帶大雪磅礴,剎那落在他的身邊。</p>
幾位殿會成員面色極為難看,其中一人伸出一只手,探了探鐘二的鼻息,細(xì)聲說道:“還有點呼吸......”</p>
鐘家小二爺艱難指了指北邊,聲音沙啞道:“他......往北去了......龍脊山,取紫匣。”</p>
殿會的幾位大人試著去封鎖鐘二的心脈,讓他止住血流。</p>
再多的元力輸入也無濟(jì)于事。</p>
鐘家小二爺?shù)穆曇糁饾u低垂。</p>
他艱難開口說道:“圍堵龍脊,不惜一切代價。”</p>
段無胤趕到的時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p>
他清清楚楚看到了鐘家小二爺?shù)氖w。</p>
被放置在大雪之中。</p>
一道奇長無比的劍傷橫貫。</p>
“經(jīng)過鑒定,這柄劍上沾染的痕跡,還有元力氣息,都是易瀟留下的。”一位專門負(fù)責(zé)追查痕跡的殿會成員,聲音壓得極低:“那人最后拔劍殺了鐘二,根據(jù)鐘二最后的口供,應(yīng)該是逃到龍脊上去了。”</p>
那位殿會成員緩緩站起身子,輕聲說道:“易瀟求藥不成,殺了滅唐計劃的主事人,從現(xiàn)場看來,事情就是這樣。”</p>
黑袍小侯爺?shù)牡谝恢庇X告訴他。</p>
事情并非如此。</p>
他抬起頭,望向那些與自己同樣披著黑袍佩戴紫令的森羅道殿會成員。</p>
居然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p>
雖然鐘二的尸體擺在面前。</p>
卻顯得證據(jù)單薄得可笑。</p>
“這是鐘二本尊?”段無胤湊到尸體面前,去翻了翻尸體,忍不住微怒說道:“他能就這么死了?”</p>
沒有人回答他。</p>
因為鐘家的小二爺,森羅道從來就沒有他的檔案。</p>
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而來,在鐘家發(fā)生過什么,為什么大國師會把這個位置交給他,甚至連他的真實面容,都一概不知。</p>
只知道鐘家小二爺一手操元控鶴之術(shù)舉世無雙,出行極為謹(jǐn)慎怕死,以傀儡替代,不示人面目。</p>
段無胤陰沉說道:“既然你們都不知道鐘二的模樣,憑什么就斷定他死了?”</p>
依舊沒有人回答他。</p>
段無胤憤怒說道:“你們自己想想,如果鐘二他真的反抗了,這里連一點元力痕跡都沒有?他被易瀟一劍出鞘直接捅死,干脆利落,雪地上甚至沒有多余的血跡,世上會有這么巧的事情?最后他還可以自鎮(zhèn)心脈,撐到你們趕來,把易瀟的信息告訴你們?”</p>
所有的殿會成員,似乎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p>
滅唐計劃之中,每一個殿會成員,手中都握著相當(dāng)大數(shù)量的森羅道探子,算是森羅道的中流砥柱。</p>
他們每個人的眼神,此刻直盯盯投向鐘二的尸體,都變得陰森而可怕。</p>
段無胤接著說道:“他這么怕死,會拿本尊赴會?”</p>
突然有一個人打斷了段無胤,冷聲說道:“難不成你想說,鐘二他沒有死?他把易瀟引過來,只是為了讓他逃?”</p>
段無胤很自然的嗯了一聲。</p>
那人接著寒聲問道:“那這算不算叛魏?”</p>
自然是叛魏。</p>
段無胤接著嗯了一聲,但此后他的面色已經(jīng)開始微變。</p>
陰森森的殿會成員,繼續(xù)問道:“叛魏的人,可是要廢除修為,被擲去西域,充當(dāng)妖獸口糧?”</p>
黑袍小侯爺已經(jīng)明白他的意思。</p>
所以他沒有再接話。</p>
而那個人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字一頓說道:“如果鐘二真的叛魏了,可他又死了,這頂叛魏的大帽子......我們這些人,應(yīng)該誰來戴?”</p>
段無胤面色蒼白。</p>
那名殿會成員,輕聲細(xì)語說道:“鐘二身上的藥瓶沒有絲毫被偷走的痕跡,所以他沒有將解藥給那個齊梁小殿下。”</p>
“鐘二中的這一劍,沒有絲毫漏洞,就是由易瀟刺出。”</p>
“易瀟離開的痕跡,的的確確是向著龍脊大雪山。”</p>
“地上的這些痕跡,足以說明這一切,要么是一個巧合,要么是一個圈套,看我們怎么選擇。”</p>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他吐出一口濁氣:“如果鐘二就這么‘死’了,那么他可能就真的‘死’了。”</p>
段無胤真正明白了那人的意思。</p>
如何判斷鐘家小二爺?shù)恼嫔恚遣皇撬懒恕?lt;/p>
只有一個辦法。</p>
等鐘二再度出現(xiàn)。</p>
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古怪男人,負(fù)責(zé)滅唐計劃,向來沒有人知道他會出現(xiàn)在哪里。</p>
如果他......沒有再出現(xiàn)。</p>
那么地上這具尸體,不是鐘二的本尊,也必須是鐘二的本尊。</p>
為什么?</p>
因為無論這個鐘二是不是傀儡,真正的鐘二都已經(jīng)不會再出現(xiàn)了。</p>
所以,把他塑造成為一個為北魏死在敵國殿下劍下的英雄,還是把他塑造成為一個通敵賣國,設(shè)計彌天大謊的叛魏者,就看這幾位殿會成員了。</p>
而很顯然的,兩種截然不同的結(jié)果。</p>
英雄的同袍固然是英雄,封官加冕。</p>
叛徒的伙伴自然是叛徒,貶黜西域。</p>
段無胤已經(jīng)冷汗淋漓。</p>
他喃喃說道:“所以......鐘二已經(jīng)死了?”</p>
那個殿會成員面色復(fù)雜說道:“他必須死,不然死的,就是我們。”</p>
“森羅道被擺了一道。”那個殿會成員輕聲說道:“鐘二擺明死在這里,就不會再現(xiàn)身了,這口鍋背在我們身上,不想被魏皇逐出西域,就把報告寫的干凈一點。”</p>
段無胤怔怔看著這些黑袍男人。</p>
他們的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p>
“厚葬他。”為首的殿會成員輕聲說道:“報告里就這么寫,龍脊南山腳,紫令殿會成員鐘二,死于齊梁易瀟手中,驗尸無誤,為國獻(xiàn)軀,兇手已經(jīng)逃往龍脊。”</p>
他頓了頓,相當(dāng)厭惡說道:“圍堵龍脊,不管有沒有人在上面,都算是叛魏,盡數(shù)殺了,回去交差。”</p>
黑袍小侯爺呆呆站在原地。</p>
等到佩戴紫令的殿會成員,幾乎都已經(jīng)散去。</p>
那個為首的殿會大人物,拍了拍他的肩膀。</p>
“段無胤?我記得你的名字。”</p>
段無胤看著漫天大雪落在鐘二的尸體上。</p>
那一朵朵血跡鮮艷欲滴。</p>
他輕聲說道:“現(xiàn)在南下,堵住邀北關(guān),還有機(jī)會的,我不需要帶隊,一個人就可以。”</p>
那個殿會大人物面無表情說道:“段無胤,即刻起,你奉令攀登龍脊,找一個黑袍男人,為了防止遺落,可以允許你錯殺。”</p>
段無胤笑了笑:“羽公......有用嗎?他根本不在龍脊。”</p>
那個大人物沒有回話。</p>
殿會的頭目,北魏混跡十多年的官場老人,抬起頭來,望向漫天大雪,看起來純美無暇。</p>
其實相當(dāng)骯臟。</p>
落到人間,落在地上,便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鮮血。</p>
還有什么比雪看起來更純潔的呢?</p>
還有什么比雪看起來更骯臟的呢?</p>
外表光鮮亮麗,內(nèi)容不堪入目。</p>
“這就是官場了。”羽公輕聲說道:“北魏齊梁都沒有區(qū)別的,都一樣渾濁不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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