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酒尊者怔怔坐在小鎮門口。</p>
他面色復雜望著那個普通至極的屋子。</p>
能讓王雪齋親自前來的......</p>
這世上能有幾人？</p>
即便是漠北王庭這樣的龐然大物，也不愿輕易得罪王雪齋這樣的云游散人。</p>
而寒酒尊者不知道的是，今天的這場會晤，是王雪齋與李長歌的第二次見面。</p>
而在今天之后，中原將多出五個名字。</p>
五位真正的妖孽，并肩站在這片大陸的最高點。</p>
身為云游散人的王東君，出隱谷來，西去西域會朱雀，南登終巍峰戰道胎，大榕寺與轉世菩薩論法，都未曾落入下風。</p>
這位有相當不凡出塵氣質的東君大人，背負大圣遺音的形象，將以極快的速度傳遞至整片中原，乃至各個小世界內。</p>
這一年來，有人說東君乃是謫仙人。</p>
負古琴，撥弦殺人，舉世無雙，的確稱得上謫仙人。</p>
只可惜摘去了仙人頭銜的，卻不是王雪齋。</p>
......</p>
......</p>
王雪齋進了屋子有了些許。</p>
他坐在藤椅上，背后的大圣遺音，被他卸下，擺放在膝蓋上。</p>
屋外風雪很大，屋內空間很大，卻很暖和。</p>
油燈里的油芯不知由何而成，點起的光焰不刺目而溫和，不昏暗而明亮。</p>
四平八方的白木，將屋子里的空間很好的切割開來。</p>
幽幽的檀香沁人心脾。</p>
王雪齋輕輕拿鼻子吸了一口香氣。</p>
如果不是隔間里時不時傳來的細嗦聲音，讓人有些心煩意亂，也許這個屋子的環境會更好。</p>
片刻之前，那女子把自己領進屋子，就指了指這處藤椅。</p>
“喏，坐這，等著。”</p>
說完進了隔間的臥室。</p>
合上門之后，聽力極好的王雪齋，表情開始變得有些精彩。</p>
......</p>
......</p>
先是那女子的聲音。</p>
“溫柔點......”</p>
接著是李長歌溫柔中帶著些許無奈：“好......可能會有點痛，忍著�！�</p>
王雪齋的聽力真的很好。</p>
所以他聽出了后面的物件聲音。</p>
木髻落地的鈴鐺響，衣扣相撞，還有衣袍卸開的聲音？</p>
接著是女子帶著痛苦和些許快樂的呻吟。</p>
“疼......”</p>
“忍住�！�</p>
王雪齋面色極為復雜，坐在藤椅上，如坐針氈，度過了人生最為漫長的半個時辰。</p>
半個時辰。</p>
東君嘴唇煞白，看著李長歌推開隔間的門，衣袍還有些凌亂，額頭盡是汗漬，一邊攏發插回木髻，一邊輕輕將滑落的寬大白衣提回肩膀。</p>
王雪齋想了很久，不知道怎么措辭。</p>
最終思忖再三，經不住好奇說道：“你們剛剛是在......睡覺？”</p>
李長歌頓了頓，仔細想了想。</p>
自己在風雪銀城修行，很少睡眠，一般來說修行者的假寐，算不得睡覺。</p>
但沈莫偏偏喜歡這么喊。</p>
所以大師兄點了點頭，輕聲說道：“算是吧�！�</p>
在隔間外等了半個時辰，如今殺心全無的王雪齋已經不想跟這個怪人打架了。</p>
他指了指隔間問道：“那女子......是妖？”</p>
李長歌輕輕點了點頭。</p>
王雪齋又指了指隔間，這一次沒有說話。</p>
沉默。</p>
李長歌沒有反應過來，領會意思之后輕微哦了一聲，淡淡說道：“每次都這樣，可能是脫力了，所以昏過去了�！�</p>
王東君面色無比復雜。</p>
他望向眼前一臉淡然，平靜非常的素衣年輕男人。</p>
非人哉。</p>
果然是非人哉。</p>
東君沉重嘆息一聲。</p>
包含著無數的復雜和酸澀。</p>
不足為外人道也。</p>
......</p>
......</p>
李長歌有些微微惘然，不知道這位琴癡為何會找上門來，而過了這么久，還不發一言。</p>
坐姿依舊端正的東君，一遍又一遍撫摸著自己的大圣遺音，黑布未揭，那層黑布上的雪跡早已經融化，濕噠噠的氣息被他指尖的元力蒸發，縈繞。</p>
若是東君彈指，或撥弦，這間屋子便頃刻間土崩瓦解。</p>
王雪齋過了許久，搖了搖頭。</p>
“我本以為我能殺得了你�！�</p>
說是琴癡不如說是琴魔的這個男人，輕輕拿指尖叩了叩藤椅前的茶幾，縈繞指尖的幾抹水氣如有靈性瀑散開來，卻不帶殺氣，平鋪整張茶幾。</p>
再叩指。</p>
霧氣全散，茶幾恢復了一片清明。</p>
輕輕握掌的東君松開手掌，那幾抹水氣不知何時被召回掌心，重新凝結成雪。</p>
整個過程不參雜一絲元力魂力。</p>
震撼程度卻無以復加。</p>
就如同一個最普通的凡人，使出了最普通的劍法。</p>
然后一劍開山。</p>
李長歌感慨說道：“好手段，佩服�！�</p>
王東君笑了笑，嘆息說道：“與你終究差了一些�！�</p>
“我聽說你一人殺上棋宮，于是我也去了棋宮，在八尺山大雪將融未融之時�！彼恼Z氣不帶一絲煙火氣：“登八尺山之前，我自負能勝你一手，我生你死�！�</p>
“登上八尺山后，我遇到了那頭朱雀�！�</p>
王東君輕聲說道：“我見到了你留的那柄白涼木髻�！�</p>
坐在王雪齋對面的李長歌面色不變，低垂眉眼，嘴唇上噙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單手把玩著茶幾上的瓷盞茶具。</p>
“朱雀蓄勢蓄了一年，最終拔出了那柄發髻�！蓖跹S笑了笑，平靜說道：“我知道自己肯定也可以拔出來。”</p>
“但當我看到那柄木髻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已經輸了�！�</p>
東君搖頭說道：“我沒有把握，一次就拔出那柄木髻。”</p>
李長歌輕聲說道：“何必如此較真？”</p>
“較真？”</p>
王雪齋自嘲笑了笑，“那柄木髻沒有動用一絲元力，一絲魂力，被你插入大地，立即與整座八尺山生根，即便有千萬股龍象蠻力，也不可能撼動八尺山一絲一毫，你說我剛剛那一手是好手段，那你豈不是神仙手段？”</p>
那柄白涼木髻。</p>
王雪齋反復琢磨了許久，最終仍然不得大道。</p>
他有數種方法拔出木髻，卻沒有一種方法插下木髻。</p>
“我不是你的對手�！�</p>
“朱雀肯定也不是�！�</p>
王雪齋抬起頭，望向李長歌：“我是一個很在意輸贏的人，這趟入世，名單上的四個人，我一但尋到了，便是既要分出勝負，也要分出生死�！�</p>
“八尺山上的那頭朱雀，南海的道胎，齊梁的轉世菩薩，我都已經找過了�！蓖跹S微微挑眉，“有些勝負未分，生死全都難解。”</p>
“那頭朱雀可以浴火重生，南海的道胎不出終巍峰便天下無敵，齊梁的小和尚**舉世無雙�！蓖跹S吐出一口濁氣，“算一算，你應該是最好殺的。”</p>
東君笑了笑，低下雙眸。</p>
他突然苦澀說道：“可是我走下八尺山的時候，看到了那條血道。”</p>
王東君拍了拍大圣遺音的琴布。</p>
他搖了搖頭，聲音復雜。</p>
“我想不出來，當一個不動殺心便已經天下無敵的劍胚，有朝一日動了殺心，這世上還有誰能殺得了他？”</p>
八尺山上綿延千里的那條血路。</p>
妖身鋪就。</p>
李長歌輕聲說道：“殺孽在身，命由天收�！�</p>
王雪齋搖頭說道：“只要你握住手中劍，天也收不了你的命�！�</p>
大師兄放下手中茶具，捋了捋發鬢，托腮想了好一會。</p>
“我游歷北原，有一年多了。”</p>
“風雪銀城很美，可是這世上還有更美的地方�！�</p>
“北原的風光看完了，也許就會去齊梁，去南海，看潮起潮落，看大漠孤煙�！�</p>
王東君不理解問道：“這些，有意思嗎？”</p>
李長歌點了點頭，說道：“比殺人有意思�！�</p>
東君聲音沙啞說道：“她是什么妖？”</p>
李長歌笑了笑沒有回答。</p>
“你身邊帶著這頭小妖，會給你招惹很多麻煩�！蓖鯑|君想了想，說道：“如果你不叫李長歌，你真的會死的很慘。”</p>
李長歌默然。</p>
的確，在北原游歷一年多。</p>
帶著沈莫，路上準沒有什么好事情。</p>
王東君輕聲說道：“隱谷天象卷里說人妖殊途，其實并非全無道理。我知道妖分好壞，我也知道她是好妖，可她在你身邊，你的一身元力被壓抑著不能動用，所以這世上，便已經有了許多能殺死你的東西�！�</p>
一言出，四下靜。</p>
從王雪齋站在門外的時候，就感應到了。</p>
這頭小妖距離自己越近，自己身上的元力就越沉寂。</p>
這是一種什么樣的天賦？</p>
李長歌無所謂笑了笑：“我不需要元力，只需要一把劍�！�</p>
“這個世上，總是有一些美好的事情，值得一個人去付出，去守護。”</p>
長歌師兄輕輕瞇眼笑道：“這是沈莫跟我說的�！�</p>
“小師妹進了銀城，按理來說，我沒什么好牽掛的。”</p>
“可是心底總有些東西放不下，師父讓我在外面游歷，師命不敢違，我便只能在外面游歷�！�</p>
“等時候到了，我就回銀城�！�</p>
王雪齋問道：“什么時候？”</p>
李長歌托腮想了想，認真回答道：“她病好的時候？”</p>
下面一句，帶她一起回銀城，沒有說出口，便止于唇邊。</p>
李長歌笑著望向扶門而立的沈莫，娃娃臉上一片蒼白，沒有血色，虛弱至極。</p>
大師兄輕聲溫柔問道：“睡醒了？”</p>
沈莫用力點了點頭。</p>
她說道：“剛剛說的，我都聽到了�！�</p>
沈莫抽了抽鼻子，想了很久，認真一字一句說道：“長歌很溫柔，沈莫很感動。”</p>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