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一把劍，你會做什么？”劍宗明沒有回頭，他忽然輕聲問道：“殺人？”</p>

    小殿下怔了怔。</p>

    腳底的那塊浮陸，已經快要來到了蒼穹的穹頂，天光溢滿出來，只要出了這里，就算是離開了留仙碑。</p>

    劍宗明雙手杵在劍柄之上。</p>

    因果之劍，大放異彩，此刻緩緩收斂，化為一柄凝實無華的普通長劍，半截劍身插入浮陸之中。</p>

    易瀟輕聲說道：“殺人。”</p>

    劍宗明笑著點了點頭。</p>

    他又問道：“殺什么人？”</p>

    易瀟抿了抿唇，似乎猜到了劍宗明是什么意思。</p>

    留仙碑外，有一位等了許久的......</p>

    人。</p>

    小殿下想不到用什么詞來形容他。</p>

    那位風雪銀城城主，已經不能算是風雪銀城城主。</p>

    從鬼門出來之后，他委實變了一副模樣，神魂由內而外的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p>

    他自然算不得仙人，也算不上是魔人，更談不上好人和壞人。</p>

    甚至......他已經有些超脫了“人”的范疇。</p>

    劍宗明輕聲道：“我欠了慕蓮城一個人情。”</p>

    小殿下有些微怔，聽著這位白衣劍仙腔調平靜說道：“當年他救了我一命，這筆賬，我還了很久。”</p>

    劍宗明雙手松開劍柄，背負在身后，那柄因果之劍，在此刻幽幽浮起，自行緩緩旋轉，化為一道疾影，圍繞他歡快鳴叫，似乎想要討這位主人的歡心。</p>

    白衣劍仙無動于衷。</p>

    劍宗明抬起頭來，望著蒼穹天光說道：“這把劍，大概是當今世上最強的劍了。但它不是我的劍，若非是山主要我來取，我也不會來取。”</p>

    小殿下恍然大悟。</p>

    那把因果之劍，的確算得上是當今最強的劍了。</p>

    即便是紅衣兒的那柄黑龍白鳳劍匣中的藏劍，論鋒銳程度，也遠遠不及這柄逆天之劍。</p>

    而這樣的一把劍，想要開鋒，出鞘，實在太難。</p>

    所以南海與圣島一齊布下了這個局。</p>

    費盡千辛萬苦，犧牲留仙碑，以后卿這尊不可言境界的大魔頭鮮血作為祭奠，讓這柄“因果”出鞘。</p>

    可這世上，有誰有資格握住這柄“因果”？</p>

    除了北地李長歌，就只有一人了。</p>

    “我有自己的劍。”白衣劍仙聲音輕柔：“它沒有因果鋒利，但比因果好用。我和你一樣，如果我握住了劍，我也一定會殺人。”</p>

    小殿下聽到他說：“山主希望那人死，棋圣也希望那人死，可我的劍不想殺他。”</p>

    劍宗明低垂眉眼，輕輕笑了笑。</p>

    “如果有可能，我倒是不想拔出這柄劍。”</p>

    “我會遞出一劍，可絕對不是北地風雪銀城的那個人。”</p>

    “那人沒有資格。”</p>

    白衣劍仙若有所思，輕聲說道：“而且有些人，我也是不殺的。”</p>

    他微微抬臂，“因果”剎那懸停在他面前，極為乖巧，任由他將自己摘下，劍宗明以一根手指抹平劍身劍意，轉過身子，望向小殿下。</p>

    “如果你想殺人。”</p>

    “這柄劍交給你，你來殺了他。”</p>

    小殿下有些愕然。</p>

    他望著劍宗明的眼睛。</p>

    那雙眸子里，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p>

    沒有敵人，沒有對手。</p>

    只有孤獨。</p>

    易瀟有些明白了。</p>

    劍宗明沒有說他為什么不去殺那位銀城城主，即便是欠了山主慕蓮城的一個天大人情，而殺了銀城城主，就可以還清這份人情。</p>

    他依舊不愿意出劍。</p>

    他只是將那柄“因果”，珍貴無比的“因果”，就這么平舉著，微微下壓，遞到了小殿下的面前。</p>

    他不在乎“因果”。</p>

    “握住‘因果’。”劍宗明輕聲說道：“握住這把劍，出去以后，一劍殺了他。”</p>

    小殿下伸出一只手。</p>

    劍宗明緩緩松手，任由那柄被自己抹去了靈智的“因果”，靜靜懸浮在小殿下的面前。</p>

    易瀟一只手掌，此刻緩緩落下，輕輕覆蓋在“因果”劍柄之上，攥攏合掌。</p>

    接著“嗡”然一聲劍鳴。</p>

    劍宗明皺起眉頭。</p>

    無端的劍氣炸開，如龍抬首，逆鱗賁張，因果之劍一片波紋涌動，劍柄之上的逆鱗緩緩合攏之時，已經夾雜了些許血跡。</p>

    小殿下抿唇，抬起那只手掌，掌心之中一片猩紅，掌紋之中被“因果”劍氣炸開了一道狹長的血口，龍蛇愈合之下，血口迅速的結痂，數個呼吸之后又重新恢復了白皙之色。</p>

    他有些微惘的望向劍宗明。</p>

    劍宗明盯緊這柄狹長細劍，過了半響，想明白了什么，緩緩說道：“因果......怪不得叫因果。”</p>

    易瀟再次伸出手掌，艱難下壓。</p>

    “因果”炸毛。</p>

    無數的劍氣開始迸發，瘋狂抗拒著小殿下握攏而上的那只手掌，那只覆蓋落下的手掌掌心浮現梵文，龍蛇虛影，諸多手段加身，依舊無法握住那柄“因果”。</p>

    小殿下苦澀收回那只手，看著自己那只鮮血淋漓的手掌，在龍蛇治愈能力之下緩緩愈合，結痂傷疤自行脫落。</p>

    握不住這把劍。</p>

    “因果”。</p>

    青石說的不錯，自己身在因果之外，又怎么可能握住名為“因果”的劍呢？</p>

    這把劍，有資格握住的人不多。</p>

    而自己，卻絕對不是其中之一。</p>

    劍宗明緩緩扭頭，回望了一眼大榕寺的紫府幻境。</p>

    他輕輕說道：“當世的五位妖孽，四個不用劍，他們自然握不住這把劍。”</p>

    西妖東君中菩薩南圣人。</p>

    “圣島的四個后起之輩，他們還差了一些，甚至在劍道造詣上，還比不上西關的任平生。”</p>

    “他們自然也握不住這把劍。”</p>

    劍宗明面無表情，輕輕彈了一下懸浮在自己身前的“因果”劍身，彈指之后，有流蘇跳躍，砸落劍身之后又高高躍起，剎那如無數錦鯉躍出大海，煞是奪目，片刻之后陸續歸于平靜。</p>

    “你握不了這把劍，現在全天下，就只有一個人能握了。”</p>

    劍宗明笑了笑，挑眉道：“這樣的一個人，又怎么可能會對自己的師父出劍？”</p>

    .....</p>

    .....</p>

    此刻南海海域之上。</p>

    有一葉孤舟,以劍氣驅動，向著已是不遠的南海仙島行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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