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梨的法陣還沒有成型。</p>
對于青梨來說,創(chuàng)造空間法陣其實并不算是一件難事。</p>
只是大師兄的要求有點苛刻,他想要在兩樣物事之中刻畫法陣的陣紋,主法陣在南海的仙島境內,吞吐元氣作為供應來源,副法陣則是需要精妙且微小,濃縮在一樣可以隨身攜帶的物事當中。</p>
大師兄給了青梨姑娘一根嶄新的白涼木發(fā)髻。</p>
青梨每日在發(fā)髻上刻畫法陣,刻畫的很慢,這是她第一次嘗試將法陣縮小到細微物事的程度。</p>
好在大師兄并不急著離開南海仙島。</p>
李長歌給那位老劍仙立了衣冠冢,每日去藏劍山的洞府給趙淳風打掃空室,上香清理。</p>
荒域的好大一出“戲”,到頭來,居然有些凄涼的意味。</p>
死去元知萬事空。</p>
......</p>
......</p>
南海下了一場大雨。</p>
濃重的陰云蓋壓在整座仙島的上空,這場沉悶的大雨席卷而來,浩浩蕩蕩,偌大荒域,泥塵飛揚,一片泥濘,大雨反復沖刷之后,好不干凈。</p>
這場大雨之后,那塊碎去的仙碑就不會再浮在空中。</p>
連崩裂開來的石塊都化成了碎屑,被沖刷到整座仙島的四處,甚至隨著泥漿滾落島嶼,沖入海域,一墜入地。</p>
荒域的山頭,開始冒出了新草。</p>
這片遠古魔頭修行的道場,原本寸草不生,在這場大雨之中,居然煥發(fā)了生機。</p>
小殿下的日子開始變得清閑起來。</p>
陪著郡主大人,一同去仙島的各個地方。</p>
南海十八山,眾妙之境,登山之后如臨仙界,對心境修行大有裨益,心曠神怡,魂魄清寧。</p>
易瀟和魏靈衫每日都會去找大師兄。</p>
......</p>
......</p>
大師兄和沈莫姑娘在趙淳風的靜室之中整理了很久,在藏劍山的小屋里也住了很久,除了登上終巍峰以外,大師兄幾乎沒有離開過這座山頭。</p>
藏劍山山頭之外,被劍宗明以“劍意”奴使而起的劍器瀑布,居然就這么不可思議的懸停在藏劍湖上空,不斷有水流逆襲而上,匯聚入瀑布之中,再由劍器縫隙崩裂而出,潺潺而下。</p>
藏劍山此后名副其實。</p>
大雨傾盆。</p>
藏劍山小屋之中,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細縫。</p>
沈莫姑娘拎著一把油紙傘,走出了屋子,一身素衣,踮起腳尖,高高舉起傘柄。</p>
李長歌側著身子出門,笑著接過沈莫手中油紙傘的傘柄。</p>
素白的油紙傘上,滴滴噠噠的狹長雨滴濺落在傘面,濺射出綿密細長的雨滴。</p>
這柄油紙傘并不大。</p>
但可能是因為沈莫姑娘身形小巧的緣故,與大師兄擠在一柄傘下,只是稍顯擁擠,并不會有任何一人真正的淋到雨。</p>
李長歌并沒有催動元氣。</p>
雨滴的濕氣在傘面縈繞,順著傘面滑落之后砸在地面,跳出的微末雨屑也會濺到靴子之上。</p>
又到了每日給那位老前輩清理洞府的時辰了。</p>
李長歌抬起頭來,望著眼前陰雨連綿的天氣,微微抿了抿唇,摟緊懷中姑娘的肩膀,緩慢向前邁步。</p>
......</p>
......</p>
下山一共六百一十三階。</p>
藏劍山真的是一座小山,半山腰的木屋,哪怕下山的速度很慢,也只需要半炷香的功夫。</p>
不過今兒的雨下的很大。</p>
山路很滑,路很難走。</p>
所以長歌師兄摟著沈莫姑娘,走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p>
整座藏劍山籠罩在一片煙雨之中,大師兄下山之后,微微舉起油紙傘,回過頭來,望著身后的山體輪廓,山頭雖小,在大雨之中化出的大體模樣卻錚錚如龍,的確劍氣嶙峋。</p>
沈莫姑娘靜靜摟抱著大師兄的白衣。</p>
她個頭并不高,比起大師兄要整整矮上一個頭,所以步子邁得也小,要想不挨著雨,就只能這么親昵的擠在一起。</p>
沈莫眉頭微微蹙起。</p>
心想在寒酒鎮(zhèn)的時候都睡在一張床了,擠一把傘,又算得了什么?</p>
大師兄的表情很平靜。</p>
他沒有笑,也沒有蹙眉,算不上木然,看不出喜悲。</p>
他一只手舉著油紙傘,微微向著沈莫姑娘的方向側偏,大量的雨滴向著一方滑落。</p>
另外一只手緊緊摟住沈莫的肩頭。</p>
李長歌輕柔說道:“走吧!</p>
沈莫小心翼翼嗯了一聲。</p>
兩人一傘,走到了藏劍山的湖泊之前。</p>
再往前踏出一步,就是藏劍湖。</p>
踏出。</p>
水波橫生,搖曳。</p>
大師兄舉著油紙傘,摟著妖族小姑娘,面色從容,腳底靴子下一圈又一圈的水紋蕩開,湖泊有無數纖細雨滴砸入,蕩開無數波紋。</p>
沈莫的腳步原本綿密且快速。</p>
大師兄放慢腳步之后,她便可以稍微輕松一些。</p>
走到了藏劍湖的正中央。</p>
一片陰影。</p>
懸停在頭頂的,是空中的一團“劍器瀑布”。</p>
夾雜了劍氣和雷光的瀑布落下,砸在油紙傘傘面,素白傘面有些吃力的凹陷下去,撐重能力卻是極強,像是能吸納極多的雨水,并不會有傘骨崩壞的情況發(fā)生。</p>
素白傘面開始變色。</p>
像是有人以毛筆,毫尖,在凹陷的傘面之處緩緩點下。</p>
渲染開來——</p>
白傘變黑傘。</p>
于此同時,大師兄和沈莫姑娘的腳底,水平面開始下降,被無形劍氣擠出的湖水溢出,讓開了一條螺旋的水道。</p>
李長歌微微松手。</p>
那柄通體被劍氣染成漆黑之色的油紙傘剎那被吸入“劍器瀑布”之中。</p>
天下物事,入手之后,便是凌厲至極的劍器。</p>
那柄油紙傘,已成了一柄鋒銳無匹的劍。</p>
大師兄的頭頂,是重復“填滿”的湖水。</p>
腳踏實地之后,眼前是一片視野開闊的“水月洞天”,一共八十九座洞府,今日府門居然都是大開,但以往那些閑云野鶴一般的老棋師,居然一個也沒有露面打招呼。</p>
一路走到趙淳風的洞府。</p>
推開門后,陳舊的靜室片刻之后便被打掃干凈。</p>
之后便沒有什么事情可做了。</p>
兩人相顧無言,沉默良久。</p>
......</p>
......</p>
大師兄終于開口了。</p>
他醞釀了很久。</p>
“是這樣的,在人族的規(guī)矩里,若是睡在一起......就是成親了!</p>
沈莫有些微惘。</p>
單她看到了大師兄那張蒼白而平靜的面容。</p>
大師兄......愛很笑的。</p>
他只有在很少數的情況下不會笑。</p>
沈莫知道,他跟師父一刀兩斷的時候沒有笑,出來以后,就很少笑了。</p>
只有他很嚴肅的說一些事情的時候,他才會擺出這種表情。</p>
沈莫心頭咯噔了一聲。</p>
她當然知道人類世界還有這么一個規(guī)矩。</p>
所以她才會跟著李長歌,走了這么久的路。</p>
她知道李長歌性子里是一個不溫不火的人。</p>
她會很輕佻很故作不經意的喊他夫君,會很矯情很賣弄的裝傻又埋怨,每天恨不得多睡一會,再多睡一會。</p>
都是因為她知道,</p>
大師兄并不在乎別人怎么喊他,也許換了另外的一位漂亮的妖族姑娘,這么喊他,他都不會在意。</p>
所以她就一直這么故作無恙的喊了過來。</p>
每次喊出這兩個字。</p>
從舌尖吐出,心底便一陣撩撥。</p>
她想過以后的日子,如果能一直這樣,該有多好?</p>
沈莫微微咬唇,望向眼前的男人。</p>
李長歌有些艱難的說道:“我以前沒有入世,并不知道......還有這個規(guī)矩。”</p>
沈莫有些微怔,不敢置信望著眼前的白衣男人。</p>
“抱歉,我......”</p>
李長歌欲言又止。</p>
他的眼里滿是無法言語的苦澀,還有一絲歉意。</p>
沈莫笑了笑。</p>
她早就知道人妖不兩立,自己只是一個小妖,哪里配得上天下妖孽第一的北地劍仙?</p>
所以她很珍惜每一分每一秒。</p>
她不敢在其他人面前喊李長歌“夫君”,也甚至連親昵一點的“長歌”二字,都不敢喊出口。</p>
她自卑又渺小。</p>
她只是八尺山上的一只小蝠妖吶。</p>
能替他吸去寒血,便夠了。</p>
心滿意足了。</p>
沈莫姑娘努力笑著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嗓子居然啞了起來。</p>
李長歌的下一句話打斷了她的思緒。</p>
“我前不久才知道這個規(guī)矩。”</p>
大師兄想了很久,認真問道:“所以我們倆成親這么久了,是不是還欠你一場婚禮?”</p>
妖族小蝠妖抬起頭來。</p>
她迷糊望著大師兄。</p>
沒有看錯人。</p>
沒有聽錯話。</p>
大師兄認真說道:“回頭!</p>
沈莫轉過頭來。</p>
她看到了一位老人,衣冠齊整,緩緩從洞府之中走出,取出了一個大紅燈籠,緩緩松開手,那只燈籠就這么懸浮在湖底,自行飄移,移至洞府門口上空。</p>
接著是第二位老人,第三位老人......</p>
不過片刻功夫,春秋前的大國師,大國手,緩慢走出洞府之后,各自在洞府門口掛上了一個大紅燈籠。</p>
老人們微笑向著李長歌微微揖了一禮。</p>
沈莫扭過頭來,看到大師兄臉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輕輕說了一句。</p>
“看。”</p>
沈莫重新回頭。</p>
藏劍山湖底,一片大紅。</p>
兩旁懸掛著的大紅燈籠,各自搖曳,燭光柔和,在水波之中倒映,鋪出一條道路。</p>
春秋前的司儀,能請到一位大棋師賜福,便已經算是貴族待遇。</p>
八十九盞大紅燈籠。</p>
八十九位春秋前老人的祝福。</p>
李長歌變戲法一般從袖子里取出一根紅燭。</p>
他聲音溫柔,終于笑了。</p>
“嫁給我,好不好?”</p>
女子拼命點頭。</p>
早已經泣不成聲。</p>
(今兒只有一更,實在是太忙了,后天還有考試,考完試會加更的。還請諸位投一下免費的保底月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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