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要大婚了。</p>
這是齊梁十九道，早在半年前就知道的消息，而真正的大婚儀式，就在年關(guān)后一個月左右，正式在蘭陵城舉行。</p>
正式的大婚日期宣布之后，十九條道境，諸位王爺，都精心準(zhǔn)備了厚禮，這個消息，在江湖廟堂兩端炸開，很快在天南地北都引起風(fēng)波，甚至有客人自北方遠(yuǎn)道而來。</p>
連南海都為二殿下提前奉上了禮物，預(yù)訂一桌席位。</p>
年關(guān)與往常沒太大的區(qū)別。</p>
陛下大人聚了自己最喜歡的那一批人，吃了一頓如愿以償?shù)膱F(tuán)圓年夜飯。</p>
大殿下特地放下北姑蘇道的事宜趕來，齊恕先生和翼少然都沒有缺席，二殿下和唐小蠻兩個人忙著迎接送禮的客人，稍微遲到了片刻，也并沒有讓大家久等。</p>
小殿下和郡主大人一起出席了這場年夜飯。</p>
這已經(jīng)說明了一些事情。</p>
蕭望的這桌飯，有資格坐上席位的，都是蘭陵城的一家人。</p>
這至少說明了蕭望對魏靈衫的肯定。</p>
宴席上，蕭望特地空出了一個位子。</p>
那是源天罡的位置。</p>
國師大人如今仍然出海在外，如今這場蘭陵城的夜宴，便只能缺席。</p>
陛下在自己身旁，留下了最重要的一個席位。</p>
蕭望很久以前，便盼著能有如今這么一天。</p>
在年關(guān)時候，能夠闔家團(tuán)聚，暫時放下肩頭擔(dān)子，從皇座上走下來。</p>
中原春秋，百萬凡夫俗子，只有蕭曹兩家帝皇。</p>
坐得太高，一定會覺得孤獨和無趣，年齡越大，便越是如此。</p>
空中樓閣內(nèi)的近侍發(fā)現(xiàn)，陛下如今總是在閣里發(fā)呆，批閱奏折，也常常出錯。</p>
人老力衰，總有疲乏的時候。</p>
當(dāng)獅子老了，野望便不會再像年輕時候那般急切，他的爪牙依舊鋒銳，毛發(fā)仍然抖擻，可再也無法像年輕時候那樣馳騁草原，以血換血。</p>
蕭望如今一如既往那樣，每日勤勤懇懇處理著齊梁的重大事務(wù)，只是隨著氣血的衰竭，他再難如年輕時候那樣，氣吞萬里如虎。</p>
于是今年，所有人看著陛下大人緩慢走上大殿至高點，鬢角飄白，在兩位年輕殿下的攙扶下坐穩(wěn)。</p>
他們知道......陛下老了。</p>
這樣的一幕，對比尤為強烈。</p>
黑與白。</p>
年輕與衰老。</p>
歲月是人類無法抵抗的東西，無論是草民還是皇帝，乃至是強大無比的修行者，當(dāng)歲月流逝，都會衰老，然后力竭，最后倒下。</p>
在齊梁的頂梁柱倒下之前.......還會有幾個如今年這樣的年關(guān)？</p>
三位年輕的殿下，還能有多少次機會，與這位老人一同飲酒？</p>
沒有人知道答案。</p>
......</p>
......</p>
易瀟也不知道答案。</p>
小殿下知道這個世間，最不值錢的，就是時間，大部分人年少之時，荒唐行事，酩酊大醉，向來不覺時間已逝。</p>
而最值錢的，恰恰也是時間，當(dāng)鬢角不生華發(fā)，額前褶皺無法抹平，這世上留給自己的時間，便所剩不多。</p>
歲月如刀斬天驕，蕭望這樣的老人，年輕時候，端坐鐵騎，踏破大江南北，定下十九道太平！是何等的威風(fēng)凜凜？</p>
如今坐在殿內(nèi)，生出一身病疾，又是何種的難測悲哀？</p>
易瀟已經(jīng)問過每日替蕭望看病號脈的蘇家大小姐蘇鱘，蕭望的身體，一身舊疾，都是當(dāng)年征戰(zhàn)留下，而安定之后亦是未曾閑逸下來，每日仍然操勞批閱奏折，夜不能寐，寢食不安......</p>
身體久苦，自然成疾。</p>
世間沒有盡全盡美的好事。</p>
蕭望召全了三位殿下，還有自己這些年最寵信的臣子，擺下的這場家宴，叫全了自己想要見的人。</p>
這場家宴，本該盡善盡美。</p>
但......并沒有如此。</p>
酒過一巡，蕭望的氣色便明顯不佳。</p>
他先是輕輕咳嗽一聲，袖內(nèi)握拳捂唇，在無人注意之時輕咳一聲，目光瞥過袖內(nèi)染指的紅色，故作無視，仍然笑著望著家宴里一片喧鬧的氛圍。</p>
這一幕被小殿下目光極好地捕捉到了。</p>
易瀟微嘆了一口氣，裝作沒有看見。</p>
他知道蕭望身體有疾，也知道這場家宴，聚集這么多人，是如何的不容易，所以他并沒有說什么。</p>
緊接著便是大殿最高處，傳出接連不斷，抑制不住的沉重咳嗽聲音，老人咳得眼淚都嗆出，卻倔強推開了兩旁前來攙扶的侍女，淚眼模糊看著兩袖的斑斑血跡，并沒有覺得觸目驚心。</p>
只是覺得萬分惋惜。</p>
無論如何，這場家宴，都只能吃到這里了。</p>
......</p>
......</p>
“陛下的身體并無大礙......”</p>
蘇家大小姐有些尷尬地開口，她知道這樣的說法，無法說服眼前的三位殿下。</p>
但她無奈說道：“殿下，你們有些也是懂得醫(yī)術(shù)的......脈象上看，陛下的身子，除了勞憂過度，真的并無太多舊疾，今日宴席上這樣的咳血，若是解釋成風(fēng)寒所致，又實在太過敷衍。”</p>
易瀟看到蕭布衣和蕭重鼎都對自己投來目光，認(rèn)真點了點頭，輕聲說道：“蘇小姐說得并沒有錯。”</p>
蕭布衣沉默片刻，他努力讓語氣聽起來和善：“蘇小姐可有辦法？”</p>
蘇鱘搖了搖頭。</p>
她嘆了口氣，委婉說道：“才疏學(xué)淺，未有對癥之藥。”</p>
“只能等老師回來了。”大殿下低垂眉眼，道：“老師身在海外尋藥，父皇的身體只消抗住這段日子，等老師回到蘭陵城，應(yīng)是就能藥到病除。”</p>
空中樓閣外，忽然傳來輕微的敲門聲。</p>
齊恕輕敲三下門，然后推門而入。</p>
人未至而聲先至。</p>
齊恕急切問道：“陛下的身體如何？”</p>
接著他大致掃了一眼庭院，看到院子里幾位殿下的神情，便知道了大概。</p>
沉默。</p>
在年關(guān)大喜的日子里，陛下身體抱恙，實在不算是一件好事。</p>
難道齊梁國運，真到了“盛極轉(zhuǎn)衰”的那一步？</p>
齊恕瞇起眼，攥著袖內(nèi)的黃紙情報，壓低聲音說道：“北姑蘇道有要令傳來。”</p>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p>
“那只西域使團(tuán)，再一次跨越烽燧，來到鹿珈鎮(zhèn)。”</p>
“棋宮宮主顧勝城親自領(lǐng)著使團(tuán)前來。”</p>
“他希望......齊梁能夠給西域，一個談判的機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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