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復蘇之日</p>
棺木外黃沙飛卷，山主大人大袖抬起，元氣噴薄而出，將圣島幾人護住身形。</p>
慕蓮城瞇起眼，感應到那口嚴密閉合的棺木內，有熟悉的氣息傳來，似乎是一縷劍氣意念，滲出棺木縫隙之后，如瀑布般四散開來，砸在地面彈跳飛掠，轟然擴散如龍卷，帶動漫天砂礫。</p>
黑棺四周一片死寂。</p>
一縷劍氣意念纏繞在“因果”劍身之上，接踵而來的是第二縷第三縷，無數縷彈射的劍氣意念，“因果”的虛無劍身，開始高頻震顫，有了一絲即將拔地而出的預兆。</p>
“這是......”</p>
王植有些口干舌燥，喃喃問道：“是易瀟的劍氣？”</p>
“不。”</p>
山主面色凝重搖了搖頭。</p>
他忽然有些鼻酸，輕聲說道：“是出生在圣島六圣山內，一百年來天資最高的人。”</p>
王植依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道：“那人，能夠拔動‘因果’？”</p>
山主大人沉默了很久。</p>
“拔動‘因果’，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對于某些人而言，卻是一件比吃飯喝水還要簡單的事情。”</p>
他微微停頓，輕聲道：“其實‘因果’這柄劍的孕育，在很早之前就開始了，甚至在那柄獨孤落在南海留仙碑刻字之前，圣島與南海終巍峰，就達成了某方面的協議。”</p>
慕蓮城皺起眉頭，抬起一只大袖遮擋黃沙，說道：“八大國鐵騎時代，春秋之前，最優秀的妖孽，有一位出自南海，有一位來自圣島。”</p>
天門沙滾，殺氣騰騰。</p>
圣島的幾位準妖孽望向一人擋在眾人身前的山主。</p>
“我知道。”</p>
紫靨宮魔女抿了抿唇，抬起頭來，認真道：“一位是南海的小師叔，另外一位是我圣島的魔女。”</p>
“陶無缺和......慕容。”</p>
即便是一心在圣島修行的青梨，也聽說過這兩人的名字。</p>
因為實在是太出名了，想不知道都難，這兩個名字，是春秋前最天才的兩位妖孽，盛名滔天，如雷貫耳。</p>
然而這兩位不世出的妖孽人物，最終卻以悲劇收場，黯淡落幕。</p>
“在那個時代，陶無缺和慕容，各自入了一趟南海留仙碑，兩人并沒有從碑石中帶走一絲一毫的造化，沒有人知道碑石中發生了什么。但從那時候開始，‘因果’就開始孕育，這柄絕世之劍，本來并非是為大光明山主而生......只是等了十六年，都未能等到陶無缺或慕容，有一人重新回來握住劍身。”</p>
山主輕聲說道：“陶無缺和慕容，曾經有過賭約，最后不了了之。圣島和南海在那個時代之間的較量，也只能畫下句號。”</p>
王植輕輕哦了一聲，眼神微微閃爍，疑惑道：“南海的葉十三足夠強大，為何......”</p>
“他不修劍，若是修了，也許勉強能夠握住‘因果’。”山主凝視著劍身不斷震顫的“因果”，認真說道：“這一輩的妖孽，確實很強，李長歌有足夠的資格去駕馭因果，而南海只有一個修道的葉十三，唯一的劍修......那只孔雀，無論是資歷還是修為，距離握住因果，差得實在有些多。”</p>
王植微微攥攏袖子的雙拳。</p>
她也是劍修。</p>
那柄因果在大光明山主手中究竟有多驚艷，世人皆知。</p>
只是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終究是松開了攥緊的雙拳。</p>
這世上有千萬條路。</p>
可劍修就只有這么一條路。</p>
她知道自己此生無望，即便付出千百倍的努力，也不會得到那柄“因果”的認同。</p>
山主大人似乎覺察出了身旁青木宮劍胚的失落，輕聲說道：“劍因主強，就算沒有‘因果’，劍宗明依舊是劍宗明。王植......劍不重要，馭劍的人才重要。”</p>
青木宮女子心神恍惚之間，猶如醍醐灌頂，猛然驚醒，咬唇不語，只是默默點了點頭。</p>
狂風炸起，在圣島一行人耳旁陸續炸開。</p>
接天不斷的劍氣，絲絲縷縷拉扯“因果”，難以想象，一道殘魂留下的劍氣意念，居然如此之強盛，將一整柄虛無之劍，劍身都拉扯得撕裂開來，一寸又一寸溢散，如墨般鼓蕩。</p>
沉悶的女子聲音，炸響在天門穹頂，轟然落下，帶著驕傲的自信，如皇座之上擲出的敕令——</p>
“劍，來！”</p>
劍氣憑空砸落，砸出無數漣漪！</p>
山主眼神亮起，那柄因果轟鳴一聲，虛無劍身瞬息散開，陡然滾落成無數道劍氣，順延那道極其狹小的棺木縫隙，如水銀泄地倒流，在天門枯沙卷動之中，驟然迸開！</p>
天門的黃沙在那柄因果“砰”然炸裂之后，重新恢復了一片死寂。</p>
山主擺了擺袖子。</p>
兩只巨大墨袖相互之間砸了砸，拂去一身灰塵。</p>
慕蓮城沒有回頭，只是凝視著那口死寂不動的棺木，忽然問道：“青梨，傳送法陣刻錄好了嗎？”</p>
青梨原本渙散的雙目，此刻熠熠生輝，淡淡的青光匯聚，她分出一絲心神，虛弱說道：“就要好了。”</p>
山主望著眼前的棺木。</p>
他緩步上前，最終停在棺木的三尺之外，目光復雜。</p>
無形的劍氣充斥在三尺空間之中。</p>
是她留下的最后一道禁制，若是有外人試圖開棺，便會被劍氣不講道理的絞殺。</p>
就算是大魏的鐵騎沖殺，風雪銀城城主親至，甚至是源天罡來到，都無法奈何這口棺木，因為它就在這里，上下左右前后，各個方向的因果都已經被切斷，就像是一處脫離了人間的小世界。</p>
遺憾的是，這道禁制斷絕了一切聯系。</p>
所以山主無法搬動這口棺木，也無法將其帶回圣島。</p>
“天門很安全。”</p>
青梨似乎覺察出了山主的想法，她低垂眉眼，站起身子，此刻已經完成了天門與圣島的傳送法陣。</p>
青梨姑娘認真說道：“沒有人知道這口棺究竟在哪，即便是我們，也不能從外界找到入口，如果不是發簪的傳送法陣，這處便是世間第一等的死地。”</p>
“可惜了。”</p>
山主有些欣慰的笑了笑，道：“她出劍了，他肯定能活下來。只是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醒來。”</p>
王植沉默了片刻，說道：“易瀟......已經沒有天相了。”</p>
她微微停頓，繼續說道：“醒過來，又該如何呢？”</p>
山主瞇起眼，他腦海里閃逝著一些零零散散的畫面。</p>
“不要忘了，易瀟突破成為九品之后，五老會已經承認，他是圣島大黑暗山的山主。”</p>
慕蓮城忽然笑了笑，道：“我之前拜托劍宗明，帶著這口棺，從世間最黑暗的地方行過了一遍。”</p>
“他的確沒有了天相，可若是他愿意，將這口棺抬到圣島，鎮壓在鬼門陣眼的鴆魔山，汲取了棺木的造化，便足以完成最后一步的蛻變。”</p>
山主認真說道：“我會把蛻變之后的‘鴆魔山’......這件仙器，留給未來的大黑暗山主自保。”</p>
一片沉默。</p>
原來圣島的五老會，早就為他鋪好了路。</p>
在場的幾位準妖孽，面色都有些難看，即便他們知道，抬棺之事，只有易瀟能夠做到，可這樣的造化，這樣的安排，實在讓人心生不平。</p>
王植微微啟唇，卻沒有開口。</p>
青梨和王植一樣沉默，可過了一會，她忽然說道：“不會的。”</p>
紫靨宮魔女有些疑惑地將目光投向青梨。</p>
妖族小姑娘低下頭來，喃喃說道：“他不會接受這種饋贈的。”</p>
青梨抿起嘴唇,欲言又止，不知該說什么。</p>
王植輕聲說道：“易瀟會為圣島抬棺，但他不會受山。”</p>
“以前的時候，他沒得選，龍蛇相，株蓮相......都是應運天賦而生，如今他可以重新選擇了。”</p>
“只有經歷過死亡，才知道新生可貴。”</p>
“所以，若我是他......便絕不會接受別人贈送的禮物。”</p>
“拎劍的，即便一無所有，也不會失去從頭再來的勇氣！”</p>
山主一直未曾說話。</p>
此刻有所觸動，他回過頭來，深深看了一眼青木宮的女子劍胚。</p>
“好。”</p>
“很好。”</p>
“王植......若是你愿意，隨時可以走出圣島，去中原游歷了。”</p>
山主望著王植，微笑說道：“有一件事，一直未曾告訴你。”</p>
“大光明山主在走之前，已經認同了你的劍道。”</p>
王植的面色先是愕然，眼神之中流露出一陣狂喜，接著便是無限的黯然和失落。</p>
她搖了搖頭，沒說什么。</p>
山主知道這份黯然從何而來，劍宗明已經切斷了與圣島的所有聯系，再無人可以感知到他的氣息，也無法斷定他的生死。</p>
慕蓮城將眼底的某些情緒掩藏好，深吸一口氣。</p>
他轉過身子，凝重說道：“大光明山主離開之后，劍殿的那塊劍碑沒了他的劍氣鎮守，會逐漸崩潰。天門的規則可以保住劍碑，所以我會把碑石挪到這里......明日之后，若是想要領悟劍碑上的劍意，你們便可來到這里參悟，切忌踏入棺木三尺之內，切忌損壞陣法。”</p>
幾位準妖孽都點了點頭。</p>
“走吧，回島了。”</p>
話音落下，那口黑棺發出了沉悶的輕響。</p>
山主動作有些停頓。</p>
他半側過臉，深深望著那口棺。</p>
“若是......”</p>
“有一天，他出來了。”</p>
慕蓮城低聲笑了笑，道：“復蘇之日，我們一起來迎接大黑暗山的新主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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