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婆?”
我知道三公是個善人,但是元婆,她是一個瘋子啊,值得行這份善嗎?她會領(lǐng)這份情嗎?
盡管鎮(zhèn)上的、城里的、多少有點文化的人,都不拿正眼待見端公,認為端公都是裝神弄鬼的江湖騙子,不值一提。但是三公一直告誡我,別人咋看是別人的事情,自己首先要看得起自己。我們端公不管是請神送鬼,趨吉避兇,做的都是善事。
想起來的確是這個意思,大到超度亡魂、小到收拾“夜哭君”,哪一件不是功德無量的事呢?
“嗯,小聲點!”
三公的意思是怕三奶知道他把公雞送給外人,然后就會生氣,就會不停地念叨,他受不了。
雖然家里不缺公雞,三公就是著名的“黃鼠狼”,三天兩頭都能把公雞逮回來,但是一只公雞,怎么說也要值**塊錢,我們一家五口,一個月的油鹽差不多就是這個價。穿的吃的用的,兩個小孃的學費,大多是靠三公的利市錢和賣雞的錢。
回一個喜神,利市錢也就三塊錢左右,大方一點的人家,最多給五塊;那一升米,就算六斤的升子,五角錢一斤的大米,也不過就三塊錢,加起來也沒超過那只公雞的價錢。
三公的這個善,行得有點大。
不過三公不要我說話,我也只得噤聲。
第二天是因為三公同時接下兩單活,他要去塘寨給人家安香火,要寫佛家道教祖師爺、事主家列祖列宗很多的牌位,我拿不下。所以我只能獨自去老鷹山給王家回喜神,這個簡單多了。
這是實習三個月后第一次獨立做的活兒,談不上是法事,但也和鬼神有關(guān)。
三公的生意很好,以后小一點的事情,我和他分頭做會成為常態(tài)。
臨別的時候三公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架勢,卻又有著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的無奈。
“師父,還有什么要交待的?”
三公回過神來,急忙裝出沒事的樣子,說:“去吧,做完了就回家,不要在老鷹山久留。”
這是我們做端公的規(guī)矩,做事的時候就做事,做完了就走。哪怕是給幫親戚朋友家做事,完了就走,要玩改天再去。
“知道了,師父!”
老鷹山在馬鞍山的西北面,不遠,大概就七八里路,但是路不好走,都是崎嶇的山路,而且大都是陡坡。
這是一個初冬的季節(jié),我穿的是四個兜的那種軍綠色衣服,很薄。三公說以后我自己掙的利市錢都歸自己用,要穿軍大衣都不是難事。但是按照慣例,這一趟只能得三塊錢,也只夠買一件普通衣服的兩只袖子。
要是加上那只公雞……
一路泥濘,山上的荊棘掛滿了晶瑩的冰凌子,風冷刺骨。我不敢耽擱,一路走得很快,卻又小心翼翼,生怕泥巴臟了褲腳,好在九點半的時候趕到事主家。
這時,稀泥已經(jīng)淹翻了腳背,綠色軍裝已經(jīng)凝上一層薄冰,冰凌條紋像動物化石一樣爬在胸前,身子一動就嗶嗶啵啵作響。
里面只穿了一件襯衣,中間夾著一件很薄的毛衣線,很廉價的那種,還不是真正的羊毛做的。
我冷得難受,特別是腳快凍僵了。
我穿的是一雙白網(wǎng)鞋,夏天買的,早已被稀泥浸透。
但是回喜神的事情不能耽擱。
哪年哪月哪天結(jié)婚,都是事先就算好的。王家結(jié)婚的期辰也是三公算的,他的規(guī)矩我懂,具體到新娘什么時候出娘家的門、什么時候進婆家的門等等,時辰都很有講究。
回喜神的時間自然也是算好的。
還好我及時趕到了。
王家的土屋就在村子的路邊,爬一個五六米的斜坡就到院壩。新娘已經(jīng)到了,站在院子邊上等著,有人給她打著一把紅傘。
端公還沒有來回喜神,新娘就不能踏進婆家的門,這個規(guī)矩大家都懂。
時辰不能錯過,這個規(guī)矩大家也都懂!
關(guān)于喜神的傳說是這樣的,喜神原本是拜北斗星神門下修煉的一個虔誠女子,修道成仙時,北斗星君詢問她是否有什么要求,女子以手抿口,笑而不答。北斗星君誤以為她是祈要胡須,就賜了她長須,因為她笑時呈喜像而封為喜神,因有長須,不再讓凡人看到她的形象,從此喜神專司喜慶,卻不顯神形。所以,喜神最大的特點是沒有具體的形象,也沒有專門的廟宇,高度抽象。
對喜神的敬奉在各種禮俗活動中都很常見,尤其在民間的婚禮中,西南片區(qū)一直盛行。
婚禮中的喜神,主要是針對新娘家的。出娘家的時候,娘家的喜神就一路車馬護送,確保新娘沿途平安無事,大吉大利。到了婆家之后,必須將喜神迅速送返。倘若喜神一直在婆家逗留,新娘就會有可能出現(xiàn)異象。
至于會出現(xiàn)什么異象,三公沒有說明,我年紀太小,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香案已經(jīng)擺好,民間但凡上了年紀的人都會擺設(shè)香案。一張四方桌,上面擺放著一個升子,里面裝著米,然后插著香燭。桌上擺放著值錢,還有一把菜刀,用來殺雞的。
道具很簡單,程序也不繁瑣。
我和三公在老鷹山做過幾場法師,大多數(shù)村民都認得我。
“三公沒來?”
管事是村民組的組長王大明,論輩分是新郎的堂叔,四十歲左右,很和善地問我。
“我?guī)煾溉ヌ琳耍@個事情又我來做。”
“哦哦……”
王大明還是笑著,不過笑的誠意不是太夠。看得出,他對我這個十六歲的端公不太信任。
我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結(jié)婚的人居然是我初中同學王筱雪的哥哥王華,心里就有點不爽。
初三的時候我給王筱雪寫過情書,被王華發(fā)現(xiàn)后,曾經(jīng)在某個趕場天,把我攔在電影院門口威脅過我,說再給他妹妹寫些亂七八糟的,他就要狠狠揍我一頓。
其實我不怕!
后來是我大哥二哥出面結(jié)解圍的。雖然我們家住在鄉(xiāng)下,但是大哥二哥的朋友多,一幫人跑來把我?guī)ё撸虑椴艣]有惡化。
但是后來王筱雪也警告過我,說他哥哥買了一把小叉子,也就是書面語說的匕首,叫我不要在給她寫信了。
其實我還是不怕,但是王筱雪都這樣說話了,在堅持下去也沒意思。
那段懵懂的愛情因此無疾而終。
如今再看王筱雪,后腦勺的馬尾辮子更長了,眼睫毛也更長了,蘋果臉似乎瘦了一些,更好看。
老鷹山是什么風水寶地,咋就孕育出這么一個美人?
我不敢看她,看上一眼,下面就會有狀況發(fā)生,內(nèi)褲太緊,脹得我難受。
王筱雪已經(jīng)考上了高中,在縣城里讀書,寒假才回家的,我?guī)状卧诶销椛阶鍪虑槎紱]有碰到過她。
如今的我當上了端公,王筱雪不可能再用正眼看我了。
一碼歸一碼,這個喜神我得好好的回,越是這樣,我就要做得更好。
考取高中,不一定就能考上大學。而我干了端公的行當,就一定會當上掌壇師的。
王華也看清楚是我了,眉頭皺了一下,但沒說話。
喜事嘛!
燃好了香燭,燒了九張紙錢,我也懶得掏出揣在帆布書包里的小本本,朗聲就吟誦起回喜神的偈語。
“日吉時良,天地開張,新娘到此,車馬還鄉(xiāng)……”
不就回個喜神嘛,這點小事還難得了我?
但是就在收場的時候,突然出事了。
回了喜神,我卻忽略了各路神仙,還有前來王家看熱鬧、蹭吃蹭喝的鬼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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