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坨已經趕著馬車出門了。
他一向起得很早。
從我們家到鴨池河,來回四十里路,肥坨幾乎要走二十里路,下坡的時候可以坐在馬車上,爬坡的時候還得幫著烏駒搭上一把手。
他逐漸收縮的身材,就是這樣練成的。
早去早回,還能幫著家里做一些事情。
“二哥什么事?”
傅凌瀚排行老二,我跟著村人隨便稱呼他二哥,沒有實質的的親戚關系。
“王毛狗一大早就來找我,說你家大貴昨天晚上想殺他,后來砍掉了他的兩根手指頭,我來核實一下……”
傅凌瀚把話說得很委婉。
我正想著怎么和他繼續委婉下去,突然想起昨晚上楊楠的那一番話,索性就敢愛敢恨起來了。
“有這回事,這個廝兒,我也想殺他!”
我惡狠狠地瞪著王毛狗,把他嚇得直往傅凌瀚的身后鉆。
隔壁有了響動,估計是楊梓和楊楠偷偷的跑到堂屋里來觀察動靜了。
“哦?怎么回事?”
傅凌瀚裝腔作勢地驚訝了一下下,就在凳子上坐了下來,準備長談的架勢。
馬鞍山村山高皇帝遠,一般小事派出所的也不會管,村子里出了偷雞摸狗、鄰里糾紛這些事情,都是村支書出面協調處理。所以,很多時候,傅凌瀚就是馬鞍山的土皇帝,身兼警察、法官,甚至監獄長等等職務,可以下令抓人捆人,綁在集體房里關上個三天三夜。
但是我不怕他,而且還和我父親沒有關系。
我從小就看不慣他那副德行。
王毛狗的右手上裹著一塊臟兮兮的紗布,估計已經找土醫師簡單處理了。但是村子里的土醫師,只有我父親一人。
難道是我父親幫這畜生上了藥?
王毛狗戰戰兢兢地剛剛把屁股挨著凳子,我又大喝一聲:“我讓你坐下了嗎?”
楊梓楊楠就在隔壁,我必須強勢。
王毛狗立即又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身子抖索著。
突然間我有點同情他,雖說他才比我小一歲,不過營養不良,瘦骨嶙峋,身材矮小,一看就是一副賊樣。
“哦?”
傅凌瀚又不爽了,他當土皇帝習慣了,容不得別人在他的面前撒野。
“聽說你到派出所把名字都改成閔慧茅了,我就叫你閔慧茅吧……”
“扯遠了,二哥你說正事。”
“好!”
傅凌瀚也很爽快,直接說了:“你說……王毛狗來找我報案,我肯定要來調查的是不是?”
這回改成調查了,很官方。
“我都說了,有這回事。”
我坐在傅凌瀚的面前,勾著身子看著他說:“二哥你家幺妹好像有十五歲了吧?”
傅凌瀚面露慍色,疑惑地看著我。
他四十歲,幺妹是他女兒的小名,也是十五歲,不過讀完小學后沒考上初中。
我接著說:“假如有人摸了你家幺妹的屁股……”
“胡說八道!”
傅凌瀚不等我說完,頓時就爆炸了,身子一挺,兩只眼睛霎時噴出了怒火。
要不是因為面前的是我,估計早就扇出了耳光。
而他身后的王毛狗,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二哥你看,我才是打個比方你都氣成這樣了……”
我急忙打著哈哈,一臉歉意地說:“這種比方呢,我的確不該亂打,但是這個事情,的確發生我家大妹的身上了!二哥你看,這王毛狗,他的那兩根指頭本省就很多余,是吧……”
傅凌瀚掉頭看了一眼王毛狗,突然反手給了他一巴掌,狠狠地罵道:“小廝兒,你不是說你是因為擋住那個白大貴的馬車,他才要殺你的嗎?你平常偷偷摸摸的,老子睜只眼閉只眼也就算了,居然做出此等下作的事情,連三公家的姑娘你也敢摸,你是想死嗎還是……算球!老子不管了!”
說罷起身要走。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
不料王毛狗卻不挪身,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勇氣,突然開口了:“我是無意之間摸到的,再說,摸一下屁股又不犯法,而他白大貴殺人是要坐牢的,你不處理,我就到派出所去……”
我頓時一驚,看不出啊,這個王毛狗居然是見過世面的人。
“誰說不犯法?”
傅凌瀚鼓著牛卵一樣的眼睛,氣勢洶洶地盯著王毛狗吼道:“流氓罪你知道不,你這是犯了流氓罪。去派出所?也行,你自己去派出所叫做投案自首,去吧,投案的話可能會少判幾年!
不料王毛狗嘴角一扯,居然笑了:“哼,傅支書你就不要嚇我了,強奸都還有個強奸未遂呢,我犯了什么流浪罪。車上那么多人擠來擠去的,我的屁股也遭人家摸了啊……我告哪個流氓罪?再說了,哪個又來證明我犯了流氓罪呢?而我這兩根指頭可是實實在在的被……對了對了,證據就在這里。”
說罷一把搶過還放在桌子上的兩根斷指。
我頓時后悔不已,早知道,昨晚真該把兩根斷指扔出去喂狗了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傅凌瀚一來,我就承認了肥坨砍人手指的事情了的……
唉,都是“敢愛敢恨”害的。
聽王毛狗這么一說,傅凌瀚也愣住了。
是這個理啊。
我頓時啞然,腦子快速地飛轉:該怎收場?不可能讓肥坨去派出所吧?這故意傷人,賠錢還是小事,他真有可能會被判刑呢。
“你想怎么樣?”
發話的是傅凌瀚,口氣雖然還是很兇,不過底氣已經不足。
“這樣吧,大家都是寨鄰,還沾親帶故的,傅支書就做一個見證,一根指頭兩百塊錢,兩根指頭四百塊錢,互不追究了!行不?”
你他媽的搶人啊,四百塊錢,普通人家要干一年呢。肥坨起早貪黑去二十里外的鴨池河拖煤炭,也要干上大半年時間。
而王毛狗這口氣,仿佛還吃虧了似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畢竟是兩根指頭,換成我,賠兩千塊錢也不干。
端公的指頭要挽訣法,值錢得很!
“你這個廝兒!”
傅凌瀚的手指點著王毛狗的額頭,恨得咬牙切齒。
他已經失去了一個支書的風范,恢復了一個正常人。
罵歸罵,卻又找不到否定王毛狗的理由,只得無助地看著我。
隔壁堂屋里又有了響動。
“小妹!
我喊了一聲,楊楠就怯怯地推門進來。
我遞給他五角錢,說:“去楊家小賣部買包烏江煙來!
楊楠接過錢,轉身的時候,朝王毛狗狠狠地呸了一口。
我的煙癮,就是這時候沾染上的。
? ?王毛狗說:我是無意之間摸到的,再說,摸一下屁股又不犯法,而他白大貴殺人是要坐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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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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