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東深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或者漫長如數把時辰,或者短短如幾分幾秒。不
管怎樣,這場景都定格成了畫面。他
清楚的是,能讓他這么安靜地看著,這世上就唯獨一個夏晝了。可
她睡得不安穩。月
光入了窗棱。她
的臉卻遠比月色要蒼白。陸
東深抬手輕撫過她的臉,微涼,如剝殼的雞蛋,輕嫩得很,似乎是一用點力就會戳破。
他放緩了指尖的力量,卻是始終不舍得移開手。許
是臉癢了,她抬手抓了一下。抓
到的是他的手背。
誤以為是自己的,撓了撓。
指甲劃著他的手背,癢的,鉆進陸東深的心里卻有些疼。暗
影里,他凝視著她的臉,安靜得如個孩子,沒有會議室里的歇斯底里和狠絕。
就這么看著一個人,會讓人心里發甜忍不住發笑,陸東深的嘴角也上揚了優美弧度,瞳仁深處裝著的是能此融進蒼穹星辰的光亮深邃,統統給到她的都是萬般深情和寵溺。
可是很快,陸東深眼里的光就漸漸收斂,就像是天際沉云終于噬了晚霞的最后一抹光,是沉沉暮色,是皚皚冬雪。
他的手移到她的脖頸。
沒留下掐痕。
那道掐痕刻在他心里了,用最鋒利的刀尖,一下又一下地刻上,鮮血淋漓。指
肚下是一下下跳動的大動脈,鮮活的生命。耳
邊是她那天像是撕碎了心似的痛楚,她問他,陸東深,你不信我?
她心疼。可
她知不知道,他的心比她還要疼。陸
東深輕輕摩挲著她的脖子,直到她驀地睜眼。被
痛苦所累的人,注定是要糾纏在一起。夏
晝的痛苦源于夢境。
最終沒了呼吸的左時,被饒尊架起來的篝火,裹在空氣里的氣味,一幀幀的畫面轉換,最后是靳嚴冰冷冷地質問:就憑著你這些骯臟不堪的過往,怎么配踏進陸家的大門?
在夢里她始終能看見陸東深,卻總是他的背影,遠遠的佇立在荒涼之中,她在后面追啊追的,卻怎么都追不上他。風
動沙起時,他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她。
她想上前,雙腳卻像是釘進了沙窩之中動彈不得,只能看著他的嘴巴一張一合,他在問她:囡囡,你會吃了我嗎?她
拼命揮舞手臂驅散眼前的沙霧,可沙落后,那張臉竟成了左時的。血從他的眼眶里汩汩而流,那張被湖底尸菌水母封死的嘴艱難張開,問她,夏夏,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夏
晝睜眼時,眼前的荒蕪就像是慢慢淡去的畫面,抽離成碎,朝著四面八方散去,包括左時的臉。然
后,碎片又迅速回歸,組成了現實里的畫面:靜謐的深夜,還有,眼前這張最清晰的男人臉。
空氣中也浮蕩著氣味。
酒精的氣味,不小。從
陸東深身體、衣衫散發出來,鉆進了她的鼻子。似乎,她都能聞得到他細胞中血液和酒精碰撞的氣味。
她的鼻子恢復敏感了。所
以,也聞出了危險。尤
其是發現他的手搭在她脖子上。
夏晝驚喘一聲,似乎又感受到了疼痛和瀕臨死亡的窒息,一下子撥開了他的手,下一刻起身就要逃離。
身體沒來得及離開床,陸東深就箍住了她的胳膊,緊跟著高大的身子就壓下來,鋪天蓋地的是濃烈的酒氣。
夏晝從沒見過他喝這么多酒,在飲酒這件事上,陸東深向來都是最有自律的男人。她
被他壓得動彈不得,恢復了正常的鼻子一下子就變得十分敏感,嗆得她想要逃離,于是拼命推搡。許
是他從應酬場直接下來,襯衫領帶無不精細,可在推搡中也凌亂了。陸
東深壓著她,一手扯了領帶,往她兩只手腕上纏了兩圈,從中間一固定,右手一扯領帶一角,她的兩只手腕就被禁錮在一起,一并被他按在了頭頂。他
左手穿過她的發絲箍住她的后腦,但沒用什么力氣。
俊臉壓下來時,夏晝從他眼里窺見了暗沉沉的光,就似黎明前的黑暗。薄唇近乎貼著她的唇,低語,“我問你,你還想怎么報答譚耀明,嗯?”
夏晝呼吸急促,這話像是刀子似的刮得她心臟生疼。“陸東深你醉了!放開我!”
“你拼盡全力保住了譚耀明手下的命,還不行嗎?”陸東深嗓音粗嘎低沉,又有明顯壓抑著的脅迫力。“
陸東深!”夏晝念著他的名字都是撕心撕肺的疼,聲音微顫,“你不能這么不相信我,別人都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能!”陸
東深微微抬臉,目光糾纏著她的眼。她
又仿佛是置身荒蕪,被一股力量漸漸吞沒,這力量是他眼里暗沉不清的光,形成危險的漩渦,將她吸入其中就會令她萬劫不復。她
在抖。
身體在抖,心在抖,眼波在抖。她
試圖掙扎,陸東深的右手再一用力,她的兩只手腕就又結結實實地釘在床上動彈不得。可
是,他摩挲她臉頰的左手十分輕柔,讓她誤以為前幾日的歇斯底里都不曾發生過。陸
東深開口,低低的,似壓著痛,“蔣小天左右逢源四處游走,為的就是譚耀明曾經被封的地盤,囡囡,沒有你的授意和背后幫忙,他有那個能耐和膽量嗎?”
一句囡囡念得低柔,令夏晝想哭,與此同時又震驚萬分。連
靳嚴都沒查出來的事,陸東深竟然知曉?
見她怔愕不說話,陸東深眼里就更像是蒙了臘月寒霜,嗓音卻是低得令人揪心,“狼之所以成為狼,是因為它所承受的命運從來都是兩個極端,要么生要么死。夏晝,我們終究還是走到了窮途末路。”夏
晝一激靈。他
的這話像是釘子似的扎穿了她的氣管,瞬間的難以呼吸導致大腦嗡嗡作響和心臟驟疼。還
沒等抬眼看他,他的唇就落下來。碾
著她的唇,力氣不小。她
覺得疼,可心里更疼,眼角就濕了。
陸東深的這一吻來勢洶洶,侵略非常。她的兩只手腕被迫圈住他的脖頸,他大有將她吞入腹腔的架勢。
從未有過的疼。
像是一場無路可走的局勢。
又像是最后歇斯底里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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