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像是心頭一刀,剜得生疼,讓蔣璃猝不及防,她下意識用右手遮住左手手腕上的刺青,可緊跟著意識到這個動作的不妥,如此一來就徹底暴露了過往的行徑。
再松開其實已晚,從陸東深一目了然的神情中不難看出,她過往的不堪如同退潮后的海石,所有最真實的棱角都裸露在外。但她畢竟是蔣璃,頭微微一抬,揚起的下巴多少倨傲,“我以為像是陸先生這種人應該沒時間好奇別人的事,別人活得怎樣跟你也沒關系吧?”
這話充滿敵意,陸東深卻沒惱,反而好整以暇地問她,“在你心里我是哪種人?”
“做事情只看結果不問過程,時間至上和為了利益不折手段。”蔣璃毫不客氣。
陸東深唇角微笑,“我以為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你至少對我會有改觀。”
“我看人只看本性,再看似溫良親和,但本性難移。”許是被人窺了秘密的緣故,蔣璃對絲毫不客氣。休
息也休息得夠了,她說完這話就起了身,攥了攥手指,那只被他剛剛纏好的手心有些刺癢。心
里其實多少活分,這人其實并沒有她嘴里說的那么壞,這一路上他也算是披荊斬棘,有多少次都救她于水火,如果他沒有戳穿她的過往的話……
轉念又是憤憤,他陸東深憑什么這么直接?就連譚耀明都知規避她過往的傷痛,他陸東深憑什么?陸
東深故意忽略她憤憤不平的神情,笑道,“看來你對我的了解還不夠,來日方長。”一
句話令蔣璃緊了頭皮,轉頭看盯著他。他
唇角上揚,不慍不火,“不過,你倒是說對了一點。” “
什么?”
“我這個人的確對別人的事不感興趣。”陸東深眼里的笑淺淺,像是盛了一路走來的山泉水,似溫還涼,他說到這里頓了頓,話鋒一轉,“但對于蔣小姐的過往,我感興趣得很。”
蔣璃身邊極少出現像是陸東深這樣的男人,做事和說話滴水不漏、生性強勢攻擊力極強,因為她素日里性子強硬,再加上她的身份擺在那,所以放眼整個滄陵,但凡知道她蔣璃的人都對她恭敬有加,就算譚耀明的地頭蛇身份擺在那,也就算譚耀明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兒,但也沒像陸東深這般放肆。
她腳步快行了幾步,嘴巴回擊,“不勞煩陸先生記掛了,我蔣璃沒什么值錢的過往。”
“值不值錢,因人而異。”“
陸東深——”蔣璃隨口就想罵人,可硬生生地還是咽下去了,盯著陸東深,一不留神就想起那天他留在她身邊的話:那罵人他就繞不了她。她
不知道他會怎么個饒不了法兒,至少這樣的話對她來講連威脅都算不上,想她蔣璃這些年沒少遇人威脅,明里暗里,言語上的行動上的,有嘴巴上說說的還有直接動刀子的,再危險的她蔣璃都不曾害怕過,所以,陸東深的那句話不算什么。可
不知道為什么,那句話就像是長了腳似的鉆進了她的腦子里再也不肯出來,甚至生了根發了芽,讓她忽視不得,明明知道他不能因為一句話而把她怎么樣,可就是再也罵不出口。是怯了他平和下的威嚴?好像又不是。于
是,再開口時語氣轉了,“陸先生,你與其好奇我的事,倒不如把精力用在找路上,我們好像又在兜兜轉轉了。”陸
東深也沒打算對她多加調侃,他也知蔣璃這女人性子野,真要是把她惹急了說不準跟他動刀子都有可能,雖然說他并不懼怕她亮刀子,只是這么一個佳人還是看她和顏悅色的好。
精力轉回山林間。正
如她說,走了一段時間后果然發現還是在兜兜轉轉,就跟之前經歷過的狀況一樣,只不過之前放眼望去是一株株冷杉,現在,眼前各色植物生長,卻絲毫沒有參考價值。
全是冷杉倒也好說,最起碼很清楚冷杉無毒無害,可眼前有生機也有死機,生機是一旦有了辨位成功可以重新開辟一條出路,而這些各色植物也能算是很好的參照物,但死機就是,這些植物中說不準就有劇毒的,藏于暗處害他們一命。這
一天的陽光不佳,本應該是最艷陽高照的時間,可頭上的光還是白寥寥的,就跟罩了一層霧似的不通透,找不到方位,林間的瘴氣又跟游魂似的四處蔓延。
“看來唵叭木只能帶我們離開石屋,剩下的路要看我們的運氣了。”蔣璃輕嘆一口氣,正如她之前說的,穿過唵叭木,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陸
東深卻向來不是個喜歡拼運氣的人,他打了頭陣,“繼續走。”在
野外總要有個精神領袖,或決定方向,或決定生死。蔣
璃在早年的戶外生活中領教過生死,那個時候,哪怕是意志再堅定的領隊都會在卑劣的人性中動搖,所以,很多時候蔣璃喜歡獨行,因為她不喜歡被人安排命運,也因為她不相信有意志堅定的精神領袖,所以,她情愿做自己的精神領袖,哪怕真的面臨死亡,也是她心甘情愿的選擇。
可眼前的陸東深,讓她漸漸對過往的判斷有了懷疑,他身上有種堅定的東西叫毅力,這種毅力強大到異于常人,再遇險境和絕望時,她都不見他有半點妥協的跡象,這種堅毅讓她心生踏實,好像,他就是他們兩人間的精神領袖。“
你有過放棄的事嗎?”她跟在他身邊問。其
實她心里明鏡,如果再找不到路的話,那他們能走出祈神山的幾率就小之又小,甚至她現在都不確定是不是在往祈神山外走,一旦是誤入山腹,那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死亡。
陸東深回頭瞅了她一眼。
蔣璃問完這話后又覺得好笑,說,“以你現在的身價和地位,怕是只有讓別人放棄的份兒。”
陸東深沒回話,又繼續往前走,穿過重重瘴氣,撥開伸在眼前的枝蔓,良久后才道,“我妥協過。”蔣
璃一怔,然后轉頭看他。陸
東深停住腳步,看著前方被白茫茫瘴氣繚繞的林木,低沉道,“可妥協的后果不盡人意甚至害人害己,所有從那天起我就明白個道理:與其委曲求全不如據以力爭。”
說到這兒,他才轉過頭來看著她,一字一句補上全部的意思,“哪怕不折手段,也好過違心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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