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陵的一天之中,蔣璃最喜歡的就是午后。
不論四季如何流轉,滄陵的午后都能透著一股子犯懶。不怪那些背包客不愿離開,就是蔣璃這么個灑脫之人都情愿在滄陵待上一輩子。滄陵冬日的午后尤為溫暖,沒了夏日的燥熱,溫溫涼涼總適合窩在庭院里打個瞌睡。蔣
璃推門進陽陽理發店的時候,店老板也正在打瞌睡。靠著一張寬大的木椅,椅子上鋪了張豹子皮,陽光從玻璃窗上透下來,落在擋著老板臉的西部牛仔帽上。這
是家不大的理發店,甚至都沒她手鼓店的庭院大,卻是在滄陵開了有年頭的店了。門口豎著陳舊的紅藍白三色條紋玻璃轉筒,門臉上“陽陽理發”這四個字白天看著還好,到了晚上燈管一亮,陽陽就變成了日日,老板也懶得修理,或許他覺得日日理發是個生意興隆的好兆頭。事
實上這家理發店是整個滄陵市最火的一家。老
板是漢族人,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但聽說都是在全球美發大賽中拿過獎的,榮譽加身,但關于老板的傳奇只是滄陵當地人的茶余飯后,他們雖承認老板手藝不錯,但并不覺得他以前有多牛,滄陵當地人覺得那么牛的人應該待在大城市里才對。
只有蔣璃知道這老板并非等閑,她在店里的墻壁上看見過一個用相框裱起來的證書,在很多滄陵人眼里那只不過是張寫滿英文的紙,但蔣璃看得清楚,那是來自英國皇家的一張聘書。
明明就是個高人,偏偏在滄陵這里開了家再普通不過的理發店,而且店名起得周正接地氣,每次蔣璃一看這幾個字,總能想起北京的大北照相館。
老板姓何,三十多歲,從店里店外只有他一個人來看應該是單身,長得不錯,個頭挺高,寬肩窄腰的,性子有點冷有點傲,還有點任性,喜歡旅行,有時候店里一關就是半個多月。
今天蔣璃運氣不錯,何老板不但沒關門,店里還沒其他客人,許是這個時間大家都午睡了。聽
見動靜后,何老板抬手往下拉了拉帽檐,見是蔣璃,問,“剪發還是做營養?”
蔣璃徑直走到洗發池,說了句,“剪頭發。”老
板沒有給客人洗頭發的習慣,但凡進店的客人都是自己動手。何老板起身晃到洗發池跟前,雙臂環抱斜靠在那,“前一陣子不才修剪過嗎?”
蔣璃算是店里的常客,何老板自然認識她,他知道蔣璃是個十分愛惜頭發的人,所以來店里大多數都是做營養護理,頭發長了做一下修剪,她對頭發的長度也有要求,就必須固定在一個長度上,不能長一寸也不能短一分,有時候何老板都恨不得拿尺子給她量著剪。
蔣璃打濕了頭發,手指微微停滯了一下,然后說,“這次是剪短,跟我假的短發一樣短。”何
老板一怔。
少許后,他上前來,替她壓了些洗發液,她剛要抬頭,他就輕輕按住了她的頭,“別動。”
何老板親自給她洗了頭。等
坐到鏡子前,穿好理發衣,何老板將裹在她頭上的毛巾拿下來,盯著鏡子里的蔣璃問,“怎么突然想著要剪短了?”
蔣璃說,“三千煩惱絲,剪去了是不是就能了斷前塵?”“
那你干脆去當尼姑多好。”何老板說了句,拿了吹風機在手,“真想好了?”“
嗯。”
何老板就不說話了,開始給她呼呼吹頭發。吹得差不多時,手里的剪刀就開始飛舞了。許久后說,“你的發質特別好,剪短可惜了。”蔣
璃看著他在頭發間的修長手指,“那你這么高的造型本事,窩在滄陵開家小店豈不是也可惜了?”何
老板瞅了鏡子一眼,“彼此彼此。”蔣
璃品著這話,突然覺得還真是彼此彼此。
“明天的冬祭能正常進行嗎?”何老板問。青
絲簌簌而落,蔣璃目光肯定,“能。”何
老板也不多問了。
倒是蔣璃問他,“看來今年你又不打算參加了。”照理說到了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會拿出祭品擱在窗前屋后,這里倒是干凈。何
老板動作利落,“我不是滄陵人,又沒有信仰,所以冬祭對我來說沒太大意義。”“
畢竟是滄陵的傳統,也是一個時代的印記。”蔣璃說。
何老板聽了這話卻笑了,看了她一眼,“你以為這種傳統還能延續多久?”
蔣璃一愣,看著鏡子里的他。何
老板又是一剪子下去,說了句,“在時代和人的從屬關系里,時代為主人為次,所以沒有所謂的屬于誰的時代,人終將沒有,但時代仍舊繼續,最后,屬于某個特定人的時代也早晚淹沒在記憶的長河里,不留痕跡。”
這話落在蔣璃心里,陡然剜出一片悲愴來。*
*
冬祭,如期舉行。雖
說只是為了這么短暫的一天,但要耗盡滄陵人足足一年的籌備時間。這
一天,滄陵的男丁們在天不亮的時候就出發到了天周山,寥寥暮靄間,遙遙相對的就是祈神山的山影。滄
陵冬祭,于天周山最高處,對著祈神山和撫仙湖的位置拜祭,祈禱未來一年五谷豐登家和萬事興。而在這一天,如果有親人離世的家庭,也會將親人的棺木扛到天周山的峰頂,接受天地的祝福,死得安樂。
有主事的人早早就將祭臺布置好,最顯眼的當屬懸掛在祭臺之上的巨大牛皮鼓,據說這只鼓的年頭幾乎跟滄陵的歷史一樣長,鼓槌為牛骨而制,槌頭已經磨得發亮發白。祭
臺之上的四面八方拉起長長的風馬旗,五色經幡迎風而起,哪怕是在山下都能瞧得真切,于蒼穹與大地間烈烈而響,成了連接人境和天境的介質。祭臺的四個方向分別豎有七根粗壯香臺,每一根香臺都是一個成年人懷抱般粗細,有兩米高左右,緊挨著三米高的長明燈臺。祭祀期間,除了七天七夜不滅的長明燈外,那四個方向共8處香臺的作用也至關重要,香品要伴著長明燈一同燒上七天七夜,香品一燃,這期間不能再有人隨意添加。蔣
璃沒來之前,滄陵冬祭中燃香一事其實是擱淺的,因為沒人懂得將氣味能延續那么久。冬祭的香臺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青銅座琉璃盞,制作十分精良,看著粗壯,但實際上盛香的香碗就那么一小點,這就要求制祭祀香的人有超高的技藝,需要制作容量小氣味卻持久的祭祀香。蔣
璃來了滄陵后就幫著大家解決了這個問題,這也是她作為女性參加祭祀的原因。時
辰一到,敲鼓人咚咚揚鼓。
那鼓聲低沉悠遠,似天地的聲音,又能抵達九霄至上。鼓
聲一過,譚耀明和蔣璃就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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