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胎歸位,謝宮寶猶如靈光照頂,全身陡然一亮。
他散著金光,極其耀眼,照亮了方圓數(shù)里之地。
此時,不論是城防軍,還是從烏鏡枷逃出來的數(shù)千之眾,都好比凡人觀佛,瞳孔里閃爍的光芒像是燃燒的佛光。——而聶小喬一眾,屏住呼吸,高興得舌頭打結,想喊也喊不出聲來。這一刻,仰望著謝宮寶,除了高興之外,每個人都各有想法。
方思弱咬著嘴唇,心想憑小寶哥哥現(xiàn)在的修為,當能化解妖狐之災了吧。
聶小喬像冰塊一樣的臉此刻竟也嘴角開花,笑得極其好看,她想,族眾都得救了,曲池也死了,我烝鮮族復興當從今晚開始。她幻想著返回月牙城,砌磚蓋樓,繁衍生息。
而帝女貞和柳三娘瞟著方思弱,拉起手,釋懷的輕輕發(fā)嘆。
至于柳下和熊木巖,高興之余,眉心又飄起一層愁云。他們想,曲池覆滅,就意味著烝鮮族就要回家返鄉(xiāng)了,此事怕是要生枝節(jié)。他們知道,曲池所提兩族合并一事,其實也是帝季之所愿,屆時烝鮮族返鄉(xiāng),帝季必不肯放行。
最后,陳幻山和陸景升親眼看到曲池被殺,自然是解氣解恨。
一行人看著想著,還是方思弱最先醒神,她喊:
“小寶哥哥,我們在這邊,快飛過來吧。”
這聲喊連兩里之外的城防軍都聽見了,謝宮寶卻像沒聽見似的,一動不動勾頭瞅著巖漿。大家伙面面相覷,正覺詫異之時,突然看見一個冒著火焰的骷髏從沸騰的巖漿里一蹭而出,竄上半空,抓住謝宮寶的腳往下拽。
大家驚呼一聲“哇”,嚇得不輕。
再看謝宮寶,渾然無懼,且喝:“死了還敢逞強!”蹬腿將那骷髏又踹進巖漿。等骷髏化盡,謝宮寶展開羽翅,在空中盤旋一圈,方才降落在方思弱的身邊。一眾寒暄幾句,便回身調(diào)頭跟城防軍匯合去了。
其時距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
柳下下令過峽道關卡,在河邊扎下。
這一晚,他憂心忡忡的,沒有入睡。
……
……
天亮時分,陳幻山和陸景升前來跟大伙兒辭行。
他倆找柳下討些糧草,就這么帶著中州一行千余人踏上了歸途。
陳幻山和陸景升走后,熊木巖以及軍中將領催促柳下班師回朝,但柳下以三軍疲憊為由,安營扎寨,暫不返還,這一扎下就是三天。——到第四天凌晨,柳下請謝宮寶出營,兩人登上懸崖棧道,低頭俯軍營,仰面迎朝霞,真像一對浪漫的仙侶。
柳下手指霞云:“你不覺得我顏羽族人跟這霞光一樣處處動人嗎?”
謝宮寶點點頭,感嘆:“顏羽族人大多都淳樸溫善,確如朝霞。”
柳下按住棧道扶手,語重深長:“既如此,兩族合并,你何又不肯?”
謝宮寶見他按在扶手上面的雙手在暗暗使勁,臉上也愁惱交雜,便斷定他并非隨口一問,于是輕拍他肩,笑答:“侯爺,兩族合并又不像兩家結親這么簡單,你以為是娶媳嫁女啊,狼有狼窩,虎有虎穴,你幾曾聽過虎狼同穴的。兩個族群強拉硬扯在一起,習性不同,人心向左,哪怕淳樸溫善,遲早也會亮出獠牙。再說,這六年來,曲池殺我族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我同意合并,我下面這幫族眾也決計不會同意的。”
柳下聳聳肩頭:“或許你說的對,我倒能理解,只是太上王……。”
謝宮寶疑聲道:“太上王?怎么,難道他還有什么想法不成?”
柳下豎起劍眉,正色道:“沒錯。前幾天太上王離營回宮,還專門找我和法老說起過兩族合并之事,這一點他和曲池的想法是一樣的。雖然他沒有說回宮的目的,但我猜他可能是怕聶族長經(jīng)此一役,就不再回城,所以他回去之后可能會派人監(jiān)視喬府,說不得還會軟禁喬府上下幾十口人,防止他們不辭而別,這些人不僅僅是烝鮮族人,他們跟隨聶族長多年,福禍與共,生死相依,聶族長必不忍心舍棄。”
謝宮寶鼻哼一聲:“哼,他想做第二個曲池么!”
柳下道:“話也不能這么說,曲池那是喪心病狂,一味用強,而太上王不過是想以禮相待,好好勸說,縱然他有意軟禁喬府上下,也不過是想確保聶族長按時按點回城與他相見,我想他斷然不會殺人的。再有,他說,他跟聶族長有婚約在前,兩族可以就此契機先結姻親之好,至于合并一事以后慢慢再商量。”
謝宮寶揚手打住:“你別說了,什么婚約在前,我不同意!”
柳下勉強笑了笑:“我料你不會同意,所以我才邀你出營。”
謝宮寶臉上堆奇:“你邀我出營,難道還有別的話說?”
柳下低頭嗯了一聲,小鳥依人得像個女子,哪還有半點往日的豪邁,他把眼眺向棧道那頭,說道:“這幾天我不肯班師回朝,就是在幫你處理問題,其實太上王離營回宮之后,我便派人快馬加鞭趕回無霜城,把喬府上下偷偷運了出來。半個時辰前,我收到消息,他們已經(jīng)到了這里,現(xiàn)在就偷偷駐扎在棧道那頭。”
謝宮寶大喜,躬身下拜:“侯爺如此仗義,請受宮寶一拜。”
“宮寶兄弟不必客氣。”柳下托住謝宮寶的手,不受他鞠躬行禮,可是細嫩的纖纖玉手觸到謝宮寶的手,就死死拽著不肯放了。此時,他有些情不自禁,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做起女兒羞態(tài):“你我相識不長,但肝膽相照,就像是認識了幾十年的好友,眼瞅著你要走了,我實在有些不舍。”
謝宮寶看見他那羞澀之象,渾身只打擺子,使勁的抽手出來:
“侯爺身……身為一軍統(tǒng)帥,想不到竟也這么多愁善感。”
柳下意識到自己失智,把那情不自禁的手往背后一藏,尷尬著道:“情義到了深處,或許就是這樣吧。好了,什么也別說了,你該回營通知族眾離開了,估計太上王看到喬府人去樓空,這會兒怕是快要追到這里了,你們還是早走早好。”
兩人下了棧道,謝宮寶在軍營門前忽又止步:
“不行,我們要是都走了,帝季豈能繞你。”
柳下笑道:“太上王沒有下達明旨,你們要走,我不阻攔也不算違意。哦,我想到河邊走走,就不進營了,你去通知族眾吧,最好即刻上路,不必一個一個請辭了。”
聽他這么一說,謝宮寶方才拱手,安心回營。
……
……
【誤會柳下是同志的,務必看好這一段】
等候謝宮寶走遠,柳下可沒去河邊,而是把侯在門口的姚總管招了過來。兩人走到僻靜處,柳下囑咐:“一會兒你帶一隊人馬遠遠跟著他們,不要讓他們發(fā)覺,等他們上了妖山之后,你負責把他們留下腳印和痕跡清理干凈。切記,動作要快,我收到消息,太上王不出半日就到,我怕他到軍營之后,下令尋跡追趕,那時就麻煩了。
姚總管嘆道:“哎,你應該好好勸他留下,不應該親手把他送走。”
柳下眼神漂浮,不敢看人:“有聚有散方成朋友,我干嘛要留他。”
姚總管抱手行了個鞠躬禮:“侯爺,老奴今天要冒犯你了,老奴有話不吐不快,我覺得老侯爺當年糊涂,他膝下無子,偏要把你當成子嗣養(yǎng)活,這女兒身縱能承繼祖志,可傳宗接代這種事豈能做得。這么多年了,老奴跟在侯爺身邊,時時操心,只盼你早些恢復女兒身,卻又不敢明言,現(xiàn)在曲池已誅,我想也是時候了吧。何況,老奴看得出來,你對宮寶兄弟絕非朋友這么簡單,難得你動了心思,為什么不想法子留下他?男人三妻四妾也屬平常,你何不……。”
柳下喝斷他話:“胡說,誰說我動了心思!我女伴男裝這事除了你,就連三娘也不知道,你以后休再提及,否則讓人聽到,傳揚出去,別人會說我爹欺世盜名,到時我侯府聲威一樣受損。還有,誰說女兒身不能傳宗接代,過幾天回城以后,你去找個媒婆,幫我說門親事。”
姚總管又嘆:“侯爺,你這是何苦。”
其實,柳下何嘗不想恢復女兒之身。
每當看到那些花枝招展的富家小姐,他或多或少都有些心動,總想描眉畫眼做回女人,可是在他看來,父親的聲名和侯府的聲威比起他的個人得失要寶貴得多。柳下傾心于謝宮寶不假,從幾何時,他動過那么一點心思,想象自己穿上鳳冠霞帔嫁給他的場景,但僅僅只是一點念想罷了,現(xiàn)實不允許他邁出這一步。他只能把對謝宮寶的傾慕之情深深的藏在心里,假如謝宮寶愿意留在無霜城,那便天天見他,也會開心,也就知足了。
實際上,柳下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想起來要找媒婆說親?
他只知道謝宮寶要走了,他心有不舍,心里難受。
他難受自己不能以女兒身與謝宮寶相交,以致于一直不能傾心表白。正因為這份難受化作一股傻傻的沖動,傻到?jīng)Q意娶妻,把男兒的身份裝扮的更加徹底,以此打消對謝宮寶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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