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抬頭看向天上被雨水遮擋的蒼穹,早已經習慣了在天地間露宿的他從不畏懼自然帶給他的苦難,相反,這雨水更是蒼天的賜福,為他們洗去一路的風塵,為他們帶來生命的希望。
“阿爸,明天我們就能回家了嗎?”年幼的孩子蜷縮在母親的懷抱中,目光中閃爍著惶恐,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似乎已經知曉了許多,清晨的戰斗,以及方才那些沖著他們指指點點的人們,他是馬幫的一份子,大家在哪里,家就在那里,但這里只是一座牢房。
男人輕撫著孩子的額頭,坦然面對死期,在那張滄桑的臉頰上沒有絲毫的慌張,甚至是滿足,在看到府兵的瞬間他就已經明白,慶幸的是只需要死七個人就可以救活更多的人,哪怕如此,他們也沒有什么可怨恨的,劉坡他是否安全,這只馬幫的魂是否還在,男子年長許多,對于馬幫的很多人來說都是被尊敬的存在,因為那雙可以創造奇跡的手,總是能夠從閻王手中奪回一條又一條的生命,這可真是讓底下的君王很不待見。
“喜兒,阿爸明天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你要乖乖的聽你娘的話,還有叔叔阿姨,他們都會照顧你的。”
“阿爸不回來了嗎?”孩子攪動著衣角,天真的臉頰上多了風沙的粗俐,有些成長來的很快,來的漫不經心,卻又如同山洪海嘯一般不可阻擋。
男人沒有回話默默站起身,穿過人群,每經過一人都會含笑點首,馬幫中幾乎每一個人都受過他的恩惠,醫者慈心,救人卻難自救,慷慨赴死的話語他還沒有圣賢到可以一笑了之,但在之前他還是放不下這些人。
他們七個家伙沒了,劉坡沒了,這只馬幫也許會跟著沒了,但他還想盡力挽留,七個即將赴死的長者聚在一處角落,冷清,狼狽,甚至連呼吸中都多了一股肅穆,因為今晚之后,將決定一只隊伍的生死。
雨后的祥和鎮終于又有了一絲祥和,居民們早早來到菜市口前,祥和鎮幾十年來連個打架都少看到,更不要說殺頭,只是這一次沒人想來湊這個熱鬧,但是穆夫人希望他們所有人都到場,所以每個人就都不得不來。
被沖洗干凈的街道站滿了人,七名身著麻衣的犯人被粗魯的押上邢臺,穆夫人端坐在高臺之上,那場雨之后,她的雍容不減,更多了貴意,從一位普通婦人重新變成了人上人,臉上的貴氣經過這幾年的洗禮好似恨不得一股腦的噴薄而出,趙力大馬金刀的坐在中央,眼眸微閉,卻絲毫不隱藏流轉的殺意。
三百士兵被他安插在刑場周圍,還有幾名星夜從青蝠門趕來的長老,他要的不僅僅是劉坡,還有那個殺死他二十余名手下的小子,以及將自己耍得團團轉的家伙。
“趙力,時辰還沒到嗎?”穆夫人甕聲甕氣的說道,平靜的面容下隱藏著她許久未曾感受到的歡愉,這種被眾人承仰鼻息的感覺緩慢蘇醒,讓她沉醉。
“這種事就不勞夫人費心了,時辰什么時候到,本將自有安排。”相比于前一日的殷勤,趙力此刻所表現的越發放肆,對于一個僵死之人,尊敬早已沒了意義。
穆夫人雖然心頭不悅,但也察覺出這其中的變化,表面上裝出一副不計較,等回到穆府總是要秋后算賬,女人無道理可講,卻一定要提防睚眥必報。
一段毫無內涵的罪狀聲明,場中的人也都是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他們現在所關心的是劉坡會不會出現,以及趙力會不會一狠心將剩下兩百人一同殺掉,早便聽聞常明的私家軍中向來有拿無辜百姓的人頭充當軍功的腌臜事,據說青鋒郡守古大年被處斬,最大一條罪狀便是這個。
云后的陽光射出一道金黃,趙力面無表情的丟出令牌,劊子手肩靠一把明晃晃的鬼頭長刀走上刑臺,一碗水酒清洗刀口怨氣,摘下第一人頸后二尺八的牌子,大書邱忠明三字,便是上一任的馬幫首領,驗明正身之后,鬼頭長刀卷著一陣破風聲驟下。
“刀下留人。”
不知從那里傳來的喝聲,劊子手兇神惡煞的怒視四周一眼,不見人影,隨即舉刀又要斬下,卻突然耳鳴發聵,只覺腦中一陣昏沉癱倒在地。
眾人驚愕,不知發生了何事,人群中那名紙店老板笑容古怪,身形隨著人潮消失無蹤。
“何人膽敢擾亂本將執法。”趙力怒喝出生,陰鶩的目光掃過人群,就在這時一根飛羽從鎮口疾速而來,趙力回手抽出腰間佩劍,剎那間飛羽驟然提速,全然不給的他出劍的機會,若是尋常開靈修士只怕連運起靈力抵御的念頭都來不及便被一箭封喉,只是對于一位常年在血水中摸爬滾打的悍將,敏銳的警覺早已讓他將本能提升到極致,腳下重踏,身形在短暫的呼吸間生生拔起數寸,手中的佩劍出鞘小半,鐺的一聲,以劍身擋箭鋒,饒是如此,飛羽的力道還是讓他在落地時朝后退去半步才堪堪化解。
“趙力,劉坡在此。”
鎮口處一道健碩的身形突兀顯現,仿佛從地平線上鉆出一般,手中拖著一桿長槍,槍尖在地面擦著陣陣火星。
“終于還是來了。”有人不知是嘆息還是欣喜的冒出一句話,眾人的目光也隨著那支箭轉移到了劉坡身上。
趙力挺直腰身,將身上的盔甲擺正,對于方才那箭仍是心存忌憚,當日七貴給他的記憶實在震撼,如果沒有青蝠門的鬼醫出手,只怕再折損五十士兵都不算過分,相比與最后出現的蘇問,只當對方賣弄聰明而已,自然而然的將射箭之人當成七貴。
“只有你一人嗎?那兩個家伙呢?”
“就我一人,你也不用藏著掖著了,把埋伏的人叫出來便是,我劉坡全部接下。”劉坡槍身橫立,以一個古怪的姿勢站立,以一當百,大有視死如歸的架勢。
邱忠明見者來人,惶惶挺直身軀,破口罵道,這明擺著就是請君入甕的圈套,想不到對方還真的傻乎乎的入套。
“潑驢兒你來做什么,老子不需要你來救,給我滾遠些。”
劉坡面送肅穆,將身后的布袋摘下放于身前,沉聲道:“丘老,是我給馬幫帶來滅頂之災,今日我若是離去,此生如何心安,趙力,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若有本事,就來取我人頭,不要為難無辜之人。”
“有膽色。”趙力拍手贊嘆,只是手下二十條人命需要有人來交代,斬殺青蝠門長老也需要有人來交代,如此區區一個劉坡遠遠不夠,他要逼蘇問等人現身,那就小火慢慢熬,看誰熬得過誰。
“很粗糙的激將法,不過本將應下了,拿搶來。”
一桿紅纓梨花槍被副官遞上前來,趙力退身半步,腳尖踢出正中槍尾,一桿梨花槍劃出一道飛虹從空中墜來,劉坡挺槍前行十步,雙臂大力將手中亮銀槍上挑,在半空中點在梨花槍尖,就在碰撞的剎那,趙力飛身趕到,一手扼住槍身,大力壓下,亮銀槍被生生壓出一個滿弧,劉坡雙手松懈,長槍順勢下滑,槍尾觸地,借助槍身為桿起身一記飛踢,正中趙力面門,短暫交鋒之間,劉坡似乎先勝一手。
然而趙力何等老辣,面門受創的瞬間,伸手成爪擒住對方腳踝,槍尖順勢挑開,一道寒芒從劉坡胸膛掃下,鮮血飛濺,若是槍尖再進一寸便是開膛破肚。
見著敵人顯紅,刑臺上的士兵無不高聲喝彩,大叫將軍威武,劉坡胸前受傷并未慌亂,手掌撐地強行靠著扭轉腰身掙脫開對方的束縛,繼而一個滑步錯開身為,亮銀槍大劈橫掃,一寸長一寸強,長槍的優勢便在于距離,一旦近身就顯得束手束腳,然而兩人都是使槍的行家,手中長槍舞的密不透風,一陣接連的碰撞聲后,只見亮銀槍鋒芒倒退,劉坡耍了一招首尾交換,趙力不明為何,卻也絲毫不讓,急追對方而去。
這時一只布袋被挑入空中,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在趙力頭頂響起,當即心頭大呼不妙,退步的劉坡忽而轉守為攻,槍鋒斜刺而來被趙力橫槍擋下,卻穩穩當當的刺中布袋正中,長槍鼓蕩成弧將布袋撕裂開來,亮出其中十數口樸刀,刀光寒芒,亮銀之意盡數其中。
趙力自知中計奮力起勢,體內靈力流轉,仿佛悶雷一般從槍身炸響,將壓制的亮銀槍震開,幾乎同時劉坡棄槍接刀,兩手樸刀帶力劈下,脆響連連,趙力身形下墜,苦苦撐起頭頂梨花槍,眼睜睜看著又是兩把樸刀墜落身旁,仿佛恰到好處一般,正好是劉坡送刀握刀的時機。
馬幫走馬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是一場廝殺,耍花架走招式,那些流傳經典的武學劉坡一樣都沒有看過,他所學習的都是殺人術,在一次又一次搏殺中融會貫通,相比于軍營的正規訓練,更像是無賴打架,不管什么以退為進,也沒有虛招實招,總之就是一句不能給對方還手的機會。
兩把從旁刺殺出的鋼刀尖銳的挑開鎧甲的縫隙,深入皮肉,趙力不敢耽擱,若是一味的在意傷勢,只會被對方牽著走,既是殺人術,那便是存了不死不休的念頭,索性也不再提防,重槍橫掃劈在劉坡肩頭,一槍換兩刀,就看誰更有血性。
“嘭。”
生死之間,雙刀莫名的停頓剎那便再也追不上槍勢沉猛,人影飛出,劉坡吐血到地,肩頭一個深深的凹陷,已是骨裂筋斷,整條臂膀無力的耷拉下來,那雙赤瞳淚水滾滾。
一顆人頭咣當一聲從刑臺上滾落,染滿鮮血的臉頰粘附起地上的灰土,七去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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