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竹屋死一般的寂靜,墻壁上那張狹小的窗口割裂出一片始終漆黑如墨的蒼穹,沒有日月星辰,沒有風云變幻,連那顆曾經恨了許久的青松也都不在,似乎天地間除了這座木屋外只剩下一片混沌。
房門推開,大一些的幼.童從屋外走了進來,嫻熟的將豹奶煮熱,然后放至溫涼,那張炫彩的紙張已經被清洗成了最初的顏色,忘記所有的蘇問漸漸開始從疼痛中記住了一些,記住了眼前的家伙叫七貴,記住了自己這具糟糕的身體動彈不得,記住了痛就要哭出聲來。
很快新一輪的痛楚又從那個嬌小的身軀中傳來,七貴輕輕拍打著少爺安撫道:“快了,少爺就快長大了。”
一年之后,蘇問明白的第一個字‘痛’,然后他記住了自己的名字,甚至開始習慣暗無天日的生活,但在他幼小的心里卻總是有個不和諧的聲音再告訴他快去做什么。
五年之后,他可以靠在床頭,盡管什么都沒有卻依然望著窗口外的黑暗,耳邊不時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于是他問七貴,“七貴,外面是什么。”
“少爺,外面什么什么都沒有,黑漆漆的一片,沒有光明,沒有床,更沒有我。”小仆人認真的說到。
“是這樣的嗎?我還想出去看看,感覺好難過。”第一次蘇問生出了想要離開這里的沖動,但是對方的話讓他感到害怕。
七貴將饅頭撕成長條喂給對方,冷笑道:“是啊!所以少爺千萬不要出去,不然會死的。”
沒有書籍,也沒有沒有小仆人的繪聲繪色的講述,于是蘇問認定了這間木屋便是整個世界,無需他每天做什么,吃了睡,睡了吃,這樣的生活該有多無趣,可他畏懼窗口外的黑暗,每次看到七貴推門離去的時候都會關心的說上一句,“請小心。”
可每當那扇門被推開的瞬間,他卻總是想要盡力去看看,他問七貴為什么要出去,為什么要離開這個世界,對方只是告訴他外面很危險,漸漸的那個藏在心底里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直到十歲那年,伴隨了他許久的痛楚終于消失,甚至可以稍稍點動手指,這讓他異常的興奮,他激動的告訴對方,對方卻并沒有太多的喜悅,而是繼續將饅頭撕成長條放在稀飯中遞給他。
他望著門口又一次問道:“七貴,為什么你要出去。”
“為了活命。”這一次小仆人給了他不同的答案,但隨后又說道:“可是少爺你不能出去,只要你走出這扇門就會死。”
蘇問習慣的點頭默許,他從沒有懷疑過對方的話,因為從小到大始終是對方給他帶來的饅頭和稀飯,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活命,而自己的生命是因為對方的存在而存在,至于門外有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走出那扇門就會死。”蘇問自言自語著,他不想死,哪怕被痛楚折磨了那么久,哪怕一直躺在床上動也不動,哪怕他已經對屋外的世界再沒有一絲的期望,可他仍然不想死,至于為什么,也許是因為饅頭的甘甜,也許是因為稀飯的清香。
時間再次流逝,今年他已經十五歲了,可以踉踉蹌蹌的走下床在屋中漫步,但他始終不愿走近那道門口,那一日七貴渾身是血的回來了,手中拿著饅頭,稀飯,蘇問嚇壞了,他第一次切實的感受到門外的危險,那一天的饅頭不再甘甜,稀飯里也滿是血腥的氣息,可他還是不想死。
“出去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心底的那道聲音再次傳來。
蘇問搖頭拒絕,退回到那張小床上,顫巍巍的坐著,小仆人在一旁陰冷的笑著,臉上的血跡更顯猙獰,“少爺,外面很危險,所以千萬不要出去,只要有七貴在,少爺就能一直吃到饅頭稀飯。”
第二日,七貴又要出門時被蘇問叫住,“七貴,可不可以不要出去,外面太危險了。”
“不出去可就沒有饅頭稀飯吃了。”
蘇問沉默了許久,終于開口說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怕死嗎?走出這里真的可能會死的。”七貴瞪大了眼睛說道。
“可是,可是你死了怎么辦。”蘇問突然說道,這一刻他才發現他畏懼的從來不是黑暗,也不是屋外那令人顫栗的咆哮聲,他真正害怕的是七貴如果不見了該怎么辦,因為這才是讓他想要繼續活下去的信念。
七貴愣住了,他坐在門檻上將大門推開,只見到外面的天空像鮮血一樣紅,大地滿目瘡疾,隨處可見的骷髏骸骨,一只血肉模糊的大鳥在天上飛舞著,發出陣陣凄厲的慘叫聲,骨瘦嶙峋的人們如潮水一般擁擠著,好像行尸走肉一樣毫無靈魂。
“少爺,我只是一個小仆人,就是為了你而活著的,你根本無需在意,只要每天都有稀飯饅頭不就好了嗎?如此的世界,你真的愿意為了我走出去嗎?”
渾身顫抖的蘇問看著屋外的慘景,他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七貴輕笑一聲轉身準備離去,這時一道聲音從身后傳來。
“如果你今天死在了外面,我該怎么辦。”
小仆人回過頭看著面色慘白的少爺,笑著說道:“如果我死了,也會有第二個七貴來給少爺送饅頭稀飯,總之,只要少爺活著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這番話在蘇問心頭轟然炸響,一連串的信息想流水一樣涌入他的腦海中,同樣的木屋,同樣長著雀斑的小臉在對他微笑,在自己痛苦的時候告訴自己屋外的花鳥,總是費盡心思的想要將屋外的一切都說給自己聽,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說著‘如果少爺能動了,我們就可以去看看屋外的世界,外面真的很美好’,突然有一只大鳥落在了木屋外,從鳥背上走下來一個人,他冷漠的看著七貴,然后揮舞著袖袍,七貴倒在血泊中沒有了生機,然后那人對他說:“無須在意,還會有第二個七貴來照顧你,總之只要你活著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一瞬間,整張白紙仿佛墜入了染缸之中一般瞬間布滿了色彩,從走出木屋到平京武試,一路的經歷,一路的記憶就像泉水一樣涌上心頭。
冰冷的七貴忽然感覺一陣暖意將他擁住,蘇問迷茫的眼神中漸漸生出了神采,門外的天空逐現湛藍,鳥兒盡情翱翔,腳下的大地重現生機,人們歡愉的奔跑著,原本死寂的天地剎那間生意盎然。
“謝謝你,七貴。”蘇問輕聲說道,眼角的淚水緩緩滑落,原來不管是此刻的幻境還是真實的世界,始終在那座木屋中支撐自己的只有那個愛笑,總是將最好的一切都留給他的小仆人。
“你并不是為我而活,你的生命只屬于你自己,因為你就叫七貴。”
七貴木訥的轉過身,冰冷的神情緩緩融化,熟悉的笑意發自肺腑的涌現出來,輕聲道:“少爺,你長大了。”
蘇問邁步走出門口,咔嚓一聲脆響,眼前的世界好似一面被打碎的鏡子支離破碎,幻象散盡,眼前重新浮現出學府的校舍,四面墻壁上的字跡重新定格,那支香也終于燃盡最后一絲香料。
蘇問驚訝的看到身前的紙張上竟然寫著一個“情”字,那蹩腳的字跡的確出自自己之手,難道這就是自己從那字跡中看到東西,或許是那字跡變換和燃香散發出的氣息讓人在迷離之間重新見證了心底里最恐懼的畫面,蘇問抬頭看去房間中還有十余人左右,倒是有不少熟悉的面孔,莫修緣,黃月華,郎九言,竟然連至始至終都應該說無人看好的王冉亮都堅持到了最后,他打著哈欠從睡夢中醒來,臉上全無疲憊之狀。
蘇問看向對方桌上的宣紙,空白無一字,難不成這家伙就只是睡了一炷香,這該說是運氣還是實力。
這時道不同緩步從屋外走來,將眾人桌上的紙收走,除了莫修緣和王冉亮,其余人都只寫了一個字,而莫修緣根本是洋洋灑灑寫了滿篇,蘇問很好奇這世間還有能讓那家伙感到恐懼的事情嗎?不過最終他也沒問出口,以對方的驕傲就算是有多半也不會告訴他。
“想不到蘇兄弟和王小兄弟都是真人不露相,先前是郎某冒犯了,在此給兩位賠個不是,日后大家同為校友,理應相互提攜才是。”郎九言笑容滿面的走來,眾人從幻境之中脫身都是氣虛體乏的狀態,對方也不例外,蒼白的臉頰看不到絲毫的氣血,可即便是如此,對方仍是第一時間找上了他二人,這份思量著實要有幾分功底才行。
蘇問撐著身體勉強坐正,語氣虛浮的說道:“我原本以為自己的臉皮已經夠厚了,直到遇上郎兄才發覺自愧不如,佩服,佩服,你若再往前一步,我怕會忍不住打在你臉上,所以請你團成團。”
郎九言嘴角抽動,卻看到黃月華緩緩站在對方身后,一旁莫修緣也靜靜的看著他,稍作權衡很快臉上的不自在也就煙消云散。
“來日方長,蘇兄,我們山不轉水轉。”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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