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突厥，阿史那所部。

    不同于往常，如今的突厥勇士們，多少都帶著幾分迷茫。前些年的時候，他們還一掃草原，入侵中原，天下間少有敵手。即便每次入侵中原都算不得順利叫人打敗，但戰績也還算輝煌。即便敗走，也能仰著腦袋表示自家戰力彪悍。

    而現在呢。居然被那尚未完全開化的金人的打的節節敗退，甚至敢深入草原發起決戰。

    如今仍舊圍攏在阿史那身邊的，要么便是阿史那所部自身人員。要么便是關系極為密切的聯姻部落以及下屬附庸。而其他的，絕大部分已經選擇脫離。無論怎么看，阿史那大勢已去。

    不過迷茫歸迷茫，卻不代表毫無戰心。突厥勇士怎可輕易言敗？都被人打到這份上了，誰都憋著一股火，只要一聲令下，誰都豁出命來奮勇殺敵。真正讓他們擔憂的，反而是阿史那忽沁。

    為了確保計劃順利進行，阿史那忽沁傷好一事可沒有對外宣揚，便是自己人大多都瞞住了。基本都以為阿史那忽沁仍舊未脫離危險。

    縱使阿史那忽沁為人暴戾，做了不少夸張事。但可汗就是可汗，乃主心骨，這是毋庸置疑的。

    隨著金人大軍的逐漸靠近，氣氛變得愈發沉悶起來，都知道大戰即將爆發，只是卻不清楚具體會是哪一天。

    而另一邊，金國大軍，氣氛卻是好多了。原本深入草原多少還是有些不安的，但隨著一次次正面作戰中將突厥大敗，信心也一次次跟著增長，對即將到來的最終決戰也變得樂觀起來。

    完顏德同樣如此，只不過他并沒有小覷的心態，突厥能縱橫草原這么多年，哪怕是中原再強大的時候也不曾掃滅，自然是有他的強橫之處。不過完顏德又不是過來滅突厥的，而是來立威利誘。

    立威，自然是用阿史那忽沁來立威，而利誘么。前陣子談到的卜蘭部就是很好的對象，拉攏了卜蘭部，就基本和草原大部分部落間接扯上了關系。

    事情的進展很不錯，卜蘭部已經同意聯姻一事，雙方各出一女互嫁，以穩固關系。而卜蘭部所給出的嫁妝單，可謂豐厚至極，這讓完顏德還好生琢磨了一番如何給自家女兒準備嫁妝，一定要更豐厚，決不能叫人小瞧了去，要展現自己的富足和胸襟。

    “距阿史那部還有多遠？”完顏德忽然向身邊人發問。

    “尚有一百五十里。”那人恭敬回答。

    完顏德有些不滿，難道不應在回答之前加上一個回陛下么？但這事也不能直接說，不然容易顯得他心胸不大。而且金國崛起時日太短，好些規矩還未確定以及傳開。甚至于滿朝所謂文武，大字不識一個的人都一籮筐。

    看來此次平定阿史那過后，要多招攬一些大梁的讀書人才是。完顏德如此想著。

    草原上的一百五十里，距離真心不算遠，地勢相對平坦，又有馬可騎乘，用不了太久就能抵達。當然了，事不能這么看，這是過去打仗的，真浪費馬力直奔而去，那和送死沒啥區別。此外金國大軍除卻五萬金人士卒大多有馬之外。其余六萬新羅流寇軍以及兩萬偽梁軍那可都是步卒，速度上絕對快不起來。

    可饒是如此，距離也依然很近了。

    完顏德很有些期待與激動，一旦掃滅阿史那，有聯姻卜蘭，那么以后聯手突厥南下入侵一事就……想到這，完顏德忽的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我軍后方可曾出現過敵軍？可有糧隊遭遇襲擊？”

    “不曾！”

    “不曾！？”完顏德眉頭緊鎖，猛然喝到：“傳令，全軍停止進軍，就地扎營，保持備戰警戒！”

    眾將一頭霧水，不知到底為何，完顏德威信夠高，仍舊聽令行事。

    “傳令，將所有探子全部撒出去，無論哪個方向都要相加探查，周圍三百里以內，任何風吹草動都要探查的一清二楚，此事為第一要務，抓緊執行不得有誤！”完顏德再次下令。

    金人的效率很高，次日便不斷有消息反饋回來。周圍三百里以內，除卻阿史那所部之外，只有卜蘭部，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馬。

    “當真沒有其他人了么？”完顏德苦思，總覺得哪里不大對，可又無法確定。想了想，保險起見，便下令道：“全軍再駐扎三日，命人前往幽州探查，探聽幽州方面大軍蹤跡。”

    幽州的大軍？自然就是草原上偽裝成卜蘭部啦。幽州所剩的兵力可不算多了，即便又從并州抽調了一些過來，但人數上還是有缺漏了，真要細細探查，必定會發現人數對不上。

    當然了，完顏德也不能憑此就斷定幽州方面有出兵草原伺機而動。因為再探查一下就會知道，眼下火鳳入青州打的火熱，雖說不關幽州什么事，可集結一些大軍去南邊駐扎警戒總歸是正常。

    “不對，很不對！”可完顏德仍舊覺得不對。一切太順利了，一點問題都沒有。很多時候，一點問題沒有就代表大大的問題。

    突厥節節敗退，卜蘭部進展順利，幽州也毫無動靜，看似一切有利于金國，但這未免太過順暢了。

    “似乎幽州新建水師，莫非從海上進發直接攻打我金國盛京？”完顏德不由懷疑。海上水師什么的，自然是晉國最大的弱項，偏生領地還靠海，這是個很大的問題。

    但這似乎問題也不大啊，既然是新組建，那么必定船只有限，即便運送也運不了多少兵力，而且海上后勤運輸也很麻煩。莫看金國大軍在外，但盛京方面，盡皆之下還是能勉強湊齊近三萬金國勇士，這個數字就已經很可觀了，金人的戰力擺在那么，而且還只是防守，至少撐住不敗是肯定的。

    很快，完顏德的視線就落到了卜蘭部，因為目標就這么幾個，如此一來，卜蘭部反而顯得有幾分顯眼。

    別的部落早就逃得遠遠的，偏生卜蘭部敢這時候過來放牧，這不符合常理，哪怕卜蘭部在草原上的地位特殊，可他們金國可算不得草原部落，壓根沒有任何干系。感覺反而像是故意過來送上門聯姻一般。

    完顏德到是沒直接想到是幽州那邊的大軍裝扮，此外還有阿依努爾以及其麾下突厥將士的配合。而是認為很可能是阿史那的后手，試想一下，若他金國與阿史那所部開啟決戰，關鍵時刻忽然殺出一支兵強馬壯的人馬，這對于戰場的影響有多大！

    “怎么辦？”自以為拆穿阿史那忽沁計策的完顏德頓時為難。

    揭穿卜蘭部？有用？單是一個阿史那部尚且好說，可再加上卜蘭部，那么他現在的大軍未必是對手，即便能勝也是慘勝。這不符合金國利益。直接揭穿，不過也就是壞了阿史那忽沁一舉殲滅他金國大軍的策略而已，并沒有其他好處，而且他還不得不率軍撤退。

    可不揭穿也不是個事啊。任由卜蘭部在那擺著，那就是威脅。

    此外，完顏德也帶著幾分僥幸，萬一，萬一自己猜錯了呢？

    “速速命人前往卜蘭部出使，商議加快聯姻進程一事，此外，邀請卜蘭部一同攻打阿史那部。”完顏德決定做出試探。而后大軍繼續駐扎不前，同時也是觀察阿史那所部的反應。

    不過后者顯然沒毛病，仍舊以緩慢的速度往草原深處退卻，好似仍舊是那個理由，阿史那忽沁重傷，經不起顛簸，速度快不起來。至于卜蘭部，則是以從不做直接直接背叛突厥之事未有拒絕。但對于聯姻一事還是極為上心。

    貌似，仍舊沒問題？

    可完顏德仍舊不甘心吶。思來想去，想出個歪主意來。

    “聽聞那卜蘭部之女堪稱絕色？”完顏德詢問歸來的使節。

    “的確如此，據聞是繼阿史德之女阿依努爾之后的有一朵草原之花，臣曾有幸見過一面，的確叫人傾慕。”那時節回道。

    廢話，那壓根就是阿依努爾假扮的，人家本來就是公認的草原之花，還用你講？

    “嗯，你再跑一趟，就說，我欲娶他卜蘭之女，且幾日之內便完婚，便言，此乃我金國風俗，大戰之前，輔以喜事，當戰無不克。”完顏德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可以保證，他卜蘭之女，必定為后。不僅如此，我經過將來君主，其后位皆為卜蘭而留。”

    好嘛，也是夠荒唐的，因為原本的聯姻對象，是兩方的女兒嫁給對方第一繼承權的兒子，結果倒好，完顏德想直接截胡了？

    正常而言，此事斷然會拒絕，名聲太難聽了。但不得不說，完顏德做出的補償也足夠，這意味著金國未來所有的皇后，都將出自卜蘭部。

    事情傳過來，李秀寧阿依努爾她們有點兒頭大，這玩意該咋回。

    肯定是要拒絕的，沒可能讓阿依努爾真嫁過去，不然周少瑜豈不是腦袋上綠了？但是拒絕的話，僅憑禮法問題分量可是還不夠的。說白了，這里又不是大梁，哪里講究那許多禮法規矩，再說了，中原歷史上，做父親的君王霸占兒媳的還少了？就更莫說草原突厥了，這兒可是連父親死后，做兒子的都能繼承妻妾的存在。

    既如此，這么大的好處之下，你還拒絕？無論怎么看都有問題吧。

    “這完顏德，怕是起疑心了。”李秀寧語氣肯定。

    同樣此等斷定的，還有另一邊的阿史那忽沁。最好的證據，莫過于行進的大軍忽然駐扎不動，任由他們慢慢退離。

    “遲則生變，不能再耽誤下去了。”阿史那忽沁做了決斷，既然沒辦法再等到對方主動過來，那么，只好自己主動靠上去了。

    于是在一封密信給李秀寧那邊傳過去之后，也不等回音，阿史那忽沁直接出現在了公眾視野，阿史那所部聲勢為之一壯，下一刻，大軍浩浩蕩蕩想著金人駐扎之處急行軍而去。

    而這時候，完顏德則是冷笑不已，說什么來著，就說有問題吧，阿史那忽沁真重傷的，哪里可能好的這么突然。而且，更讓他煩悶的是，那卜蘭部哪里是什么卜蘭部，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麾下精銳探子信誓旦旦保證，在那卜蘭部當中探查到了大量大梁人！

    草原部落中有大梁人不奇怪，他們劫掠這么多次，沒有大梁俘虜才叫奇怪，但太多了，那就很可疑了。

    “幸好，我早已另有安排。”完顏德再次冷笑，也有幾分不爽。這等情況，顯然再想直接滅阿史那部不大可能了。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定然是幽州無疑，居然假扮成草原部落耍人！當真叫人惱怒。

    金人大軍開始后撤，但速度并不快。李秀寧見此，哪里還不明白，己方這是已經暴露了。原本是打算任由阿史那部和金人打生打死而后最終過去掃尾一網打盡，但現在，也只能選擇直接和阿史那忽沁聯合。總歸斷不能然金人這般輕松離開。

    然而，就在兩方開始追擊金人的時候，另一邊，幽州。

    當初阿史那忽沁入幽州，將沿途關隘盡數拆除。這東西拆除相對簡單，但要重建很難。入幽州的道路絕不止一處，或許出名的關隘就那么一兩個，但數量遠不止如此。是以即便到了現在，幽州方面的關隘尚未有修建完畢，只是暫且留有一部分駐軍防衛以及設立烽火臺以作防備。

    這一日風和日麗，太陽雖有些充足過頭，但好在風刮的不小，卻也不算炎熱。一處名為落霞口的道路，此處的駐軍正常操練，忽見遠處烽煙揚起，原本還算輕松的氛圍立刻緊張起來。

    “快，備戰，集合排隊，拿好武器，備鎧……”一聲聲令下，人數僅為三千的駐軍立刻加緊行動起來。然而下一刻……

    “莫要守了，地勢洶涌，有騎軍三萬，斷不是我等可守，當留的有用之身才是正緊，速速回撤燕城！”前方烽火臺的衛卒打馬而來。

    若是一兩萬也就罷了，借助地利，三千人還能守到援軍抵達，但三萬騎軍，壓根沒可能抵擋。這方面早有規定，若事不可為，無需硬守，大可回防后撤，不會因此怪罪。

    敵軍來襲，軍情迅速傳遞到了燕城，坐鎮燕城的鳳姬立刻依照早有預定的章程行事進行防衛準備，然而沒想到的是，三萬騎軍壓根不做停留，直奔而過南下而去，而他們的目標，漁陽城！

    是了，完顏德見掃滅阿史那不可行之后，又不甘如此退卻。考慮到幽州水師對金國有很大的威脅，便出奇兵，不求劫掠殺傷，只求襲擾漁陽，阻礙水師建立，此外便是，抓一些能工巧匠回來，他們大金國，也是可以嘗試發展一下水師的么。

    而這時候，幽州南邊，一支人馬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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