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于云霄中的巨石,好似一個“大氣球”,極速墜落中逐漸化為煙云,消散在蒼穹云端。最后一股力量將眾人安全送到了海畔孤島。
大戰古武石魔猴的龍玲四人下落不明,陳天鴻等九人安然無恙,身體、道行、容顏沒有任何變化。
面對陌生的世界,彷徨著經歷的生死一幕,各有所思,各有心境。
此時此刻,只要確定自己還活著,其它的自然而然不再重要。此乃人之常情。
陳天鴻索性躺在巖石上,凝視大海:日出東方,赫赫炎炎。萬里高空,群星、殘月似被驅逐。海面寥闊,海水澹澹,藍色海面如火發。
日出美景,海天波瀾壯闊,真乃可遇不可求之天地奇景。
大概是其他人亦沉迷于美景中,個個保持沉默,站立不動,凝視遠矚遠方。
直至朝霞漸淡,風波涌起,不聞驚濤,已見駭浪,眾人不禁同時動了動身子,動作一致協調。
陳天鴻淡然開口道:“這里應該仍是牧神大陸,但肯定不是八環,甚至可能不是七環。接下來,你們打算怎么辦?”
“你呢?”樊小璋心直口快,知陳天鴻這個神秘人確有過人之處,但他不經思索的說話后,下一句不知道該怎么說。
“投靠宗派或其它強大勢力!”
陳天鴻認真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這一生,吃過的苦、受過的罪與享過的福幾乎是成正比。人生的點滴積累與領悟,確非尋常人可比。
所以,他更加明白,混在修真界,要成為一個真正強大的散修,獨霸一方,自立門戶,除了天道機緣與個人超群的實力兼而有之外,或明或暗的強大人脈仍然是必不可少的部分。
若是道行未廢之前,他可能會一直保存著自立門戶的想法。一旦有機會出現,去嘗試,亦未可知。可現在的他,完全不具備這一條件,能否憑借聰明才智生存下去,得畫一個很大的問號。
何況,在經歷“古武神墓”的神秘經歷后,他需要一個極安靜的空間來探尋自己身上更多的秘密,以及尋找可最快恢復自身道行的辦法。
一切的一切,都容不得他去放肆與狂妄,時刻警告著他做人要低調。
殳書增卻道:“這里的靈力如此充沛,莫非是牧神大陸的第五環——‘縹緲仙域’?”
炎無晴點頭道:“我也有此想法。”
他倆是八環大陸上宗派世家出身的人,對牧神大陸的認識自然要多一些。二人不謀而合,大低是差不多了。
“傳說中,第五環‘縹緲仙域’乃是九環域中天地靈力最為充沛乃至高度過剩的一域。某些洞天福地,常年被靈雨籠罩,綿綿不絕。”炎無晴道,“傳說中,盤踞于縹緲仙域的九大商會,憑借神秘法陣與秘制法器,可直接吸噬極充沛的天地靈力,凝煉成‘靈晶’。然后供給于四環、三環、二環及‘牧神域’。”
炎無晴連用兩個“傳說中”來描述第五環,并且明確指明,只有第五環與最內環有特殊的稱呼,即“縹緲仙域”與“牧神域”,第五環之非同尋常,可見一斑。
“仙域中的九大商會,用不著傳說。九大商會分別是‘幻神’、‘歸墟’、‘御天’、‘妖影’、‘點道’、‘仙緣’、‘十方’、‘三寸’、‘第九’。它們各有所長,內在實力相差無幾。”齊血露氣色恢復的不錯,想來是傷勢大為好轉,道:“我決定前往‘點道商會’。諸位,后會有期。”
“唔~”殳書增笑道,“齊師姐,莫不如,我們結伴而行?”
齊血露獨自走下島,殳書增斜半肩跟在一側。一個沒有拒絕,一個決意同行,一切看上去很自然和諧。
齊血露走出三十步余,腳步放緩,但沒有回頭,開口道:“你的那件神兵會很惹眼,你定要小心在意。”
樊小璋左顧右盼,一雙眼睛的余光始終沒離開那道遠去的倩影。
“你們準備怎么辦?”陳天鴻站起身說道,“我們要盡量分散些。避免一個出事,全部完蛋。”
其實,他還是從自己的安危考慮。這事,其他人自然明白。
“若真是第五環縹緲仙域,那么九大商會的總壇應是在縹緲仙城。所謂的縹緲仙城,是由九大商會的總壇建筑圍繞而成,相鄰之間相距一萬四千四百里。直接進入總壇,自是絕無可能。若從最外圍的商鋪著眼,機會與危險倒也差不了多少。”炎無晴道,“天鴻大哥,我想跟著你。”
聽到這句話,陳天鴻的腦海中不由得浮出本卓的那張臉,不禁黯然,道:“我身上發生的一些故事,我不愿再提及。我只想說,跟著我的人,多半沒有好下場。但我愿意與與我并肩同行的人患難與共,共歷風雨。”
黑闥不用說。
農田為人木訥、粗獷,一身道行不凡,但心思大概是沒那么敏銳與細膩。
蔡逸逍、魚錦麟、樊小璋是見識過陳天鴻的一些手段,自然知曉跟著這樣一個人,遠比自己悶頭瞎撞要保險的多。
所以,他們五人沒有表態,即是表態。
陳天鴻看了一眼上下破爛的衣服,淡笑道:“得先弄點錢財,換一身行頭才行。”
齊雪露與殳書增往東而去。
七人下島后,朝西而行,風餐露宿。邊行邊獵,邊采集靈材,邊適應縹緲仙域中的靈力氣候。
行得七日,方至一鎮甸,兌換靈材,置換行頭,打尖住店,或明或暗,詳細打聽所在的位置,以及縹緲仙域中的情形,得知:
小鎮叫濱海鎮,地處仙域東南,向北行一百六十里是半月城。此城是東南最外圍的一座孤城,輻射三千個小鎮的地域范圍,被三寸、幻神、妖影三大商會均分天下。
說來神奇,縹緲仙域中的靈力太過濃厚與詭異,擁有著極強的反噬之力。致使,不但肉身凡胎無法直接凝聚吸納與煉化,而且亦無法滋養形成天生地長的靈石。
被稱之為“靈晶”的靈石,流通于縹緲仙域的唯一“貨幣”,反而需要借助神秘法陣或法器,將靈力引導凝聚于一種特殊質地的空白石,煉制而成。
肉身凡胎的人族,唯有獲得九大商會售賣的修煉法訣或法寶,利用“靈晶”之力,方可化解或抑制天地靈力的反噬。否則,在靈力的時刻侵噬下,人會如樹木花草一樣慢慢枯萎消瘦而死。
縹緲仙域中諸如特殊質地的空白石等一切資源,皆在九大商會的掌控中,滴水不漏。
若想加入九大商會,需要明明白白的出身來歷,且需經過三重考驗,再由各分舵大大小小的掌柜層層篩選而定。具體的考驗事宜,便是無法打聽到了。
經過縝密謀劃,七人首先弄了個有足夠說服力的本地人身份,再經過一番靈晶數量的準備,已是一個月之后。月初一的清晨,七人謹慎小心地離開濱海鎮,踏上了前往半月城的道路。
這是陳天鴻第一次覺得心里一點底兒都沒有的一次。他把拜師封神殿圣武的事,與此次前往半月城的事暗自對比,更加確信了這一點。因為前者完全是偶然事件,后者則是自己主動前往。
說來湊巧,路上,七人無意中聽到,此次負責半月城三寸商會“辭舊迎新”事務的是一個叫淳小白的人。此人乃是一位大長老的獨子,一無是處,口碑極差,唯有一個特長——“貪財”。靠著那個高高在上的老爹,總能謀到一個油水極豐的差事,大撈特撈,賺的盆滿缽滿。
九大商會每一年年底舉行的“辭舊迎新”,顧名思義,辭退毫無長進或是表現差勁的人,選拔新的人員補進,從而達到優勝劣汰、新陳代謝的目的。
所謂的考驗,不固定,是由主持事務的人因地制宜,隨機確定。
所以,遇上一個貪財的主考官,但凡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會考什么,什么是重點。
一直以來,淳小白都能去一個更好的地盤,肆無忌憚的行事。
此次,大概是三寸商會的有些人實在是看不慣,通過手段,將他打發到了油水沒那么足的半月城。
聽到這個消息,久經斗爭漩渦的陳天鴻已然嗅到,這將是七人唯一的機會。是故,進城前,將自己的打算和想法和盤托出,與眾人密謀妥當后,暫時顧不得熟悉半月城的情形,而是直奔三寸商會。
從城南而入,向西南角狂奔。路上遇到的人,個個垂頭喪氣,唉聲嘆氣。陳天鴻等人無暇它顧,疾行六十里路程,至申時三刻,終于看到了一條條長長的隊伍。自是沒有猶豫的跟在了隊伍末端。
通常,申時過半,一天的考核選拔將自行結束。
陳天鴻正算計時間時,見隊伍的最前頭出現一道人影,逆隊伍方向緩步而行。
那人的身影很胖,足有普通人身板的一倍寬,但不雄健魁梧。他邊走邊抬頭望天,好似意興闌珊,百無聊賴。他緩緩走過一個又一個人,沒人敢抬頭看他一眼。
想來,這些年紀在十八歲至三十六歲之間的普通人,為試運氣,早已是砸鍋賣鐵,傾盡所有。那有人會主動觸霉頭,找不自在。
其實,辭舊迎新的活動已經進行到末尾。有能力的人早已謀到前程。現在在排隊的人,實在是不到最后一刻不死心的主,默默期盼運氣光顧一次自己。
胖子走到陳天鴻近前時,陳天鴻主動行一禮,雙手恭敬的奉上刻意制作的名帖,以及最重要的一百顆靈晶。要知曉,獲得考核機會所需要的靈晶數量,不過十五顆。一百顆的概念,后續自會說明。
胖子長的白白胖胖,干干凈凈,眼神頗為犀利,難掩精明的一面,一臉嚴肅,袍袖一揮,接過名帖的時候,一百靈晶已卷入大袖,這個動作顯然是嫻熟至極,認真翻看名帖后,點頭道:“你的資質的確不錯。出列,隨我前去報道注冊,即可。”
“多謝大人提拔!”
陳天鴻又行一禮,走出列時,小灰狗嚀嚀一叫,引起了胖子的注意。胖子的目光沒有主動移開小灰狗,直到十五顆靈晶擺到眼前,他才使勁點了點頭。
“這條小狗不錯,可堪大用。”胖子點評道,“陳蠶,你要好好帶著這條狗,給商會出力。將來,商會定有重賞。”
陳天鴻忙應道:“謹遵大人令諭!”至此,他準備了一月余的靈晶,已剩三顆。
胖子肅然走開,若真的一般走過蔡逸逍等人,一一點評起來。
陳天鴻悄然抬頭仰望,但見殘陽淡去,天高云淡,自己恍若站在天涯下,心中那個一身正氣剛正不阿的人影正在遠去。心中自我安慰道: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方是男兒本色。現在失去的,須得在將來加倍拿回來。
* * *
半月城,三寸商會的總分舵大院。
淳小白端坐在椅子上,喝著一種淡綠色的清水,似在沉思決斷。身后站著一位臉戴面具的黑袍人,雙手抱胸前,不怒自威。兩側分列站著八人,皆是中年人,身穿同樣是藍色的袍服,但有一人的腰間玉牌與其他七人不一樣。
距離他們約三丈開外的院子,站著百余人,年紀在十八到四十之間。人人的臉上有幾分不安。
良久,淳小白清了清嗓音,故意引起在場人的注意,亦表明自己做出了最后的決斷。
“這一百二十一人將是本商會年度最后一批招新成員。解掌柜,你負責的‘元石坊’最是缺人手,可自行挑選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干掌柜、由掌柜你二人均分。”淳小白眉角微揚,瞇視八人與眾人,“本尊使今夜啟程回總壇,向商會詳細稟明半月城的情形。諸位掌柜要務纏身,不必遠送。爾等新人,務必盡心盡力為商會做事。若有懈怠,絕不輕饒。”
說完,他身后的黑袍人御起一件圓形法器,閃爍著刺眼火焰,帶著淳小白御空離去,那個方向的上空傳來一句清晰的抱怨聲:“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不如早些放棄算了。回頭得好好跟我爹說道說道。”
淳小白走后,腰間掛紫色玉佩的中年人緩步走到正中間,炯炯有神的眼神一一掃過七人,搖頭苦笑道:“諸位掌柜,無論如何,淳長老的面子我們是不得不顧。”
他是半月城總分舵總掌柜,姓寧名瑾,頗具實力,但因上面無人,只能屈居于東南一隅,郁郁不得志,意味深長的續道:“大家放平心境,各歸各位,各司其職。莫要讓商會的事情耽擱了。”
“全是拿錢買前途的草包窩囊廢,老`子還不稀罕呢!”
一位山羊胡須的中年人怒罵一句,悻悻然御空離去。其他人相視,搖頭苦笑。少頃,又有三人郁悶離開。
“寧……”一位老鼠須的中年人剛要開口,卻被寧掌柜舉手打住,“干掌柜,一切以商會利益為重。其它的不用多說什么了。”
解、干、由三人面對寧掌柜時笑意盈盈,面對一百多新人時,臉色陰沉,兇狠的眼神仿佛能刺穿人一樣。三人沒有相爭,隨意圈劃,分了一百多人。隨即帶著各自分到的人手,走出分舵大院,分別朝東、東南、西南三個方向離去。
解掌柜一行人數最多,向西南而去。
陳天鴻他們七人全在此一隊列,走在最后面,時不時的互相看去,臉上露著古怪的表情。因為他們雖然知曉的非常少,但對“元石坊”這樣顯著的地方,還是有一點兒了解。
元石坊,顧名思義,正是專門負責采集特殊質地的空白石頭的地方。這種空白石頭的名目實屬五花八門,品階被細劃為九品,有一個響亮的美稱—“元石”。
九大商會的每一個總分舵會設置一到兩個元石坊。像半月城這樣的小地方分舵,只會設置一個,通常是臨時而設。
解掌柜憤懣的很,卻又無可奈何。因為他負責的元石坊,無法按期如數上交元石,已經遭遇商會點名通報兩次了。若是下一次仍無改觀,他將自動淪落為普通下人。
縱使是這九十人,還是他暗地里送禮爭取來的人頭。同行們理解他的難處,才沒有跟他為難。
雖說他十分鄙夷這些花錢買名額的新人,但他歷練江湖已久,自知若是一味霸道行事,從來是適得其反。
一路上,沉默伴隨著眾人,披星戴月,穿梭于山野丘陵間的小道,直至趕到天明,終于趕到一個山谷前。立即有三人迎上來。
“掌柜……”
“又死人了?”解掌柜不待三人說完,怒吼一聲,閉眼良久,擺手道:“罷了,罷了,大不了我再厚著臉皮去找寧掌柜借調人手。老詹,你將這九十人安置下去,立即開工,不得有誤。”
三人中的一位方臉大漢道:“是!”
叫老詹的人,方臉大耳,一對虎目圓睜,虎背熊腰,年約三旬,掃視眾人一圈后,大聲道:“跟我來!”
老詹前面帶路,走進山谷百丈后,拐彎走向東北方向,又前進百丈,來到黑咕咚咚的巨型山洞前,大聲道:“這便是你們工作與起居的場所,每人每日不得少于十顆元石。若是連續七日少于十顆者,自動淘汰。若是敢私藏元石者,誅滅全家。”
老詹虎視眾人,沉聲道:“每日的酉時,我會送來食物。”
本來還有下一句,但他沒有說,也用不著說,眾人自然明白。說罷,轉身離去。
樊小璋見老詹遠去,輕輕捅了下陳天鴻的腰,扮了個鬼臉,意思是:我們花那么高昂的代價,就買了個這樣的前途?
陳天鴻微一搖頭,第一個朝山洞走去。
有人低聲道:“哎呀,糟糕,沒配發采石的工具呢!”
一人淡聲道:“山洞里自有許多死人遺留的工具,足夠的很。”
山谷本是陰森地,山谷里的山洞更陰森,若是再加上死過人的山洞,膽小的人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恍惚間看到了采元石的前輩們正向他微笑招手,歡迎加入。
* * *
陳天鴻率先走進山洞,但見洞壁上開鑿出極不規則的痕跡,頓時明白,整個山洞便是一座元石礦。每一顆元石要從這種堅硬的灰色石壁上摳出來,若是無道行、無技巧,難度可想而知。尤其是山洞越深入,潛在危險越大。
他一直往里走,果然,快到山洞最里面時,山洞塌方的痕跡非常顯眼,不遠處的石壁上仍有清晰的血漬,滿地散落著斧、鑿、錘、鋸、鉗等器具。不難推斷,這里停工最多不過一個月時間。
估算工作難度與生存難度后,陳天鴻隨意撿起地上的斧、錘與鉗子,選定山洞正前方左上角位置的一面石壁,仔細觀察良久,方才下手。
咣~
第一聲響聲傳來,驚醒了仍是渾渾噩噩的人。大家小心拿起斧、錘、鉗,眼睛一直瞄著前方那個采石的人,沒有人實際去動手。直至陳天鴻停下,手掌上托著一顆菱形小灰石時,眾人才歡呼起來。
元石的等階由高到底依次是一品至九品。這種菱形小灰石,乃是九品元石,最多可煉制出五成純度的藍色靈晶。
然而,一顆九品元石的采集完工,時間已是流逝了半個時辰。
有人提醒道:“這位大哥花半個時辰采集了一顆。如此估算,至少亦得足足五個時辰,方能完成一天的任務。現在已是辰時過半,今天大概是沒人能按時完成任務了。”
有人道:“我聽村里的老人說,第一天若能采集五顆以上元石的人,往往會有額外獎勵呢。”
有人道:“那我們更得抓緊。”
大家呼啦一下散開,各挑一個位置,咣咣的采集起來。
陳天鴻看著手中的菱形灰石粒,聽著別人說的話,瞄著大家的行動,心道:若是讓我一天完成十顆,實在是綽綽有余。可如此一來,我又要出人頭地了。這一次,我一定要走中庸的路,好好讓自己沉淀下去。
看著大家紛紛投入到采元石的工作中,心道:此山洞極是兇險,若是胡亂挖掘,必將禍患無窮。唯有有人站出來,指揮全局,有序開采,方能盡最大的可能避免災禍的同時,提升采集效率。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的背影,在其中一人身上微一停頓。哪人正是提醒大家的人,身長八尺,大長臉,尖下巴,一堆招風大耳朵,雙手過膝。
陳天鴻心道:就選他了。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如何毫無破綻的借用死人之手,將一些東西隱秘告知予他,讓他脫穎而出。
一直以來,陳天鴻都是有著絕對強力靠山的人,自己亦總是事事親為,沖鋒陷陣于眾人之前。現在,主動轉換角色,讓他深深地感覺到并不那么順手。
人的一生,從來是一個拐點接一個拐點。當站在拐點上時,有人隨波逐流,平庸無為一生;有人隨波逐浪,成為時代的弄潮兒。
陳天鴻的內心長嘆一聲,無奈自己總是莫名陷入感慨人生中,致使思維時常不太集中。須臾,收起九品元石,立即投入到下一顆的開采中。
一時,山洞中響起了密集的咣咣聲。
陳天鴻的采集速度,每半個時辰開采成功一顆元石。當連續采集成功三顆后,已完全掌握了采集之法,心中估摸著每一個時辰采集五顆是完全有把握的事。為了實踐中庸之道,這個速度絕不能快了。于是,慢慢計上心來,如何隱藏一部分元石,供自己私下研究。
小背蔞、小鼎,十分顯眼,一旦搜查,避無可避。被帶到這種山洞里當苦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陳天鴻有點眩暈,竟然覺得要做點小事,竟是如此難?清醒后才清楚,是自己十四年來的幻覺在作怪。若是回到十四年前,那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少年時,便不難理解。
他漸漸明白,為什么書籍總是記載,許許多多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失敗后,明明可以卷土重來,卻一個個沉淪,迷失于對昔日的幻想中,從而郁郁而終。自身經歷后才發現,角色的轉變是如此之難。無怪乎那些前輩高人個個選擇了迷失與沉淪。
“放下吧!”
內心長嘆一聲,決絕之意漸堅。不經意間回頭看,突見解掌柜不知何時到來,正目不轉睛地掃視著眾人,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 * *
陳天鴻默念道: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大千世界,事事無常。
江湖漩渦中滾打摸爬,全力拼搏的聰明才智之士在所多有。同樣的漩渦,同樣的機會,無數雙眼睛盯著每一條縫隙,能成功搶灘的人鳳毛麟角。大概是這個原因,才讓世界充滿了傳奇色彩。否則,眾人皆平庸矣。
看著及時現身的解掌柜,陳天鴻真正意識到自己欲扶持“傀儡”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天馬行空。認識到解掌柜這樣的人,方是滴水不漏的老江湖,于細微變化的把控遠非一介菜鳥所能比。
“諸位兄弟,且請住手。”解掌柜見有部分人發現了他的到來,長嘆道:“一切都是我解驍的錯。”
解掌柜莫名認錯,讓眾人非常困惑。
解掌柜,本名解驍,四十歲,是三寸商會最低層無數小掌柜中的一員。
“昨夜,眾兄弟旅途勞頓,未曾休息片刻,便立即投入到開采元石的工作中。實在是我解驍不通人情,大大疏忽。望眾兄弟多多海涵。”解驍朝眾人抱拳示意,道:“解某已在洞外擺了酒菜,請眾兄弟用餐。”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摸不著頭腦。
在解掌柜的第二次“邀請”下,大家陸續走出山洞。山洞外確實擺好了酒肉,但不僅僅是酒肉,還有約莫百余人,個個瘦骨嶙峋,眼眶深陷,似人非人,年紀難辨。
解掌柜朗聲道:“諸位,不要拘束,請食用。”
大家云里霧里,不明所以,只好有序上前,割一大塊肉、倒一大碗酒,再走到一邊吃喝,一頭霧水的觀察別人,琢磨發生的事。
陳天鴻割了一大塊五花肉,默默走到一邊,距離解掌柜稍遠,看似專注吃肉,眼睛余光始終沒有離開解掌柜所在的丈余范圍。首先確定,在大家吃肉的時候,解掌柜的三位手下沒有走出山洞,他本人一直站在外邊,一臉惆悵。
良久,陳天鴻收回眼神,看向腳邊的小狗,一雙淚汪汪好不可憐的眼神看著他手中的肉。只好半蹲下,撕了一塊肥肉,悄悄將一顆元石塞進肉中,再將肉丟給小狗。小狗直接一口吞掉。最后,一大塊肉,人與狗各半。
陳天鴻默念道:“古武啊古武,慢慢消化,幫我將元石帶出這里,供我慢慢研究。”
相較于整個仙域流通的唯一貨幣“靈晶”,元石幾乎不會旁落到普通人手上。此間道理不難理解,只有把握了元石這種絕對上游資源,再用特有的法陣與靈器煉制靈晶,方能細水長流。若是大量的元石外流,保不齊有一位天才人物出現,另參得煉制靈晶的秘法,獨立門戶。
此刻,他已然明白,解掌柜聚集所有人手的目的,不只是為了親自駐守山洞,親自督辦元石開采的進度,至于什么原因,自難知曉。如此以來,可以推斷肯定的是,這處被稱為“元石坊”實際上是“元石礦”的地方,用不了多久,會開采結束。很大可能是解掌柜晉升的一次絕佳機會。
所以,想在解掌柜這樣一位老江湖的眼皮底下“偷一顆元石”,至少理論上是絕無可能的事。而剛剛的機會,無疑將會是最好的一次機會。接下來,就看小灰狗的肚子爭不爭氣了。
三刻后,酒喝完,肉吃光,人人的臉色漸趨紅潤。
解掌柜道:“接下來,我將與眾兄弟并肩奮戰,一起采集元石礦。諸位稍事歇息,解某先行布置一番。”說罷,轉身走進山洞。
樊小璋低聲道:“他這是要干什么?他可是這里的掌柜!”他見沒人回應,嘴一歪,低哼了聲,獨自嘀咕幾句。
又過三刻,在沒有解掌柜的主動召喚下,眾人依次走進山洞。只見山洞中火把燃燒,照的通明。石壁上畫著清晰的范圍,標注著開采的方向,臨近擺放著斧、鉗等器具。
眾人走進山洞時,一位臉容清瘦的人走過來,每十人一組,指向不同的標注位置,并細心盯矚幾句。
陳天鴻與九個完全陌生的人組一隊,其中五人是舊人,四人是一起前來的新人,開采位置在山洞左側,距離最里面約莫五丈開外的位置。
大家很快投入到開采中。
陳天鴻開采的游刃有余,視線從未離開過五位舊人。他可以非常肯定的是,每過一刻,這五人一定會非常默契的向山洞里看一眼,呼吸稍稍粗重。然后,略顯慌亂的收回眼神,繼續開采。
陳天鴻心想:看來,這位精明的解掌柜怕是真的有所圖謀。若是這樣,事成之后,殺人滅口豈不是順理成章的事?
他記得自己抄錄的天工開物一書中記載:開采礦石之人,凡經驗豐富者,皆可用身體感知礦脈的細微變化,預料可能存在的潛在危險。
是故,他有意讓握鉗的手更貼近石壁。
“兄弟,這樣握鉗,容易傷到手。”陳天鴻剛有一點動作,那個清瘦的人立即上前,言語提醒,陳天鴻心中一驚,暗自道:“這簡直是厲害極了哇。幸虧自己是新來的,有一次容錯機會。”
他沒有說話,略顯刻意的調整了握鉗的分寸,只等清瘦之人走開,心道:如此一來,用腳也怕是不行的呢?只得繼續觀察,隨機應變!
* * *
一連七天,一日三餐的短暫休息,眾人不眠不夜的勞作。
解掌柜一刻沒歇息過,其他人沒什么好抱怨。
第七天的夜里開始,大家清晰的感受到:山洞里的溫度開始爆升。
陳天鴻身邊的一個瘦子身子劇烈顫抖,手中的斧、鉗拿捏不穩。陳天鴻輕輕踢了他一腳,微微搖頭示意。那人沒有看陳天鴻,卻看向山洞深處,忽然就像看到了鬼一樣,哇的一聲吼出來,轉身就跑。尚未跑出洞口,洞外刀光一閃,那人便無聲無息的倒下了。
“諸位,請用心開采元石。莫要學這個人,自己先慌亂了。”長臉瘦子的表情不在那么溫和,冷哼一聲,“大家都是商會的人,當然應該以商會利益為重。大家務必明白,商會的利益面前,所有人的性命都將是一文不值。”
冰冷的聲音,死人的氣息,血腥的彌漫,讓山洞里的氛圍進入了地獄模式。
汗水滴落的聲音,錘鉗凌亂的聲音,粗重的呼吸聲音,聲聲夾雜混合,仿佛是來自地獄的竭力嘶吼。
突然,山洞外傳來一聲暴喝:“全都面朝石壁,緊緊貼靠,閉上雙眼。”話音未落,喀嚓一聲傳來,那是砍頭的聲音。
瞬間,原本是熾熱的山洞,眾人卻仿佛身陷冰窟,化為一具緊靠石壁的冰人。
這一看似突如其來的變化,實則不知醞釀了幾多歲月。
這本是解掌柜悉心經營數年時光的元石坊。
話說,陳天鴻同樣是老老實實的緊貼石壁,雙手下垂,但他胸膛部位卻頂著一根黑杖,三分之二已經沒入石壁。微躬的身子完全擋住了外面的視線,讓人根本無法察覺異狀。
這是他苦心操作七天準備的一處位置,是刻意用鐵鉗鑿出來的一個圓孔。美中不足的是,事情來的突然性,遠超自己想象。但在關鍵時刻,他還是將黑杖插進了圓孔。
陳天鴻同樣是一無所知,之所以如此做,是從解掌柜、一些老苦力的行為舉止與自己的嗅覺推導出:這里的秘密一定是只在山洞本身。
有了這樣一個前提,剩下的事,本是沒轍。巧的是,他有一個能夠賭一賭的神器在手。
溫度繼續攀升,熱的陳天鴻難受無比,想來其他人好不到那里去。可在約莫一刻后,一直安靜的黑杖微微發熱,慢慢向石壁內擠進去。陳天鴻瞬間清醒過來,身子猛一靠緊,暗自一發力,果真直接將黑杖送進了石壁中。眼角余光掃過,黑杖進入石壁后,開始加速向石壁內擠進去。
陳天鴻正著急如何用袖中藏的石粒堵上圓孔時,突聽一聲怒吼:“都給我滾出……”沒吼完,陳天鴻第一個翻轉身,右手順石壁撫摸一段,順勢沖出山洞。
活命前面,人人的反應近乎一樣快捷。
大家前呼后擁的跑出山洞,張大嘴巴呼吸著冰涼舒服的空氣,實在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刻。
陳天鴻混在人群中,暗自捏了一把漢,心道:怎么回事呢?
雖然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將黑杖插進了山洞石壁,但黑杖的一切反應是完全在意料之外。本想著關鍵時刻,或許黑杖能對山洞里的神秘之物有壓制作用,好讓自己逃生。沒想到,眾人直接被哄了出來,此刻有點后悔將黑杖留在里面。
山洞內傳出的熱度越來越高,無形中將眾人逼退。眾人驚詫之余,皆是互相瞄來瞄去,不敢說話。
半個時辰后,眾人已經被逼退二十余丈開外,而山洞外的地面上漸漸泛紅,好似火巖漿正在滲出。
“快看,果然是‘火元石’!”
“天吶,解驍不惜犧牲千余條性命,真的是賭對了!”
“嘖嘖,又一位商會奇才將橫空出世!”
早在這里的人沸騰起來,群情激昂,議論紛紛。
新人們瞪大眼睛,看著好似變戲法的山洞表面的變化。部分人知道“火元石”,但親眼見到時的詫異之色,與不知道的人沒任何區別。
陳天鴻暗自嘆息自己把黑杖弄丟了,視線根本不敢山洞范圍,尋覓著任何可能的機會。
正在此時,山洞中走出一人,手中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一人驚呼道:“寧掌柜!”
另一人詫然道:“解掌柜!”
寧掌柜提著解掌柜的人頭,面無表情,虎視眾人,朗聲道:“解驍殺戮千余商會精英,只為得到這里的一顆火元石。實乃大逆不道。我身為半月城的總掌柜,不得不依商會刑法行事。”
他緩緩舉起解驍的人頭,高聲道:“解驍伏誅,諸位皆是見證。我寧瑾定會向商會總壇稟明詳情。諸位兄弟且莫驚慌,聽寧某統一安排,離開這片廢墟,等候守門來使,再做安排。”
說罷,提著人頭一步一個腳印的朝眾人走來。
陳天鴻已然明白,寧瑾早就混在了新人群中,以他的能力,自己的一切行為一定都在他的眼里。此刻,他反而平靜了下來,雙手自然下垂,表情十分自然。
他不能確信一旦寧瑾出手,自己是否有機會運用損魔神鞭,以靜制動,靜觀其變,實在是迫不得已的策略。
果然,寧瑾走了到陳天鴻近前,沉聲道:“陳蠶,你的東西可不要隨意亂丟。”說時,將一根黑杖遞了過來,續道:“你的這根黑杖應是傳說中由人的‘血、精、氣’凝煉而成的神器,對別人毫無用處。”
“多謝總掌柜照顧!”陳天鴻接過黑杖,與寧瑾的視線始終相對,寧瑾淡淡一笑,附耳低語道:“蠶老弟,你可是立了一件大功。我會上稟總壇,為你爭取進入‘商域’進修的名額。”
所有人一臉懵逼的看著陳天鴻,實在是看不出這個身背小背蔞的青年人,有何過人之處,為何能獲得如此機緣。
陳天鴻是徹底明白了過來,自己將是背一半鍋的人選,寧瑾可憑此給自己留一手,非常完美的選擇。陳天鴻萬萬沒想到,本是自己打算挑一個傀儡對象,結果自己成了被別人選中的分鍋者。
真可謂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同時,他不明白,寧瑾為何要將自己送往他口中的“商域”?“商域”一事,炎無晴從未提及過,定是不知曉,月余時間的了解下亦沒有聽到一絲消息。再看寧瑾謹慎耳語的神情,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悄然來臨,陳天鴻平靜的視線有些不淡定了。
心道:且不說這里有多少陰謀,但不得不承認的是,自己來到牧神大陸后的第一次飛躍,很可能將真正完成。
突然間,他的直覺肯定到:這個寧瑾專門在等我的到來?
陳天鴻無法推斷,無從推斷。然而,摒除牧神大陸外的人與事,只專注于牧神大陸的人與事,他竟然有了一個答案:那個送自己前往八環的阿良老人。
寧瑾看著陳天鴻眼中神色的變化,顯然看出端倪,又是神秘一笑,附耳低語道:“應該瞞不過你。不妨明白的告訴你,早有故人在‘商域’等候你的到來,亦料定你必來。大家都為這‘艱難一躍’的時刻準備了很久很久,該是收獲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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