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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緊握著雙拳的情況下，看著父親被一點點往爐膛中傳去的。在靠近爐膛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父親身上爆發(fā)出一團赤金色的光芒，無比的奪目和神圣。在父親整個兒被刺目的火光吞沒之后，那個自動的厚重金屬門就再次緩緩落下。火光消失了，父親的身影也從我眼底徹底地消失。一種無與倫比的失落感涌上心頭。也就在那一刻，我失去了生命之中最最重要東西。從此之后，我再也無法感受到那無比珍貴的“父愛”。
我就那么呆呆地看著已經(jīng)緩緩閉合上了的金屬門。我的心很痛很痛，痛得無法呼吸。
恍惚中，耳中似乎響起了熟悉的呼喚。我本能而機械地跟著眾人轉(zhuǎn)到了另一邊。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仿佛自己的思緒已經(jīng)脫體而出，雖然能夠耳聞目睹周邊的一切，但感覺自己的靈魂只不過是借助了一個莫不相干的**在打探著這個世界一般。那一刻，我真有種靈魂已經(jīng)與**分離了似的錯覺。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恢復(fù)正常的。當我感覺神智開始恢復(fù)清明的時候，已經(jīng)發(fā)覺自己來到了焚燒爐的正面。跟背面一樣，這也是個給人狹長感的空間。一個個現(xiàn)代化的焚燒爐一字排開，每個焚燒爐前面都站著一工作人員。此刻，我正站在父親所在的焚燒爐旁邊。
每一個焚燒爐都如同暴躁的火龍一般，發(fā)出持續(xù)不斷的轟鳴之聲。因此，在這里工作的人，每時每刻都在遭受著噪音的侵蝕。幸好那時候我有些精神恍惚，所以對噪音的感受并不是很強烈。在火龍的咆哮聲中，相互之間的交談就顯得有些困難了起來。也許工作人員已經(jīng)習慣了，因此他們與人說話的時候都是扯著嗓子喊的。
每個焚燒爐旁邊，都放著兩個工具。一個是彎鉤狀的，一個是耙子狀的，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擁有著長長的柄。起初，我并不知道這兩個工具到底有何作用。雖然我只是站在父親所在的焚燒爐旁，但對于兩邊的焚燒爐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每個焚燒爐中央位置，都有一個小小的爐門。也許，每個焚燒爐上就有計時裝置，因此每隔一段時間，工作人員就會打開爐門一次，而且每次都會將兩個長柄的工具伸進爐膛。出于好奇，我曾特地湊到旁邊的焚燒爐爐口前看過。那個鉤狀的工具，是在尸體還沒完全焚燒的時候，用來調(diào)整尸體位置的。從爐內(nèi)那旺盛的火勢來看，這爐子應(yīng)該有鼓風裝置，要不，也就不會發(fā)出如此刺耳的轟鳴聲了。據(jù)說，這些爐子是以某種油作為燃料的。因此，火油噴發(fā)的時候，是有中心點的。在火油噴發(fā)的中心點位置，溫度會相對高點。所以調(diào)整位置的目的，就是盡量將沒有焚燒的部分往火油噴發(fā)的中心處挪動。因此，使用鉤狀工具的方法就是，先使勁從上往下戳一下，待鉤子固定到尸身上之后，再有目的地調(diào)整方位。
也許，你會感覺殘忍，但更殘忍的還在后面。待焚燒到一定程度，就只剩下骨架了。想將骨骼完全焚燒成灰燼，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為了加快焚燒的速度，工作人員就會不斷使用第二種工具。先將耙子狀的長柄工具伸進爐膛，然后高高舉起，再重重落下。于是原本看上去還相對較為完整的骨架就會逐漸破碎。敲擊之后，再用耙子狀的工具將已經(jīng)不太完整的骨架往中間聚攏。如此幾次之后，從爐門處往里看，就再不會見到一個完整的骨骼了。
如果爐膛里面是父親的話，那么我一定會覺得心痛。即便是完全莫不相干的人，我也感覺這實在是太過殘忍了些。但，那些工作人員卻是神色如常，仿佛他們所做的就只不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這讓我想起了鍋灶內(nèi)的火柴。那時，我也會用火鉗敲打還沒完全燃燒的枯柴。也許，在那些工作人員的心中，爐膛內(nèi)的尸體就如同鍋灶內(nèi)的柴火一般。倘若，他們將之看作是一個個沒了生氣的人的話，我想，不出三日，這些工作人員就會完全瘋掉了。其實，人之所以為人，關(guān)鍵處就在于那內(nèi)在的思想。當那與眾不同的內(nèi)在思想消失之后，他（她）也許就不能再稱之為人了。
從巨大的精神沖擊中恢復(fù)過來之后，我就不得不安慰自己。來這里的，本就是預(yù)備化為灰燼的。別說是父親，就連開國偉人周恩來以及改革開放的總設(shè)計師***不也是如此嗎？人來自于大自然，最終也必將回歸大自然的懷抱。這本就是無法抗拒的自然規(guī)律。父親，只不過是從新回到了出生的起點。可惜的只是靈魂。分子可以重組，也許父親分解之后，那些原本的分子會成為其它生命的組成部分。從這個角度來看，生命應(yīng)該是重生了。但靈魂呢？思想呢？當然是不能重組、不能重生的！有的就只是徹徹底底地消失。人一旦死亡，那么作為人最最核心的獨一無二的思想也就隨之消失了。這也許就是死亡的最大可怕之處吧。
父親所在的爐門第一次打開的時候，我看到了泛著白光的骨架。那一刻，父親的頭骨是如此的清晰。只是，我實在不忍心看到父親被那么殘忍地摧殘。因此，只看了一眼，就將頭別了過去。耳中所響起的“叮叮咚咚”的金屬交擊之音仿佛瞬間化為一根根尖針，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不斷刺痛著我的心。
那時，姨哥也在我的身邊。待那工作人員走過來，姨哥就湊了上去，并悄悄遞給那人一包香煙。那人會意，隨手將香煙放入辦公桌的抽屜之內(nèi)。我趁機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有了一包一模一樣的。看來，姨哥已經(jīng)預(yù)先跟這個工作人員打過招呼了。我估摸著，這次姨哥再次塞上一包，應(yīng)該是想在關(guān)鍵時刻再給這個工作人員提個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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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editorbyjack2014-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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