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洛天瑾端坐在書房內,整整一夜紋絲微動,一言未發,靜的宛若一尊雕塑。
蠟燭已燃燒殆盡,虛弱的燭火仿佛在拼盡最后一絲氣力釋放著岌岌可危的余光,令人心生憐憫,唏噓萬千。
一夜未眠,悲愁交加,令此時的洛天瑾看上去十分憔悴。
從始至終,謝玄一直默默陪伴著,無怨無悔。
“唉!”
突然,沉默一夜的洛天瑾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令憂心忡忡的謝玄精神一振,趕忙向前兩步,豎起耳朵小心聆聽,生怕錯漏洛天瑾的每一句吩咐。
“凌瀟瀟她咳咳!”
洛天瑾的聲音既沙啞又疲憊,由于喉嚨干澀,因此話一出口便忍不住地咳嗽起來。
見狀,謝玄趕忙斟茶倒水,遞到近前。
洛天瑾向他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又道:“我反復琢磨,凌瀟瀟與趙元私會,只能有一個原因。便是對付我。”
謝玄對此早有預料,但洛天瑾與凌瀟瀟畢竟夫妻一場,故而抱著“勸和不勸分”的心思,遲疑道:“此事,會不會有什么誤會?比如夫人私會趙元,是想勸他早些離開洛陽城,替府主分憂。”
洛天瑾抬眼盯著神情復雜的謝玄,嗤笑道:“你剛剛說的話,怕是連你自己都不會相信!”
“這”
“背叛我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洛天瑾沉聲道,“無論是誰,我絕不姑息!”
“嘶!”見洛天瑾對凌瀟瀟真起殺心,謝玄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趕忙勸道,“府主,此事萬萬使不得?v使不念你們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不念軒兒和語兒與她的母子之情,也應顧忌武當派和清風道長的情面。且不論武當在江湖中的地位何其尊崇,單說你與清風道長的師徒情分,又如何能下得去手?”
“是。 敝x玄的一番話,令洛天瑾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軟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應道,“凌瀟瀟牽扯太廣,我不能殺她。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果凌瀟瀟出事,后面會發生什么,根本不在我們的掌控中。”
“府主英明!”謝玄暗松一口氣,連連點頭,“夫人必是一時沖動,斷不是誠心與府主作對。依我之見,日后只需加派人手,小心照看夫人的一舉一動,杜絕她與趙元再有任何往來方可。”
“這是令我不痛快的第二件事。”洛天瑾神情一稟,正色道,“凌瀟瀟已被我軟禁多日,可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趙元更是素昧平生,他二人是如何狼狽為奸的?趙元又是如何知曉凌瀟瀟會去祥云綢緞莊?若說巧合,打死我也不信!
謝玄大吃一驚:“府主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幫他們牽線搭橋?”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二種可能!甭逄扈娉了扑Z氣愈發陰戾,“時間、地點以及見面的方式,皆是有條不紊,而且故意避開閑人耳目,傻子也知道是精心安排的結果,斷不是偶遇。”
“這”
洛天瑾此言,暗指賢王府內藏有趙元的內鬼。
茲事體大,謝玄不敢妄加揣測,只能滿眼驚愕地望著洛天瑾,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已問過沈東善,當日出現在祥云綢緞莊的,除掌柜和伙計外,來自賢王府的只有五個人。”洛天瑾的眼中精光四射,緩緩舉起自己的右手,掰著手指一個一個地道出姓名,“凌瀟瀟、洛凝語、柳尋衣、許衡、凌青。其中,凌瀟瀟與趙元萍水相逢,因此她不是藏在暗處的內鬼。剩下四人每一個都有可能!
“語兒不可能。”謝玄連忙糾正道,“她是府主的寶貝女兒,自幼知冷知熱,體貼疼人,豈會串通外人謀害府主?”
“她不會害我,但難保不會被人利用!甭逄扈暤溃斑@丫頭在外人面前或許有些精明,但在自己人面前往往單純的可憐。”
“府主說的是夫人?”
“利用語兒的人不是凌瀟瀟!甭逄扈V定道,“凌瀟瀟雖然心思歹毒,但她對自己的一雙兒女卻十分疼愛。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我料凌瀟瀟知曉此事的兇險,因此不會將語兒拖下水。”
“不是夫人?那”
“當日,求我放凌瀟瀟出府的人正是語兒!甭逄扈粲兴,將自己的心思娓娓道出,“換言之,語兒一門心思想帶凌瀟瀟出府,真正意圖是促成凌瀟瀟與趙元見面。如果語兒被人利用,則利用她的人,無疑是藏在暗處替趙、凌二人牽線搭橋的內鬼,而且此人一定去過祥云綢緞莊,只是他千算萬算,沒能算到祥云綢緞莊竟是沈東善的買賣!
“如此說來,只剩柳尋衣、許衡、凌青三人。”謝玄分析道,“三人之中,許衡、凌青身份卑微,當日只是臨時受命,根本沒機會提前布局。更何況,他們與小姐接觸不多,小姐絕不會受他們驅使”
言至于此,謝玄的臉色漸漸變的難看起來,炮語連珠變的吞吞吐吐,愈發含糊。
然而,洛天瑾的眼中卻是精光涌動,一眨不眨地盯著左右為難的謝玄,饒有興致地催促道:“說下去!”
“如此一來,真正有能力、有機會、有把握促成這件事的人,只剩!
“只剩柳尋衣!”洛天瑾毅然決然地接話道,“語兒對他一片癡情,全無戒心,他只要稍稍哄騙,便可將語兒玩弄于股掌之中,并且心甘情愿地任他擺布!
“啪!”
當洛天瑾說出最后一句話時,不知是出于憤怒還是羞惱,竟將手中的茶杯生生捏碎。
“這”謝玄的腦中一片空白,難以置信道,“可是他為什么這樣做?暗通趙元和凌瀟瀟,對柳尋衣有什么好處?”
“為何?我可以說出一萬種理由!”洛天瑾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語氣卻異常低沉,“為了加官進爵、為了精忠報國、為了恪守心中的道義、為了維護所謂的漢人正統總之,憑柳尋衣的性子,做出這種事并不奇怪。自趙元招安以來,府里上上下下幾乎態度一致,皆對招安一事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唯獨柳尋衣!”
“是!”謝玄回憶道,“仔細想想,柳尋衣確實在有意無意之間,替趙元說過一些好話!
“其實,趙元來到洛陽城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柳尋衣心神不寧,搖擺不定。只是我萬萬沒有料到,他竟如此膽大妄為,不惜做出背叛我的勾當!”
洛天瑾的最后一句話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足見他對柳尋衣的失望與憤怒。
“記得上一次,蒙古使者前來拉攏府主,柳尋衣不顧體面,當眾與查干等人翻臉”謝玄嘆道,“今日想來,此子倒真是十足的愚忠。萬幸府主未將起兵之事告訴他,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柳尋衣雖不知起兵之事,但凌瀟瀟卻一清二楚!甭逄扈⒛繄A瞪,咬牙切齒地說道,“萬一凌瀟瀟將我們的計劃向趙元和盤托出,那才是天大的麻煩!
“不會吧?”謝玄暗暗咂舌,寬慰道,“前日趙元來訪,并未表現出異樣,想來應該對我們的計劃一無所知!
“或許是欲擒故縱之計!甭逄扈獞n心忡忡地打斷道,“趙元對我謀反之事心知肚明,但為顧全大局,佯裝一無所知。目的是麻痹我們的神經,等待朝廷的援兵!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敝x玄附和道,“此事不可不防!
“這個柳尋衣,一次又一次地觸我霉頭,真令我惱火!”
“府主喜歡他,正因為他真性情,不做作!敝x玄苦笑道,“他有意促成招安是天性使然,并不代表他對府主不忠。更何況,他馬上和語兒成婚,日后你們便是一家人,府主又豈能因為這點小事而破壞一樁良緣?”
“唉!”洛天瑾既惱怒又無奈,連連嘆息道,“洛凝語啊洛凝語,真是不讓我省心。若非她的緣故,我豈能對柳尋衣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縱。”
言至于此,洛天瑾與謝玄對視一眼,自嘲道:“不過沒辦法,誰讓我就她一個寶貝女兒?還是那句話,柳尋衣可以打、可以罵,但不可以殺。他死了,語兒會很傷心。”
謝玄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勸道:“罷了!柳尋衣雖然有錯,但本心不壞,罪不至死。為了語兒,此事府主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
“不然呢?”洛天瑾哭笑不得,甚是無奈。
“砰、砰砰!”
話音未落,一陣低沉的敲門聲突然響起,登時將二人的思緒打斷。
“什么人?”
“我是洵溱!
“洵溱姑娘?”謝玄一怔,狐疑道,“天色未亮,何事敲門?”
“我有要事稟告洛府主。”洵溱的聲音再度響起,“事關賢王府生死前程,望洛府主開門相見!
聞言,謝玄眉心微蹙,轉而將遲疑的目光投向洛天瑾,似是詢問他的意思。
洛天瑾稍作思量,而后緩緩點頭。
“吱!”
一聲輕響,門分左右,同樣一夜未眠的洵溱出現在謝玄和洛天瑾面前。
望著神情冷漠,眼神決絕的洵溱,洛天瑾將心中的憂慮瞬間收斂,綻露出一抹微笑,問道:“何事如此緊迫?”
“事關一個人,一個對洛府主十分重要的人!变谟挠牡卣f道,“因此,在我開口前,想先問洛府主兩個問題。”
“請說!”見洵溱如此鄭重其事,洛天瑾的心中愈發好奇。
“洛府主是否相信我?”
“當然相信!”洛天瑾一本正經地答道,“若不信你,又如何與少秦王共謀大業?”
“如果有人阻撓洛府主與少秦王的大業,又當如何?”
“誰敢阻攔,誰便是我洛天瑾的死敵!
“甚好!”洵溱面露欣慰,又道,“我現在告訴洛府主一個秘密,一個令洛府主悲痛交加的秘密!
聞言,洛天瑾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神情變的沉重而忐忑。
“關于誰的秘密?”
“你的乘龍快婿柳尋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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