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兒受辱,為娘的生不如死!”
白紗下,心如刀絞,淚似泉涌的蕭芷柔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悲憤。
她明知自己的聲音在震耳欲聾的聲浪中泛不起一絲漣漪,可她仍喃喃自語般解釋一句。似乎說于騰三石,又似乎說于自己。
在云追月驚愕而復雜的目光中,蕭芷柔緩緩起身,一雙寒光四射的眸子死死盯著奸計得逞的清風,藏于袖中的右手驟然一翻,一股令人難以置信的恐怖內力逸散而出,令袖口四周的空氣詭異扭曲,漸漸變成一團如云似霧的白色氤氳。
此刻,除云追月之外,在場其他人的目光皆匯聚于柳尋衣。因此,短時間內無人注意到蕭芷柔的異樣。
“柔兒,你要干什么?”
云追月眼神一變,驀然起身,欲上前拽住怒不可遏的蕭芷柔。然而,他的右手稍一碰觸蕭芷柔的衣袖,一股難以抗衡的內勁瞬間襲來,直令猝不及防的云追月手臂一麻,五根手指宛若被鋒利的荊棘深深刺痛,下意識地高高彈起,再也不敢湊近一寸。
似乎注意到蕭芷柔和云追月的古怪,沉浸憤懣的騰三石、秦苦、薛胡子幾人相繼一愣,從而眼神一狠,紛紛起身。
儼然,他們已做好與蕭芷柔共同進退的打算。
“金塢主,你看!”
對面,陸庭湘不著痕跡地抬手示意若有所思的金復羽。
“他們想干什么?”
當金復羽看到對面的蕭芷柔幾人一反常態(tài)時,疑惑的目光悄然一變。
“清風盟主!”
就在四周眾人怒吼不斷,清風父女洋洋得意,蕭芷柔幾人躍躍欲試,金復羽、陸庭湘靜觀其變之際,一道在內力加持下聲如炸雷的呼喊陡然在青石廣場響起,登時令心思各異的眾人精神一振,令沸反盈天的“聲討”偃旗息鼓,令嘈雜混亂的街道漸漸恢復平靜。
見謝玄出面,滿心殺機的蕭芷柔先是一怔而后在騰三石的眼神安撫下,心有不甘地散去凝聚于掌心的內力。
見狀,心思糾結的云追月不禁暗松一口氣。
“謝府主?”
清風先用余光朝蕭芷柔幾人輕輕一瞥又將諱莫如深的目光投向緩步上前的謝玄。與此同時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收斂直至徹底消失。
“不知謝府主有何賜教?”清風不動聲色地問道,“莫非你也有處死柳尋衣的建議?”
“謝某斗膽,敢請清風盟主履行承諾!毙闹捾迫嵋恍幸讶虩o可忍再耗下去局勢將變得不可控制于是謝玄將心一橫,不再猶豫,亦不再與清風兜圈子開門見山地道出自己的目的。
謝玄此言猶如一道信號一道“好戲”開場的信號令沉思不語的金復羽、陸庭湘相視一眼眉宇間皆是一抹狐疑之色。
“承諾?”清風似是而非地緩緩點頭“你的意思是”
“謝某不才在潞州客棧僥幸擒下柳尋衣。”謝玄面無表情地打斷清風的試探,“清風盟主有言在先,誰能擒下柳尋衣,無論死活皆可封為中原武林的副盟主。同時,可以向天下英雄提一個要求只要符合道義誰也不能拒絕!
“嘶!”
謝玄突如其來的一席話不禁令四周眾人暗吃一驚。他們不明白謝玄為何在大庭廣眾之下向清風“邀功”?更奇怪的是謝玄的態(tài)度和語氣似乎有些不太友善。
“謝玄你這是作甚?”
凌瀟瀟知道“風雨將至”,雖然她對此早有準備,但事到臨頭她的內心仍感到萬分忐忑。以至身體抑制不住地陣陣發(fā)抖甚至連聲音也變得有些微微發(fā)顫。
“夫人勿怪,謝某只想讓天下英雄做個見證!贝丝,謝玄的神情冷漠如冰,聲音平淡如水,在凌瀟瀟面前的姿態(tài)與昔日判若兩人。畢竟,今時今日的謝玄已沒有必要,更不屑于在她面前故作謙卑,“眼下,我是賢王府的府主,夫人承諾的黃金百萬、良田千頃及武功秘籍說到底,都是自家東西,謝某不要也罷。但清風盟主的承諾不一樣,謝某這樣做是替清風盟主著想,以免世人污蔑他鳥盡弓藏,言而無信!
“嘶!”
謝玄拐彎抹角地諷刺挖苦,令全場一片嘩然。畢竟,在眾人的意識中,謝玄與清風不是一家,勝似一家。
“謝玄,你太放肆了”
凌瀟瀟勃然大怒,一聲怒叱脫口而出。然而,話一出口她又懊悔不已。畢竟,以當下的場合與二人的身份,此言尤為不妥。但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想收回已是萬萬不可能。
一時間,面對四周異樣的目光,凌瀟瀟欲說還休,進退兩難。
“謝府主說的不錯!”清風的眼睛微微瞇起,一邊替滿臉尷尬的凌瀟瀟解圍,一邊饒有興致地審視著謝玄,“老夫一諾千金,絕不會食言自肥。謝府主是擒獲柳尋衣的第一功臣,此事有目共睹,天下皆知!
“既然如此,請清風盟主履行承諾。”謝玄面無懼色地回視著綿里藏針的清風,“是不是從現(xiàn)在開始謝某就是中原武林的副盟主?我是不是可以”
“不急!”
清風大手一揮,皮笑肉不笑地輕輕搖頭:“據(jù)老夫所知,柳尋衣被擒,謝府主確實厥功至偉,但并不代表全是你的功勞。如果沒有潞州甘家提供消息、如果沒有雁不歸和賢王府弟子舍命相助、如果沒有武當高手及時趕到僅憑謝府主,恐怕很難在漠北第一快刀和無情劍客的全力保護下將柳尋衣帶回賢王府!
“什么?”
此言一出,人群沸騰。清風故意提到“無情劍客”,眾人無不將驚愕而慍怒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站在一旁的蕭芷柔。
“雁不歸和賢王府弟子是謝府主的麾下,他們盡心盡力地幫你乃人之常情。老夫派武當高手助拳也是出于公義,不提也罷。今天,我們只說潞州甘家又是跟蹤、又是報信、又是埋伏?芍^忙前忙后,勞苦功高。”
不知是不是顧忌云追月與蕭芷柔的關系,清風并未在唐阿富身上多做文章,只是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從而將話鋒再度引向謝玄:“世人皆知,潞州甘家的甘永麟與謝府主是相交莫逆的多年好友,這也是他發(fā)現(xiàn)柳尋衣的蹤跡后不吵不鬧,而是第一時間派人告訴謝府主的原因。呵呵,謝府主能有這般赴湯蹈火,兩肋插刀的朋友老夫好生羨慕!
“永麟兄慷慨仗義,能和他交朋友是謝某的福氣!泵鎸υ捓镉性挼那屣L,謝玄淡定依舊,“可惜永麟兄已不在人世,否則謝某愿將擒獲柳尋衣的首功讓給他!
“謝府主重情重義,甘永麟泉下有知一定十分欣慰。”言罷,清風轉身朝柳尋衣一指,“現(xiàn)在,害死甘永麟一家的罪魁禍首就在那里!甘家遇害與柳尋衣被擒有關,相信謝府主一定恨不能將此子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以告慰因幫自己而慘遭不測的甘家老少!
謝玄的心里“咯噔”一沉,表情漸漸變得冷峻而陰沉。
“清風盟主此言何意?”
“潞州甘家為幫謝府主擒獲柳尋衣,付出全家滅門的慘痛代價。實乃可敬可佩,可歌可泣!”清風目不斜視地盯著眼神復雜的謝玄,似笑非笑地問道,“不知謝府主有沒有想過親手替自己的摯友報仇雪恨?”
“這”
“今天,老夫愿將處死柳尋衣的機會讓給你。”清風不給謝玄喘息之機,炮語連珠似得咄咄相逼,“在黃天厚土之間,在天下英雄面前,不僅讓謝府主替死去的天瑾報仇雪恨,同時替慘死的甘永麟一家出口惡氣。只要你手刃奸賊柳尋衣,老夫馬上兌現(xiàn)承諾,當場推舉你為中原武林的副盟主。如此一來,你接受老夫的報酬將變得理所應當,問心無愧。畢竟,擒獲柳尋衣的功勞你不是獨一份,但手刃奸賊的壯舉卻在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相信世人再無異議。老夫這么做也是替謝府主著想,以免日后有人污蔑你竊取他人之功!
清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替潞州甘家報仇為借口,將謝玄“登堂入室”的計劃徹底打亂。
原本,謝玄打算借邀功之際讓清風將自己封為中原武林的副盟主,再與另一位副盟主騰三石一起,借向天下英雄提要求的機會合力揭發(fā)清風父女的累累罪行。
萬萬沒有料到,清風非但一眼看穿謝玄的意圖,而且將計就計,將柳尋衣與潞州甘家徹底推向對立,逼他在“伸張正義”與“恩將仇報”之間做出抉擇。
眼睜睜地看著謝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滿心羞憤的凌瀟瀟不禁面露輕蔑,嘴角揚起一絲令人后背發(fā)寒的陰戾詭笑。
殊知,如果清風推舉謝玄為中原武林副盟主,即承認其代表武林正統(tǒng)的身份與地位。
到時,“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人就不再是謝玄,而是清風。
這場波譎云詭的“鋤奸大會”,雙方互有算計,斗智斗勇。他們拼的不止是武功的高低,擁躉的多寡,更是輿論的褒貶,乃至立場的正邪。
畢竟,相比于殺死對方,保全自己更加重要。
保全自己,指的不單單是保全性命,還有身份、清譽、威望及最重要的未來的江湖地位。
任何一絲風吹草動,皆有可能改變最終結局。
這場生死博弈對清風一派和柳尋衣一派同樣重要,也同樣致命。
因此,從他們走向對立的第一步開始,雙方就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言一行都要深思熟慮,一舉一動都要慎之又慎,絕不能留給對方一絲一毫得余地,哪怕是潛在的余地。
恰如此時此刻的清風與謝玄,明知馬上撕破臉,卻仍虛情假意地相互試探,企圖打亂對方的節(jié)奏,將其引入自己的圈套。
歸根到底,他們是在竭盡所能地避免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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