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入侵，商城的一座毫不顯眼的院子里一片安靜，許是白天折騰的厲害，四寶和阿姐兩人都有些乏了，但是礙著客人尚在飲茶，也不好意思先行離開，四寶小手撐著臉頰，小腦袋像是小雞啄米一樣，不時地向下栽一下。</p>
“小四寶，要是困了，就先回屋歇息吧�！绷智嗌揭娦∨⒗ХΡ汩_口勸道。</p>
四寶趕緊用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然后偏著頭詢問娘親能不能先去休息。</p>
仙人都這樣說了，四寶娘親也不好說反對，她點點頭對三寶說道：“你先帶著四寶去休息吧，我陪著兩位仙人。”</p>
三寶面有歉色，領(lǐng)著四寶起身離開。</p>
青燈搖曳，四寶娘親起身斟茶，茶壺托在手指間，手腕帶動手指，恍如描摹著一幅精致的工筆畫，一點一點，一筆一筆從心底暈染而出。</p>
何安在低頭看著杯子里的清茶，一枚枚芽葉緩緩潛沉至杯底，再漸漸浮出，順著水流的方向搖曳飄送，三沉三浮，茶葉微卷，就像是捏起的小皺褶。</p>
待到茶水微涼，何安在才舉杯至唇邊，輕抿一口，頓覺得唇齒間一片清香，味淡久而清雅，香寂靜而轉(zhuǎn)幽，漸漸地彌漫在口中。</p>
“水過無聲留清韻，月夜何處尋弦音�！绷智嗌蕉酥璞σ饕鞯乜粗杂种沟膵D女，他捋著胡須問道：“不知道夫人所愛之人，又在何處？”</p>
“仙人！求求你們救救我丈夫。”四寶娘親見瞞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作勢便要跪下。</p>
何安在連忙扶住，慌忙道：“您這是干嗎？”</p>
“實不相瞞。”四寶娘親被攙扶到板凳邊坐下，徐徐說道：“前些時日我丈夫在后山砍柴時候，被不知哪里來的怪物襲擊，虧得他身子壯實，才死里逃生�！�</p>
“可是�！闭f著，婦人的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可是誰知道，今天他卻開始昏迷不醒，身上開始長出鱗片一樣的東西，整條胳膊都變成了怪物樣子�！�</p>
“砰~”林青山手中茶杯乍破，水珠四濺，他的身子因為激動微微顫抖，他身子向前傾著，急切地問道：“那怪物是不是青色鱗片，腋下有眼睛？”</p>
“對，是這樣的�！彼膶毮镉H被老人突然的舉動嚇到，一時忘了哭泣，如實說道。</p>
何安在疑惑，“先生？”</p>
林青山沉默不語，他稍作思索，像是想要確定一些事情一樣，突然說道：“你丈夫現(xiàn)在在哪兒？”</p>
“在李郎中那里�！�</p>
“帶路。”</p>
夜色微濃，月光清冽，星光璀璨，美不勝收的天海讓人流連忘返。遠(yuǎn)處有報時的鐘聲悠然傳來，伴著朦朧的夜色，和著清涼的夜風(fēng)，輕輕地吸一口氣，似乎有淡淡的茶香，悠遠(yuǎn)淡淡的泌人心脾。</p>
此情此景，似乎舉杯邀星夜談，或是張琴賦詩，這是最好不過的。</p>
只是林青山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心中蒙上了一層陰霾，他看著躺在床上的漢子，漢子因為疼痛緊鎖著眉，嘴唇發(fā)白。</p>
林青山掀開遮蓋著漢子床被，只看到一雙手臂已經(jīng)完全被鱗片包裹，五指也化為了鋒利的利爪，解開漢子胸口處的衣物，裸露出的部分已然是厚厚的鱗片。</p>
四寶娘親捂著嘴巴盡力克制著不讓自己發(fā)出驚叫聲，兩行清淚潸然落下。</p>
李郎中立在一旁，搖著頭嘆氣。</p>
“仙人。”四寶娘親踉蹌上前一步，看著自己的夫君變成這副模樣，更是心如刀割。</p>
何安在呼吸緊促，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似人非人的漢子。</p>
“是了�！绷智嗌介]上眼，長長出了一口氣，怔怔地看著玥玥跳動的燭火，滿口苦澀，緩緩開口道：“饕餮禍?zhǔn)��！?lt;/p>
隨著老人話語落地，天空有云卷動，遮住了蒙蒙星光，蓋著了溫軟月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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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小鎮(zhèn)和平時沒什么不同，又好像有些不同。</p>
何安在的娘親收拾完碗筷，打開房門，看著漆黑無光的夜空，對著身后的漢子說道：“孩他爹，你說今天這兒天怎么這么不對勁吶�！�</p>
“起風(fēng)了唄，看來是要下雨了�！睗h子砸了咂嘴，似乎在回味著剛才的燒雞。</p>
“我總感覺這心里不舒坦。”婦人關(guān)上門，皺著眉摸了摸心口說道：“你說不會是咱家安在出了什么事情吧�！�</p>
“你瞎說什么呢！”漢子眼睛一瞪，憤憤道：“亂說話！”</p>
婦人不理他，走幾步到了桌邊坐下，娥眉輕蹙，自言自語道：“你聽到什么叫聲沒有？平時沒聽過有什么野獸叫啊�！�</p>
漢子豎起耳朵聽了聽，沒聽到什么動靜，只當(dāng)是妻子思念兒子出了幻聽。</p>
小鎮(zhèn)沒有士兵，所謂的城門柵欄也是由打更的人順手關(guān)上。</p>
更夫照例走了一圈小鎮(zhèn)，提著燈籠走向小鎮(zhèn)門口，夜風(fēng)吹過，明明是三伏天，這風(fēng)倒是有些冷，他心里尋思著趕緊關(guān)了門，回家抱自己才過門的娘子，步伐便是加快了幾分。</p>
把柵欄擺好，更夫抹了把汗，喘著氣轉(zhuǎn)身便要往回走。背后突然有一聲沉悶的落地聲，接著脖頸邊有濕熱有腥臭的風(fēng)，驚起了一身冷汗。</p>
鮮血汩汩的從利齒邊涌出，更夫瞪著一雙眼睛，沒來的及喊出一個字，喉嚨就已經(jīng)被咬斷。夜色幽幽，城門處只留下一灘冒著熱氣的血泊慢慢浸潤開來。</p>
數(shù)道黑影掠進小鎮(zhèn)，血腥味混雜著慘叫聲彌漫在小鎮(zhèn)。</p>
血水流淌在青石板路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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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山指著漢子的心口處，手指之處已經(jīng)明顯有一道裂縫，他說道：“一旦這里獸眼開，你丈夫就會完全的變成一只饕餮，這城里百姓怕是會遭殃�！�</p>
四寶娘親跪了下來，苦苦哀求著。</p>
婦人自然聽懂了仙人話里的意思，她眼中露出絕望，但是她并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孰輕孰重她心里一清二楚，只是心中還抱有一絲希望。</p>
“沒救了�！绷智嗌綋u了搖頭說道：“饕餮的唾液已經(jīng)進入心臟了，就算是圣人也無力回天了�！�</p>
一道白衣身影悄然出現(xiàn)在眾人之中，初一拿手遮著嘴巴打了個哈欠，另一只手提著一個四寶的衣領(lǐng)，雙眼惺忪，他歪著頭，依舊是一臉的淡然說道：“看來萬里長城那邊有變啊�！�</p>
“爹！”四寶剛被松下，雙眼倏地紅了，滿眼淚花的小人撲到漢子身邊。</p>
林青山怒目而視，顯然對于初一把四寶帶過來這種行為頗為惱火。</p>
初一抱著劍，瞥了他一眼，輕聲說道：“我知道你不滿，可是與其用各種謊言來圓謊，不如讓她直接看到真相�！�</p>
“我覺得，你是教書先生，應(yīng)該會比我更懂�！背跻幌蚯白吡艘徊秸f道，</p>
林青山沉默無言以對。</p>
一時間，整間屋子里只剩下四寶和她娘親的哭聲。</p>
過了許久，四寶抬起頭，她昂著倔強的小臉問道：“你們都是仙人，求求你們救救我爹�！�</p>
初一搖了搖頭。</p>
四寶質(zhì)問道：“那我跟你學(xué)劍有什么用？連我爹都救不了�！�</p>
初一摸了摸劍，放蕩不羈的臉上罕見地劃過一絲悲愴，平日里伶牙俐齒從不吃口頭虧的初一沒有回答，他喃喃道：“是啊，學(xué)劍有什么用？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p>
一個白衣劍客低著頭，一個紅衣女孩昂著頭。</p>
初一別開臉，轉(zhuǎn)身走開，他走到門外，停下腳步側(cè)過頭說道：“我去去就回。”</p>
劍氣粗如成人手臂，縈繞在身邊，長劍出鞘，被他握在手里，他緩緩走進夜色里，放蕩不羈的陸地劍仙，這一刻黯然神傷，紅顏早已埋黃土，劍成又有何用？</p>
初一突然想喝酒，他摘下了腰間的酒葫蘆，晃了晃，沒有酒了。他輕攥著劍柄的紅穗，目光柔和，既然無酒，不如殺人。</p>
這些年來饕餮一直都被攔在萬里長城之外，如今更有半圣陸茗嫻坐鎮(zhèn)，怎么可能攻破長城霍亂浩然九州。</p>
況且商城這一年來，無緣無故失蹤上百人，而坐落在商城邊的大宗門卻絲毫沒有動靜，那么只有一種可能——有內(nèi)鬼。</p>
初一邁出一步，已是商城之外的云落山腳，此山正是落云宗所在的立足之地，落云宗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在大梁也是能叫得出名字的宗門。</p>
云卷風(fēng)起，長劍緩緩向前遞出，毫無技巧的一劍，甚至說破綻百出，極其輕盈的一劍，也極其沉重，磅礴的劍氣充斥著整片天地，悲愴的劍鳴落在山上人胸中，落在山下人心頭。</p>
“胡鬧啊，胡鬧。”林青山閉著眼立在不遠(yuǎn)處，輕嘆。</p>
何安在感受到這磅礴的劍意，心胸澎湃，一股英雄氣勃發(fā)。</p>
落云宗人感受到這史無前例的危機，護法大陣運轉(zhuǎn)，一道道無形的屏障像豆腐一樣，被輕易的切開，整座云落山竟然被豎著切成了兩半。</p>
第一劍余威未散，初一又是隨意的揮出第二劍，如驚雷乍起，頓時虹芒四射，璀璨如白晝，一道劍氣拖著璀璨的尾巴，瞬間而至。</p>
那鋪天蓋地，無堅不摧的璀璨劍氣，像是一團巨大的烏云，籠罩在落云宗每個人的頭頂。</p>
“我叫初一，正月的初一。”白衣男子站在半空中， 身體立的筆直，“為徒弟討回公道而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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